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刚刚停稳，首先跑出来迎接的是两条小跑步态的德国狼犬，结实，敏捷和肌肉发达，前肢搭在车门上，挺直充满活力的高贵头颅，对不速之客怒吼，表示警惕和蔑视。我们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正在惊慌失措之际，一个身躯干瘦，模样奇特的高个中国男子，一面和我们打招呼，一面喝开令人胆颤心惊的德国狼犬，无疑这就是主人。先帮我们提上行李，让到饭店的前厅，然后拿着一个硕大无朋的钱包，他跑出去和司机算账。
双方足足争执了大半天，事后知道，汽车费贵的远远出乎意料之外，主人非要跟出租司机掰扯这理。陈老板架着一副有点滑稽的眼镜，背后的眼睛滴溜溜的圆，他气急败坏的提出抗议。奥地利司机努力地解释着，但是看来陈老板的德语也是够糟的，语言不通，什么都听不懂。最后还是老板娘出去比划了一阵子，才弄明白，按照维也纳郊区行车规定，出租汽车必须另加百分之五十的返程费用。
前厅有一个中国式的牌匾，上面写着“杭州饭店”四个金字，屋椽吊着几串中国式的大红灯笼。在欧洲，大红灯笼高高照，已成为一种约定俗成的标志：无敌于天下的中国餐饮业以至于中国文化的象征。在奥，德，法，意等西欧国家的华侨，大多是来自青田和温州的浙江省，尽管和英美的广东华侨历史不能相比，但是也有半个多世纪了。
闻到了一股熟悉的中国饭菜的香味，一路来吃的是没完没了的面包，我们嗅觉灵敏的像饥饿的猫。餐厅外挂着一个牌子，上面用粉笔写着语法错误连篇的德文菜谱，无非是八宝辣酱，蚂蚁上树之类。“举债出息，积蓄弥年，”在欧洲有这样一间的饭馆，在于华侨养家活口奔小康是常规之路。袅袅炊烟之中闻火起舞，抡大勺行走于美食江湖，是海外华人传统的谋生之道和常态，他们的生活就像一顿豪宴，仿佛非要如此，才能尝尽人生所有的甜酸苦辣。
华侨从来到海外那一刻就开始劳碌，男女老少，一家一族，习惯于在社会边缘过日子。华侨一生马不停蹄，胼手胝足，绝不轻言放弃。完成资本原始积累以后，虽已脱贫，他们的脚步还是停不下来，好像套上了童话中魔鞋，情不自禁，早晚想的除了赚钱还是赚钱，而不是生活。人们走路步态，说话节奏和面部表情，仿佛都是和钱有关。
有些混账老外认为，海外华侨形象不整洁不体面，华侨社会充满诡秘和卑琐，说这样话的人实属该揍。中国华侨是那样的淳朴可爱，任劳任怨，只有到了海外，才能体会他们的委屈，无助和万般无奈。中国民族多灾多难，血液里流淌着备战备荒的基因，世世代代是给穷怕了。
近年在一次欧盟驻华商会的沙龙，和一个欧洲公司驻沪高管的瑞士人对话，之前他有一番对华侨居高临下的评头论足，言下之意是中国人口太多太穷，到欧洲谋生分一杯羹，只能做下贱的职位和简单重复的工作。我的回答是，非也，中国侨民海外创业，宁为鸡头不为牛尾，非但没有占便宜，而且为居住国提供大量赋税，同时那份聪明才智吃苦耐劳，绝非欧洲人可望其项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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