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住乌鸦天狗的脖子,吴丽低头向满目疮痍的大地望去,战争无处不在。
通过乌鸦天狗她知道有几方诸侯趁此时机起义反抗花山的统治了,她知道无辜的人们被来自缝隙的魔物们夺去了生命,好多村庄被烧毁,人类和妖怪的领地遭到了侵蚀,每一天每一天,都有很多很多生灵死去。
混乱的搏命之斗,凄厉的临终哀号,破败的断壁颓垣,一切都沐浴在如血的残阳下,仿佛这天、这地、这一切,都被浓厚的猩红所浸染,带上了罪恶的颜色。
吴丽突然想起了夏目麻衣。那个至今不知真名的中国女子,来到陌生的国度,守护着这个陌生的国度。
她坚毅的笑容,也是在这仿佛血湮的战场中,被自己彻底失去了。
为何要守护?
大概只是为了,不让这美丽的土地,被如今的血色所笼罩吧。
而今这样的重担,将由自己来担负。
做得到么?她无数次的问自己。
做不到,也要努力做到!
因为,她答应了师傅!答应了那个即便是战斗到最后,也依旧笑着转头看她的女子!
“殇璃大人……”乌鸦天狗看到怀里女子无言地露出那般温柔却坚毅的表情,不由得心旌动摇。
也只有这样的人类,才可以让阴阳师和妖怪并肩作战吧。
也只有她了。
他心里默默叹着,翅膀更加有力的挥动,如一道黑色的剑芒,将这漫天的血红划破。
“该死的!”一头银发左脸带着半边妖纹的妖怪守在一个巨大的咒阵前,他不定变换着身形将咒阵中源源不断涌出的魔物屠戮殆尽。
咒阵前,堆积得高高的尸体形成的山连成了山脉,血水将这地势颇低的地方积成了红色的水潭,残肢断骸半漂浮在其中,随着血腥的风轻轻摆动。
前来输入灵力封印缝隙的阴阳师们早被这巨大缝隙中涌出的魔物所杀,尸骨都不知深埋在哪个水潭下的角落里,缝隙中涌出的魔物却似乎不会停止。
银发妖怪眉头一皱,将试图接近咒阵的魔物杀死,却发现更多的魔物绕过了他奔向周围。
“切!”他狠狠咒骂了一声,身上奔涌出强大得让人战栗的妖气,双手高举过头,一团闪耀着强烈白光的雷电凝聚起来,接着向周围飞散而去。以他为中心,周围方圆一里的地区遭受了强烈的雷击,所有逃出的魔物在强烈的雷电包围下化成焦炭,而那咒阵也在雷电中消散而去,缝隙更大了些,一只大手从缝隙中伸出,似乎有个什么大东西就要穿过缝隙了。
银发妖怪握紧了长着长指甲的手,他没有能力封印,他只懂得战斗,所以,他只能死守着这里。
他不能让这大东西出来,但也不能让他死掉。
只要有他堵在这里,缝隙还可以坚持一段时间。
听传讯的妖怪说,支援马上就到了。
他需要时间,但,裂缝越来越大了。他凝聚起掌中的雷电,目光沉静的盯着那越来越大的缝隙,准备随时出手。
正在此时,空中一团耀眼的白光亮起,纯净至极的灵力如光箭般射出,击在缝隙中变成巨大的发着微光的咒阵,化成五道绚丽光束的符咒在下一刻投入到咒阵中,持续不决的灵气源源不断的输入到咒阵中,一道冲天的光芒闪耀开来,让周遭因时空扭曲而过度活跃显得十分暴虐的灵气瞬间变得熨帖起来,仿佛是一阵微风,从人的心底吹起,狂风暴雨皆不复存在,只剩下这荡涤心灵的温柔。
银发妖怪手中的雷电缓缓散去,他转过头,落在他身后的黑翅妖怪怀里,美得让人失神的巫女将持着阴阳咒式的手缓缓放下。
她望着已经封印完毕的缝隙渐渐消失,向前走了几步,灵动的眸子一转便对上了他的,她唇边勾起一抹浅淡而柔和的弧度:“抱歉,来迟了,你还好么?”
再大的血腥味也掩不住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她的目光带着悲悯也带着坚毅,那柔弱得仿佛一只手就能掐断的身体即便沐浴在血色的残阳中也显得傲然不惧;即便身后是尸山血海,那抹淡淡的笑容也如同春风,扫去了他战斗三天三夜的戾气。
“你就是……”
“啊,”少女笑意更深,美丽的柳叶眉都染上了金红色:“妾身是支援你的巫女,妾身名为,殇璃。”
银发妖怪转动着眼珠,鼻子皱了皱,露出狰狞的坏笑和雪白的尖牙:“你的肉,好香。”
乌鸦天狗瞬间出现在银发妖怪和少女之间,他警惕地看着面前十分强大的银发妖怪,他的妖力出奇强大,似乎比滑瓢大人还要强上些许。
少女从乌鸦天狗身后探出头来,俏皮的点点头:“嗯,我知道呀。在你们妖怪眼里看来,我一定非常好吃吧。”
-_-!
“殇璃大人,请不要满脸期待的说出这种话来啊!”乌鸦天狗闭了闭眼睛,实在忍不住怒吼出声。
“咦?难道不是么?”吴丽眨了眨眼睛,一脸委屈:“难道人家不好吃?”
“殇璃大人!他是食人族啊!”所以请不要在他面前说出这种会让人误解的话来!乌鸦天狗彻底炸毛,完全毁掉了他一贯保持良好的酷哥形象。
“嗯嗯,好,我知道了。”吴丽敷衍似的点头,眼珠一转瞥见对面那抱臂看戏满脸戏谑的食人族妖怪:“呐,你的名字?”
银发妖怪笑得格外血腥嗜杀:“雷禅,你要记住这个会吃掉你的妖怪的名字哟~”
“嗯,好名字!”吴丽点点头:“你会飞么?”
“哈?”名叫雷禅的妖怪显然不适应这么快就转换了的话题。
抱住乌鸦天狗的后腰,吴丽把脸埋在他的腰线里:“萨,我们走吧,去下一个地方。雷禅,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反正你很强啦,不会飞应该也能跟上我们。”
“……喂,我说要吃了你……”雷禅伸出手指着她吃惊得合不拢嘴,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巫女。
“嗯,知道了。”吴丽点头,探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又收回去狠掐了一下乌鸦天狗的腰侧:“小乌,再不飞我吃你豆腐哦。”
黑发妖魔满脸通红的甩开她:“喂!能不能不要这么没操守啊!”
“操守?那是什么?值钱不?能吃不?”吴丽看着乌鸦天狗一脸天真无邪,然后对着雷禅伸出双臂:“呐,小乌不肯带着我了,你来抱着我走吧。”
这个人类……实在是……脑子坏掉了吧。
两只妖怪面面相觑,沉默无语。
妖怪对血腥味向来都是敏感的,妖力高强的更是如此,雷禅甚至只用鼻子就能够找到最大的缝隙,因为那样的地方灵力暴动得厉害,血腥的事情更多。
他和乌鸦天狗同是妖怪,夜行视力非常好,三人组连夜封印了四个大缝隙,天色开始亮了起来。
乌鸦天狗看着怀里乖乖靠着他胸膛的少女,她微闭着双眼满脸倦意,额间的花印越来越浅淡,脸色阴沉。
跟着滑瓢和她这么久,他早就知道她的灵力汇集之处了。那花印消失之时,就是她灵力耗尽之日。之前不知滑瓢用了什么法子,恢复了全身灵力枯竭的她,而她又这么拼命,简直像……像是要燃尽生命一般。
守护,就这么重要么?
就算是那些魔物撕开了裂缝来到这个世界,就凭她的能力,想生活得很好可能只需要耗费一点点的力量。
身为独行的妖怪,他无法理解这种感情。
大部分妖怪会来协助,部分是看在了东犬国和西犬国的面子,部分是出于维护自己的领地,还有部分则是过来挑战强者,顺便探探阴阳师们的底细。
然而自从跟随了她之后,越来越多的妖怪竟然是真的想要守护。
就他所知那个蝼蛄妖是出了名的独行侠,尤其喜欢残杀阴阳师,却为了保护她和一个阴阳师而差点身殒。
而今,他在她的身边,也开始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也开始想要守护。
或许只是为了看到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那张带着期许和淡淡微笑的脸吧。他在内心叹了口气。
“她可真香,想必血肉一定非常美味,不如我们把她分吃了?”身侧,雷禅挑了挑眉一脸戏谑的期待着乌鸦天狗的瞬间变脸。
乌鸦天狗定定看了他两秒,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会。
雷禅没得逞,摸了摸鼻子。
窝在乌鸦天狗怀里的吴丽突然睁开眼睛:“小雷,现在血腥味最浓的地方是哪里?”
“喂,我叫雷禅!”雷禅恶狠狠的瞪着吴丽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结果被吴丽无视掉,她一脸严肃的点头,丝毫没有改口的行为颇似之前逗弄乌鸦天狗的模样:“嗯,知道了。快点小雷!哪个方向血腥味最重,我们就去哪儿。”
“唉,好吧。”雷禅挠挠头,他拿这个完全不怕他的巫女还真是有点没法子。
两道身影飞快消失在黎明前的夜幕里。
大型水系仙术的使用让吴丽的脸更加苍白,她摇摇欲坠的晃了两下,扶住了身边的树。阴阳师们在她的大型回复术下很快恢复了,难在那些受伤的妖怪。
吴丽施展的是仙术,用的是灵力,治愈系的仙术在妖怪看来,简直就像是克星。
晃了晃头,吴丽强忍住没晕厥过去,咬牙走到正在治愈一只妖怪的草绿色头发的妖怪身边。
那妖怪抬头笑了笑:“你真厉害。”
“过奖。”吴丽疲惫的斜斜靠在他身边的树下,伸出手来抚上他肩膀处的伤口:“你是医生?医生怎么会受伤?”
绿发妖怪又是笑了笑:“殇璃大人忘了,我也是个结界师呢。”
“啊,是你。”吴丽愣了下,恍惚想起那个站在滑瓢和杀生丸身后最早对她说话的那个身影,旋即笑了:“那时候,还真是多谢你呢。”
“我只是想那么做罢了。”妖怪放下了正在施展治疗术的手,转头直视吴丽:“殇璃大人有事么?”
“也没什么。”吴丽一愣,摇头:“别叫什么大人,直接叫我殇璃或者小璃就好。”
“那殇璃,你究竟有什么事?”绿发妖怪可不认为吴丽会无故凑过来与他聊天,毕竟以这些日子传来的消息看来,她并不是一个会把时间浪费在闲聊上的女子。
吴丽垂眸:“其实我是想仔细看看,你是怎么救治妖怪的。”
绿发妖怪吃惊得睁大了眼睛:“你……你想给妖怪治疗?!”
“额,果然是不行啊。”吴丽笑得眉眼弯弯:“毕竟,我没有妖力。”
绿发妖怪看着她眼神温柔:“我叫做暗抚藤。”
妖怪告知名字,表示对你很有好感。
吴丽笑意盈盈:“嗯,小藤。”
暗抚藤扶了下额头,默认了这个名字。因为他觉得,比起金毛、小蝼、小乌和小雷来,小藤应该算可以接受的范畴。
吴丽偷转过身去,将沾上了暗抚藤血液的大拇指含在嘴里。
她想试试看,到底可不可以给妖怪治疗。至于目标,非金毛莫属啊。
日子一天天过去,诸侯国与平安京的战事愈加频繁。
随着吴丽身体越来越差,时空缝隙也越来越少了。
等吴丽已经虚弱得站不起来的时候,时空缝隙终于被全部封印,曾经站在阴阳寮朱红色鸟居下意气风发的阴阳师们所剩无几,妖怪们也是如此。
然而他们每一个,都像是吸收了水的海绵一样,成长得极其强大。
所有都是如此,只除了状似油尽灯枯的吴丽。
此刻,她半靠在滑瓢怀里,气息微弱。
晴明、叶王、芦屋道满、花开院惠子、的场千兵卫……
还好,大家都还在。
她望着的场千兵卫的眼睛,皱了皱眉:“你的眼睛怎么了?”
的场千兵卫摸了摸被眼罩遮去的右眼,稚嫩的脸上露出了坚定而温暖的笑容:“没怎么,我很好,殇璃大人不必担心。”
“殇璃,你需要静养。我们回平安京吧。”晴明看着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走的吴丽,神色依旧淡然,眸中却带着愁绪。
麻仓叶王一直握着吴丽的手一语不发。
就在此时,百里屠苏从空中一跃而下。他手执一封信递给了晴明:“这是你们那位天皇要我交给你的。”
晴明手指轻翻,将信展开,才看了没两行,身上的气势就变了。
“怎么?”芦屋道满关切的看着信。
晴明有些犹疑,最终还是将信收起,道:“天皇有命,着我等立刻回京不得延误。而殇璃,依旧是派去日高山修行。”
“什么?!”麻仓叶王长身而起:“殇璃都这个样子了,不到京里找医生好生调养,却要去那种地方,她会死的!”
吴丽艰难的开口,发出轻微细弱的声音:“叶王,我没事。有滑瓢送我呢,不会有事的。日高山灵气很足,对我有益。”而且,离开平安京也好。此刻的平安京人心惶惶,恐怕自己就是回去了也得不到什么救治吧。
麻仓叶王顿了下,他自是明白吴丽的意思,只能作罢。
吴丽柔柔看着他,有环视了一圈,再次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们成功了呢,我们守护了自己的家园。”
她用几乎抬不起的手做了一个阴阳术起手式,气息微弱得近乎耳语,但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切,为了守护。”
就这样,阴阳师和妖怪并肩作战的队伍就在这一天解散。
阴阳师们向平安京进发,而妖怪们则是各自散去。
吴丽在滑瓢的保护下,前往日高山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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