不知不觉,终是到了怀仁皇子的庆生礼,吴丽身着一袭华美的浅粉色舞袍,不同于日本和服,收腰贴身的舞衣衬出了姣好的身形,广袖扩裙使得她行动间带出飘逸之感。
面覆樱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来,她没有画上日本舞者通常会画的白粉妆容,反而是去掉了额头上的掩饰,露出那朵七色花来作为花红,又在额头上画出了花纹作为装饰,与挽起一头乌发的樱花长簪分外相称。
听到唱名,她掩在面纱下的嘴角微微上翘,一双眼睛轻瞥纱帐外那一身紫衣的青年。
这些日子,所有人都没闲着。
博雅替她伴奏,用的是麻仓叶王谱写的曲子,葵姬一个一个动作的细究,腻烦了有滑瓢陪她发泄,累了可以靠在花山身上休息,而晴明……她抚摸着手中两把木扇,这扇骨是用那棵妖樱的枝子做成,她将跳这支樱花舞,带着所有人给她的祝福,带着葵姬对孩子的殷殷亲情,带着自己对舞蹈的忠诚和热爱。
缓步向前走去,行至最中央,她半蹲下身子将双手收拢至两肩,闭眼静静调整着自己的身心。
乐声缓起,那悠扬的笛声是晴明在吹奏,那流水般清澈的琴音是花山在抚弄。
春至,风轻拂,水波荡漾,生长在潭边的樱树,从冬的深眠中苏醒,她慢慢的舒展枝桠,感受到风中带着的暖意,感受到冰雪融化后升腾的水汽。慢慢的,摇动着,她试探着伸出小小的花蕾,在越来越温暖的风中渐渐长大,在细雨的绵绵滋润下,她缓缓绽开了娇容。成片成片的樱花开放了,如雪,如雾,如火。从白色慢慢的变成粉红,再变成深红,樱花开得越盛,越美。风吹过,卷起一阵樱花雨,无数的花瓣在空中飞舞,落在潺潺的流水中,随水而逝,却留下那绝世的美,在枝头,期待下一年的盛开。
伴随着舞动的最后一步,吴丽听到耳边传来葵姬的呷泣,她却满意的笑了。
葵姬的戾气,已全部都消失了。此刻的她,如此纯洁。
满地落樱,部分沾在吴丽身上,让她仿佛樱花仙子般,那是晴明附着在扇子上的法术,借用了樱花枝为载体,盛放开来。
吴丽摇摇头,她瞥了一眼丽姬怀里的怀仁天皇,翩然而去。这一舞,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到一谭平静的湖水里,在不大的平安京荡出阵阵波浪。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皇族们心头暗羡花山亲王不愧是平安京最出名的纨绔,慧眼识得如此舞姬,明里暗里试探着看他什么时候玩腻了借自己过过瘾;阴阳寮里的上层们则都探究的看着晴明,盖因这舞蹈跳之前吴丽身上带着葵姬的戾气,一舞之后竟戾气全消,这让阴阳师们怀疑吴丽是巫女体质;而剩下的少部分人,则是更加皱紧了眉头。
这舞蹈美则美矣,却暗含玄机。
“苏苏,你看……”
“啊,是我大唐的舞蹈,这女子身上隐隐带了股修道之人的气息。”
“那,我们要不要……”
“现在还是算了,这里人太多,妖也太多,私下找她。”
“嗯!就听苏苏的!”
吴丽站在樱花树前,沉吟了半晌,对站在树下的葵姬道:“你真的不再考虑下吗?”
葵姬轻轻摇头,她身着一身樱红色的长振袖,美丽的脸庞如同花朵盛开般,绽放了一个绝美的笑容: “不,我不想去死者的世界。”
她缓缓靠在樱花树上,轻轻抚着树干,眼睛里泛出温柔而带着些哀伤的光:“怀仁有丽姬了,看得出来,她对怀仁很好。但若我离去,它又怎么办呢?除了我,它没有别人了,虽然它很小很小,却帮了我,我不能够扔下它一个。”
吴丽垂眸叹了口气:“你真是个怪人,抛弃转世的机会,只为了陪伴一个树妖。”
“呵呵,”葵姬笑了起来,她用袖子掩住嘴角,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嘲讽的味道:“当初,又是谁跟我说,不在乎是不是妖类,只要是朋友,都会帮忙的?”
吴丽的脸腾地红了,呐呐道:“这不同。我,我只是随手帮了下,可你则是赔上自己一辈子呀!”
“哈哈,”葵姬笑得更厉害了,身子一颤一颤的,好容易止住了笑,她趴伏在树干上,慵懒的拢了拢头发,媚眼斜觑着吴丽:“一辈子?我是个小女人,心小得很,容不下太多。上一个一辈子,我活得太辛苦。若我转生,还不是要嫁给有着几个女人的男人?我不想再这样了。”
她抚了抚身下的樱花树干,将脸贴了上去,柔声道:“不管它是什么,我都决定陪着它了。只有它,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收留了我,否则我早就魂飞魄散了。所以如今,我也决不会抛下它不管。”
吴丽不语,她不知道葵姬做得对不对,但她,却莫名的觉得很羡慕。
可就连她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在羡慕葵姬,还是羡慕这棵樱花树。
将头上的樱花长簪摘下,吴丽的一头黑发长长的垂至大腿,她走上前,将长簪轻轻簪于葵姬乌鸦鸦的发鬓上,微微点头。
葵姬敛衽施了一个大礼,转身消失在樱花树中。
风吹过,樱花树枝动了动,一枝樱花探出花苞来,尽力的开放着,吴丽轻轻拂了上去,花瓣柔嫩光滑的触感让她的手心微痒。
“殇璃的大恩,我和它无以为报。唯有尽力开出永不凋零的樱花,待殇璃再于此树下,轻歌曼舞。”
“啊,定会有这么一天的。”吴丽微笑着,抚摸那独开了一枝的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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