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台鉴:弟子出门数月,所办之事未能如愿,恭请责罚!近闻贝海石欲令武林唯他是尊,三月三日坐上盟主之宝座,已在江南大开杀戒,不日将上少林,泰山也是他觊觎之地,还望师傅特别提防。弟子朱文海拜上。”
写毕,朱文海大声念了一遍,两个牢房的人都听得非常清楚,可大部分人几乎不懂文墨,写的好坏,也就是对牛弹琴。元澄道人抚了抚长须,道:“怎么不将你们师兄弟被骗所掳之事告诉你师傅呢?”朱文海道:“我乃学艺不精,才遭此大辱,怎能给恩师蒙羞?”元澄道人道:“不告诉你师傅,要是被贝海石暗害了,还不知道找谁报仇哦!”朱文海道:“要师傅来给弟子报仇,岂不让天下人耻笑?”安奉日猛地一拍大腿,道:“说得好!为弟子者,理应替师傅着想。”他一半是赞同朱文海的说法,一半是说给金刀寨人听的,意欲其部下对寨主必须无限忠诚,誓死效命,决不能以下犯上。冯振武、元澄道人、周牧等深明此意,都没有说话。
朱文海扫了他们一眼,想起恩师的谆谆教诲,目睹现时之惨景,不禁悲伤不已,但愿马致远能不负所托,将此信送达,让恩师早作打算,以免遭贝海石的暗算。他将书信叠好,封入信套,在牢里席地而坐,如释重负。
马致远向贝海报告了牢中之事后,两人又密谋了好一阵才散。回到雀鸣堂,细细想来,朱文海奉师命清理门户,理所当然,虽有不杀之恩,但行事过于迂腐,缺心眼,与他交好,有何前途可言?贝先生精明能干,志存高远,又有那老者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将来一统武林,岂不呼风唤雨,威风凛凛,前途无限?两相对比,他很庆幸爹妈给了他一个好脑袋,不但足智多谋,而且反应快速。他自我陶醉一番后,估计朱文海也写得差不多了,就慢悠悠朝牢房走去。
坐在牢里,那时间过得特别的慢,两个时辰,在朱文海看来,是那么地漫长,那么地难熬,那么地无法忍受。他只希望马致远能快点来到他的身边,将他的担心和牵挂早点带给恩师,避开贝海石的魔掌,安享天年。
可心中越是有事,那时间过得就越慢,朱文海焦心地等待,心里就像有好几十只猫在抓似的难受。他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一会儿趴住铁栏杆,注视着牢门方向,兄弟们耐心相劝,也缓解不了他心中的焦虑。
马致远缓缓走来,朱文海似乎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恩师的安全,看到了贝海石那可耻的下场。他手举书信,伸出铁栏,频频挥手,道:“马兄——”马致远见之,心中有所触动:“真乃坦诚君子尔,可惜所托非人!”小跑向前,笑了笑,道:“朱兄久等了!”朱文海将书信递了过去,道:“恩师就拜托于你了!”马致远接过书信,道:“小弟将全力以赴,还请朱兄放心。”心道:“有愚至此,无奈何也,你们就耐心等待恩师牢中相见吧!”用手指弹了一下书信,欣然地走出了牢房。
贝海石展阅书信,不禁哈哈大笑。马致远不知所措,顿时魂不附体。木然道:“先生何以发笑?”贝海石指着朱文海的书信道:“师徒情深,不过如此,该尽快让他们相见啊!”遂提笔,模仿朱文海的语气和笔迹,写道:
“恩师台鉴:弟子出门数月,未能膝前尽孝,恭请责罚!李莽、秦林叛师另投,经几个月来明查暗访,长乐帮远非传言,二师弟也并无恶迹。近日拜访贝先生,他对叛师灭祖之事深恶痛绝,然对恩师之品行,仰慕已久,意欲当面请教,并商讨二师弟之去留。事关重大,弟子不敢擅专,若何,还请恩师指点!弟子朱文海拜上。”
马致远看后,不禁大为赞赏:“笔墨老到,点到为止,其语气、字体、笔迹,又与朱文海无异,真如同出一人之手。”他举起大拇指,赞道:“先生真乃神人也!”贝海石拈须含笑道:“你立做准备,连夜出发,不管用何办法,务必将卢十八‘请’来长乐帮!”
朱文海自从将书信交于马致远后,就有点魂不守舍。按时间算下来,马致远那里应该有消息了,可为何没有任何迹象呢?难道……难道……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是在宽慰自己:“马致远聪明能干,一定不会露出破绽。”可是,他又始终放心不下:“真要让贝海石知道了,那可如何是好?”他不敢往下再想了。
这段时间以来,不断有掌门、帮主等武林人士被关进地牢,有在攻打时被擒获,还有被诓骗来长乐帮后误中圈套,而掉入陷阱。凡不答应奉贝海石为武林盟主者,都被关进了地牢。
上清观掌门天虚道长应邀去侠客岛喝腊八粥后,由冲虚道长接任掌门。全观因前任掌门赴侠客岛受难而正处悲痛之中,贝海石却趁机带人攻入。虽化悲痛为力量,拼死抵抗,怎奈那老者武功高强,观中弟子死伤过半,冲虚道长等一行被擒,送入地牢之中仍大骂不绝。朱文海听闻那老者功夫厉害,怎奈自己脚镣手铐,身陷囹圄,否则,定要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须臾,他不禁毛骨悚然:“如果马致远背叛于他,伙同贝海石一起,携着他的书信,带那老者去泰山找师傅的麻烦,那可如何是好?”立刻便在牢里不安起来,只听那脚镣手铐触及地面、铁栏杆发出哗啦哗啦和当啷的声响。
突然,地面发出机关开启的响声,一人从机关中掉入了朱文海对面的地牢之中。这已不是新鲜事了,牢友们无心欣赏,只是心中暗道:“不知又是哪一位豪杰落入了陷阱之中。”
朱文海时刻担心着师傅的安危,因此,地牢中的任何动静他都要仔细地观察,确信不是师傅,才放下心来。看到对面又掉下一人来,他顾不上脚镣手铐之沉重,立即扑向牢门,猛然间,脑袋里嗡嗡着响——那掉下之人,不就是他的恩师吗?他将手伸到铁栏杆外,高声喊道:“师傅,您怎么来啦?他们把你怎么样啦?”其他几个师弟也跟着叫了起来。
卢十八接到朱文海的信,确信传言有误。长乐帮虽为近年来兴起之帮,但发展迅速,难免有人误会,造谣中伤。不过,李莽、秦林二人,不尊师道,不守家规,尽管在长乐帮没有劣迹,但劣根未除,不严加管教,不予以小惩,一旦“旧疾”复发,将铸成大错也!加上贝海石热情相邀,礼节上不可相违,遂决定随马致远一同前往。
一路行程,马致远无微不至,饮食起居,妥妥贴贴,卢十八心中感激不已,心道:“如此之帮,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故对长乐帮更是敬仰不已,只盼早日能与贝先生相晤。他哪里知道,贝海石精心策划的陷阱,正等待着他一步一步往里面钻呢?
来到长乐帮,卢十八正满腔热忱,只问贝先生在哪里,好象多年未见面的老友,迫不及待地想见面。马致远一边应付,一边带他进入机关,卢十八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地掉进了这地牢里。
朦胧之中,好象有人在叫师傅。在卢十八听来,那声音好熟悉,好象是大弟子朱文海,循声望去,不觉大吃一惊,疑惑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文海在瞥见师傅的那一瞬间,就知道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没有听安奉日和周牧等老前辈的劝说,轻信了马致远的花言巧语,以致师傅误中奸计。他真是后悔之至。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啊!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如果师傅有个三长两短,他将何以安心啊!他急不可耐,道:“师傅,您……您没有事吧?”
卢十八瞧了朱文海一眼,又瞧了瞧其他弟子,道:“你……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信上分明写得清清楚楚,“长乐帮远非传言,二师弟也并无恶迹。”这“远非传言”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是不如传言中所说的那般邪恶呢?这“恶迹”二字又作何解释?是没有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还是较泰山之行为,有所收敛?续道:“李莽、秦林二师弟呢?”
朱文海道:“长乐帮乃鸡鸣狗盗之帮,贝海石为坐上武林盟主之位,在江湖已大开杀戒,李莽、秦林正是他们的帮凶。我已托人带信于您,不知收到否?”
卢十八怒道:“正是因为你托人带去的信,我才急于赶了过来。”他从怀中取出那封信,向朱文海扔了过去,“你说贝海石仰慕我的品行,欲当面请教,来到长乐帮,连贝海石的人影都未见到,就被关到了这里。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啊?”
朱文海接过师傅扔来的信,打开一看,不禁傻了眼,暗暗叫若不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一笔一划,与他的字迹一模一样,语气也浑然相同。莫师弟见师兄痛苦不堪,“抢”过信一看,立时脸色大变,道:“这不是大师兄所写!”另两个师弟也凑了过来,见信上内容,也不觉大吃一惊,道:“阴谋,天大的阴谋!”
卢十八一脸狐疑,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莫姓弟子道:“大师兄所写,我们师兄弟都是亲眼目睹了的,安寨主他们也都看了,内容与此完全是两码事,这是贝海石故意设的陷阱!”他突然大声骂了起来:“马致远,你这个王八蛋,你给老子滚出来,不大卸八块,难解老子心头之恨!”
周牧看了看那封信,自言自语道:“贝海石真乃丧心病狂也!为达其目的,其手段真是无所不用之至!如此得来的盟主之位,岂不如冰山上的高楼,见不得太阳吗?”他走到安奉日身边,道:“我们虽与长乐帮同道,但拒绝与他们合流,当时我是第一个反对的,现在看来,还是寨主英明,有高瞻远瞩之能呀!我们现在虽处囚牢,但终有一日,那冰山坍塌,这楼房还保得住吗?皮之不存,毛之焉附?与其跟着贝海石走一条不归路,还不如拚死一搏,难免有一线生机。寨主,您真是大智若愚,我周牧心服口服啊!”
卢十八似乎听出了些头绪,可逐一归纳,又仍是一头雾水,仗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声道:“朱文海,你倒是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你们又是怎么被关进来的呢?还有那两个不孝之徒呢?”
他一口气说了好几个问题,朱文海不知先回答哪个好。师傅有今日之辱,全是他一手造成的。真是罪孽深重啊!他无颜面对师傅,真想一头撞死了事。可马致远不除,难解其心头之恨!喃喃道:“师傅,都是徒儿的错,您就惩罚我这不孝之徒吧!”
卢十八恼道:“有事说事,堂堂五尺男儿,如此婆婆妈妈,还何以成大事?”
朱文海突然领悟:“自责又有何用?捶胸顿足,自责一辈子,问题还是得不到处理,只有坦然面对,或许还能找到解决之途径。”道:“愚徒带三师弟来到江南,明查暗访,探到李莽、秦林二师弟确在长乐帮总舵,且助纣为虐,鱼肉乡里,行鼠辈之事,真是肺都气炸了,恨不得立刻手刃他们。然长乐帮信息广泛灵通,不知我们哪里露出了马脚,使他二人获得信息,终日躲在帮内大门不出。想闯进长乐帮找贝海石要人,可无凭无据,怎敢擅闯?再加上长乐帮高手如云,万一不敌,我死犹可,伤及三位师弟,于心何忍?故只有守株待兔。后知秦林去少林寺,我们就一路跟踪,并伺机下手,不料与雀鸣堂堂主马致远一行发生冲突,尊师傅教诲,打斗中我们处处手下留情,最后化干戈为玉帛。因秦林去向不明,李莽还在帮中,贝海石又飞鸽传书,愿意配合我们清理门户,故随马致远来到长乐帮,岂知是贝海石以李莽作诱饵,骗我们上当,在行礼之中,贝海石突然发难,将我们擒获,由李莽给我们带上了脚镣手铐。”
卢十八一拳击在铁栏杆上,愤然骂道:“李莽这个畜生!”
朱文海望了师傅一眼,非常心痛,可又无能为力,只得收回视线,续道:“原已知长乐帮之野心,可身陷囹圄,已无回天之力,又担心师傅不明真相,急需向您传递信息,故轻信了马致远这个狗贼,将书信交付于他,谁知他竟大胆篡改,让您受骗上当。徒儿真是该死,您就处罚徒儿吧!”
卢十八终于知道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他扶住那铁栏杆,陷入了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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