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都没有的地方,连呼吸都可以细数。
废弃的精灵魔法杖,散落的毛羽,以及疯长的荒草,都看不出丝毫生命的迹象。
忆山缓慢而疲惫的睁开双眼,盯着头顶上一片阴霾的天空,日光躲进云层,始终穿透不过那一片铅色的云界,玺归下,无根的风依旧呼啸而过,依旧雾气深深。
“陆……陆子筝?”声音轻微干裂,喉咙一阵嘶哑,张口好想大喊出声。
“陆子筝?”忆山爬起身来,抱着受伤的手臂跌撞行走。
双眼有些昏花,她定了定呼吸,清醒一下。
昧火还未点上龙血树之前,她清楚的记得那龙血树疯狂的枝桠和树根缠上她的脖颈,眼速未及的就将她周身裹住,如蚕茧一般,密不透风。
陆子筝见状抽身上去,凝光一斩,将那些狂舞乱绕的根须枝干转瞬削成细末,眨眼间,还未等松口气,只听连绵不绝的轰然炸响,龙血树由内而外爆出一股强烈的光,耀眼刺目,刹那闪过天地。
光束片刻回归,忆山迎面被那股强光直透而过,在她还未看清眼前一幕之时,瞳孔一下子褪去色泽,空白一片。
阵痛中被接连横扫过来的龙血树根须捆住,渐渐收紧,忆山大脑一窒,突自晕死。被支配的龙血树旋转着想要借机遁走,陆子筝一步不落地尾随而至。
却眼见那兹咧作响的龙血树在一处裂谷前盘旋不止,陆子筝冷眉一扬,紧抿薄唇,纵身至前,并手划开一道无形屏障,像是自天自地凭起的拦板,拦住那作祟中的龙血树。
好似生得有眼。那龙血树向后移开一尺,左右探寻的样子,陆子筝趁隙,聚气成刃,刀锋犀利如寒冰尖锐,破开屏犹如狂暴风雨,席卷而至。
将身化进一抹光剑里,此刻已不知晓到底剑是陆子筝,还是他就是那把剑,两两分不清。只过眼瞬间,那道裂帛一般干脆的光剑刺进那还在不解中的龙血树。
又在霎时,千万劲风好像被人驱使。风向倒流,迅速裹着龙血树的残滓呼啦飞走,地上一干二净。
重重跌落的红衣女子沿着风迹滚到崖边。
她犹未清醒,眼看再挪半寸,身后就是深不见底的山涧断谷。石崖悬之又悬,上而下看起来惊心可怖,笔直而陡峭,若是翻落下崖,定然尸骨无存。
陆子筝轻撇嘴角,凌空的身影突的消失。移至那石崖后方,小心走近。
见她昏迷,额头在跌落下来时磕破一角。正流着血,好在伤口不大,陆子筝在心底无奈叹口气,正小心翼翼伸手拉住了她。
却在此时,悄无动响的身后突现一阵逼仄的气息。逐渐靠近,陆子筝一拧眉。松开忆山,极速轩身而立,而忆山也经此一动,只听石崖边缘处一个裂声,淬的一下,人随石落。
陆子筝垂眼,回手一扯,却徒手一个空捞,并未抓住,微一皱眉,自己身后什么也没有。
垫足,抬脚就是飞身而下,华服凌风,俊逸飘然。
紧随着,原来那股逼仄气息并未消失,形成一股黑气萦绕在忆山周身,陆子筝一眼瞥见,心底一惊,居然比他的速度更快!
接近时,卷手一把扣住忆山,石崖向下,刀削般的石壁,并无别枝可依。凌空徐步,陆子筝却不能任意施为。
原来在这山涧之间,终年瘴气,由此,灵力厉害了更不能在此发挥,相对妖阶比较低的忆山来说,倒是无碍。
可是,万事不能大意,就在陆子筝携着忆山突自坠下的时候,忆山却忽然转醒,原本被龙血树击中而失去焦点的双瞳,此间竟猩红如血,瞳中没有一点黑色,尽数的红。
陆子筝一怔,这是化妖!
片刻凝神,一沉眉,他一掌毫不客气的劈在她面门上,二中指点中其眉心,薄唇吐纳一口气,传流在那二中指之间,换做一枚银针,没有使上任何动作,只见那由气化作的银针笔直刺进忆山眉心。
“孽障!”陆子筝轻喝一声,一掌下去,再拍其面门,猛然惊见忆山七窍竟然冒出黑烟。
陆子筝嘴角一冷:“你这种角色,还敢打我看重的东西的主意,胆子倒是不小!”
那串冒出的黑烟聚拢一处,发出涩涩的干笑声,“呵呵……呵呵,它是任何人的,它是任何人的……”
那黑色的烟雾中心处,好似有一双眼睛盯着,一直重复着这句话,陆子筝眸光一扫,一道无声无息的寒气逼过去,瞬间那黑烟散落开来。
“你厉害……你厉害……呵呵……呵呵……”那黑色却还能言语。
半腰的山涧,还未到底,那黑烟在看不见光的地方,寻不见其痕迹,随着干涩的笑声渐渐消失,陆子筝的眉头深皱。
谁也不晓得此崖底下,到底深不可测到何种地步?
他唯一能确定的,便是这山涧之间,他越是厉害,受伤的几率越大,此间,他竟不能使用灵力。
若是可以,他便一跃而上,拖着手里这个没用的包袱,也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掉落在这种地方。
想到此,他目光里的寒意更冻几分。
……
而现下,忆山步履不平,一边走一边摔倒在地上,被龙血树从空中丢下来时,她没有意识,跌在石崖上,便摔伤了她的脚腕,左肩也被擦上,肩骨微疼,想必也得十天半月才能恢复完全了。
山涧下竟然没有一处干土,好像稀泥沼泽,好在不曾陷落,若是出脚就陷进地里,此间忆山便不存在了。
“可是……该死的陆子筝!你跑哪里去了?!”她咬着牙,唇边一抹腥气,她知道牙床磕到了,内里大牙也落了一颗。
此刻又是肩伤,又是牙齿难受,她一只手根本都闲不下来。
一瘸一拐的样子,她很清楚狼狈至极。
陆子筝站在高处冷眼看着那抹缓慢移动的红色影子,还听着那口齿不清的声音喊叫着他的名字,他依旧没动上一动。
他要看看,这个小妖,骨子里到底是何颜色。
如果生命是红色,——她那么喜爱红色,定当要拥有别的配得上那个颜色的东西。
落地以后,放她在崖谷底下,陆子筝便再不管她。
忆山喊哑了嗓子,走在一处乱石上,一脚瘫软在地,有气无力的说道:“陆子筝恐怕还在与那龙血树激斗了。”
她闭了闭眼,好想睡一觉,她力气尽无,如果好生睡了,明日醒来,就会精神抖擞啊。
她在心底木然的说道,双眼好沉重……
青莫不会怪她丢开他,没让他与自己一起来玺归的吧?应该是不会怪的,若是回来辽源,青莫问起了,就和他说,你看玺归多危险,我都差点死在玺归了呢……
可是这样说也不对,青莫定然会说她不够义气,要不然就是说她看不起他了……
哎,其实她也是为了他好啊……
……
“啪……”
忆山脸颊痛麻,身体一震,猛地睁眼,她方才……方才梦见青莫了!
“你还真是没用啊。”陆子筝冷嘲热讽的说道。半蹲在地上环手冷冷的看着忆山。
忆山看着他袖间的手,打她?!陆子筝竟然敢打她?!
连穷奇都没有这样做过!山神大人更不曾动过她一根毛发!陆子筝居然打她……的脸!
不可置信的盯着陆子筝,忆山抬起右手捂着半边脸,扯眉怒道:“你打我?!”
“不打你,难道是暗示我杀了你么?”陆子筝站起身来,振袖拂衣,撇了趴在地上的忆山一眼,他冷然道:“不想找到精灵之王,不想拿到九重樱,可以直接与我说,我动手的话,会比方才崖上的攻击更快一点,你也不会感受到任何痛楚。”
以为她的毅力真能出人意外,想不到他高看了。
见她还一副不解的模样,陆子筝黯然沉眉,冷道:“你可是听清楚了?”
“不解。”忆山扯扯嘴角,站起身来,牵动着神经痛感,四肢百骸如同被绳索拉伤,隐隐扯着经脉,好在都是外伤,只花些时日休养便好。
不过,她挑眉看了看陆子筝的面色,白银面具在激斗中破裂,又在跌落下崖之时被忆山扯断系绳,现在陆子筝的面容,可谓是一丝不差的暴露在忆山的眼里。
包括他自眉间向右的那条伤疤,足有一指之长,如同一个完美的白瓷玉上,忽然出现的裂痕,但尽管如此,却依旧没有影响到白瓷的无暇绝色。
是的,陆子筝是个绝色的人物。
一个男子长成此般模样,注定是一个祸水。忆山想,人间坊里外传,都是那么说的,绝色的女子,叫红颜祸水。
陆子筝不是女子,可是,他比红颜祸水更厉害。
同时,她竟然有些幸甚的想法,陆子筝脸上的伤疤,为他减了担当祸水名号的风险,三界中,她以为唯将暮妖孽,想不到还有一个比他更妖的陆子筝。
世人不辨其容,所以从不知晓,无人知晓。
“陆子筝,你到底是重信守诺之人啊。”忆山笑叹一声,她刚才晕睡过去,陆子筝若是要对她不管不顾,根本无需唤醒她。
虽然唤醒的方式有些恶毒,但是忆山还是能想到他是为了救她这一点的。
“呲……”肩骨一抽,拉得忆山歪头冷吸一口气,果然伤得不算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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