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篁竹深深,清幽雅静之所。♠レ
碧chūn阁前,清风暗许,繁华艳艳,一女子正襟危坐在琴案前,一袭白衣束腰,不盈一握,姿容绝美,钗钿云鬓,端庄淑雅,宛若出水芙蓉。纤柔的细指轻抚弦瑟之上,樱口雪齿微启,两靥生花,歌曰: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国风·郑风·山有扶苏】轻柔的歌声伴着琴音婉转而来,穿过楼亭小榭,扬落一阵梨花飘零,徘徊天际。
此白衣女子乃是战国圣贤先师荀卿之女,名赵凝香,自有桃李芬芳之意,因是老来得女,其母又难产而死,赵询一直视其为掌上明珠,倍加疼爱,如今算来,赵凝香刚过豆菀年华,越发娇美动人了。
“小姐,小姐······”一青衣女子循着琴音奔来,喘着粗气,两摸红晕涂抹在俏丽的脸上,胭脂淡妆,不及此清秀脱俗。
赵凝香闻声停下双手,琴音戛然而止,侧首顾盼间,冰肌玉骨,莹白的容颜上添了几分妩媚,道:“怎么了?冰儿,慌慌张张的。”
青衣女子乃是赵询从战乱中拾回,取名赵冰,自小便与赵凝香为伴,两人形影不离,倒是一对情深意切的好姐妹。赵冰匆步行至琴案前,白皙的细手轻拍着胸口,修眉间溢着几分惊喜,道:“小姐,云岩山人和荆师兄回来了。”
赵凝香闻说荆师兄回来,忙起身撇下赵冰,独自举步向肆客堂奔去。
“小姐,等等我······”赵冰望着赵凝香离去时素衣袅袅的轻盈身影,喊道。接着自己也跟了去。
“快点儿!”赵凝香嫣然回眸一笑,妩媚丛生。
一路小径阡陌,青梢出芽,芳草菲菲,清香扑鼻。
穿过幽幽长廊,赵凝香驻足在肆客堂门口,整理妆容,抬手轻疏着两肩青秀及腰的长发,轻问赵冰道:“冰儿,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怎样?有失庄雅吗?”
赵冰抬手帮赵凝香侍弄一下纤薄的衣襟,轻笑道:“小姐天生丽质,怎么都好看!”
赵凝香抬手轻勾赵冰鼻尖,打笑道:“就你会贫嘴!”
“快进去吧,想来他们该着急了。”说着赵冰轻推赵凝香入门。
入了肆客堂,只见堂前高坐两位老者,左边老者为赵询,一身透着儒者先师之范,自赵凝香之母死后,便归隐于此,一心著述授教,于世不争。右边老者白须素袍,谈笑间倒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气,此人便是赵询好友云岩山人,生xìng不俗,好云游四海,领略山川之美,以怡心xìng。堂下一侧端坐着荆轲,仪容不凡,姿形伟岸,周身透着几分侠骨丹心之气。
赵凝香和赵冰走到堂内,两手侧腰,颔首向堂上躬膝作礼道:“香儿见过爹爹,山人。”赵冰也在身后跟着行礼。
“多年不见,香儿越来越会讨人喜爱了。”云岩山人拈须笑道。
“山人夸奖了。”赵凝香立身笑道。
“看来是荀卿教女有方啊!”云岩山人侧首对旁边的赵询道。
“老夫不才,山人见笑了!”赵询对云岩山人拱手谦虚道。
说话间,赵凝香移步坐到荆轲身旁,赵冰侍立一旁。
“荆师兄这次出去见到什么好玩儿的没有,下次记得带香儿一同出去。”赵凝香对荆轲轻声道。
“好玩儿的太多了,不过要带你出去,需得师父同意才行。”荆轲掩面道。
“那还不是不想带香儿出去!”赵凝香嗔怒道,把头瞥向一边,不理荆轲。
见小师妹动怒,荆轲忙道:“那好,下次出去云游时我跟师父说好,把你带上!”
“好呀!”赵凝香变脸喜道。
“你们说什么呢?”赵询见赵凝香与荆轲欢笑不已,问道。
“香儿想荆师兄了呗”赵凝香抿嘴道。听得侍立一旁的赵冰捂鼻窃笑。
“不要打趣了。”赵询抬手道,“荆轲就带着香儿出去,给她聊一聊你此番出去见过的东西吧,省得她在这里胡闹。”
“弟子谨遵师命!”荆轲恭敬道。
赵凝香和赵冰也一起站到荆轲旁侧行礼道:“爹爹,山人,两位师兄,香儿告退了。”
“去吧!”云岩山人含笑道。
不等荆轲向堂上辞退,赵凝香就拉上荆轲和赵冰一同出了肆客堂。
三人离去后,赵询笑叹道:“这孩子!”
不及赵询笑叹完毕,云岩山人忽想起今rì前来拜访的目的,道:“本山人此番前来,是想再领教一下荀卿高招,盼望能侥幸赢得几招,以雪三年前之败。”
三年前,云岩山人途经兰陵,闻得荀卿博览群书,融汇百家,独具智慧,且jīng通剑术妙招,遂前来拜访,想一睹风采,顺便切磋几招,没想到自诩剑术卓绝,却败在荀卿之手。二人相见恨晚,自此结下不解之谊,相处数月之后,云岩山人便辞别长去,约好三年之后倘若二人皆还在人世,重新比剑。此次上山,恰途回来的荆轲,便一同前来了。
赵询侧身笑道:“你啊!还是那么争勇好强,童心未泯!”
“返老还童嘛!”云岩山人笑道。
“那我们就到秋雨楼切磋切磋!”赵询起身请道。
【二】
碧chūn阁前怪石林立,花草丛生,一阵清风掠过,落红纷纷。赵凝香抚琴,琴音飘渺间,荆轲拔剑杖舞,行水流云之势,招招夺眼。
突然琴声翛然而断,荆轲收势,手中的一柄青剑脱手而出,嗖的一声凌厉声响,插入赵冰手中的剑鞘,惊得赵冰两肩无力,双手打颤。
赵凝香起身走到荆轲身前,拍着荆轲的肩膀道:“看来荆师兄的武功又大有长进啊!”
“是师父教导有方,也有云游之时所遇英豪的赐教。”荆轲道。
“那下次出去云游必须带上我,爹爹那里你帮我游说!”赵凝香道。
“可以!”荆轲答应道。
适才差点儿被吓得魂飞魄散的赵冰呆立一旁,手心里冒着冷汗,想回到房间梳洗梳洗,替自己缓缓神儿,道:“小姐,你和荆师兄聊,我到房间里去休息休息,刚才把我吓坏了!”
“胆小鬼!去吧。”赵凝香拌了个鬼脸道。
赵冰把手里的青剑还给荆轲,便颤颤巍巍地离去了。
荆轲拉起赵凝香的手温情道:“小师妹,此次回来,我想向师父表明心意,让他将你许配于我。”
“什么?”赵凝香一脸惊愕,两靥泛起一抹羞红,脱手道:“你要娶我?”其实她心里一直把荆轲当为师哥,只不过李斯和韩非子太过古板,不解趣味,荆轲为人豪爽,颇有风趣,与他走得要近些罢了,却不想会和他谈婚论嫁。
“是!”荆轲肯定道。
“这个,这个······”赵凝香低下头去,有些语塞难言。
“怎么了?你不同意啊?”荆轲问道。
“我······”赵凝香抬眸看着荆轲,俊秀的脸上有几许期盼,深深地瞳孔宛若一泓清泉。
“你,你怎么了?”荆轲心里有些着急了。
赵凝香心想不好直接拒绝荆轲,免得以后难堪,嘟嘴道:“我不理你了。”说完转身离去。
“你要到哪儿啊?”荆轲紧身跟去。
【三】
秋雨楼前,柳梢萌动。静心湖上,几朵凋萎的残荷漂浮在湖面上,不见有丝毫chūn的气息,一阵清风徐来,微波涌动,漾起阵阵涟漪。
赵询和云岩山人静立在秋雨楼上,衣卷随清风习习而动,有些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势。
“接招!”云岩山人踱步飞身向赵询而去。
赵询闻声飞身yù躲,只见云岩山人已经逼近,忙出手应接。两人于秋雨楼上大战,招招紧扣相环,几招过后,两人战至静心湖上,轻泊水上,所过之处,波澜惊起,残荷漾动,不多时分,两人对掌,“嘭”的一声,周遭云岚水浴乍起,颇有遮天掠世之举,两人退后几步,竟相无大碍,战得平手,双双负手静立于静心湖之上,静听落水萧萧。
“山人的分身云影怕是练到绝高境界了吧,竟让老夫的无极剑无从入手,奈你不得。”赵询道,接着踱步湖波,一个飞身回到秋雨楼内。
眼见赵询回到秋雨楼内,云岩山人也一重云影迷踪,站到赵询身旁,道:“荀卿的无极剑高深莫测,本山人的分身云影那里是其对手,只不过是荀师承让罢了!”其实谁又不知晓其中的玄机奥秘,两人皆有隐藏。
“哪里,哪里!”赵询笑道,接着和云岩山人一起分坐到棋盘两侧,两人开始拾棋论道,黑白变幻之间,风云叱咤,乾坤不定,最后沦为死局。
两人各自相视一笑,弃子品茶。玉盏冰杯内,叶朵舒展,轻浮上涌,茶香四溢,云岩山人呡了一口茶后,将茶杯放回青木案之上,盖碗扣杯之间,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道:“荀卿高徒之内,谁能承其衣钵,存《天一玄宗》而匡扶正义,济世为民啊?”
赵询放下手中杯盏,缓缓道:“老夫年迈,怕是不久将辞别尘世,驾鹤西游了。”
“不然,不然。”云岩山人摇头道,拾起青木案的玉盏,吹去杯口水雾,又啜了一口茶。
“小徒之中,李斯足智多谋,却私心权yù过重,韩非子聪慧备具,可惜口齿难辨,荆轲俠者心肠,却为xìng不羁,怕是都难以让老夫安心委以重任。”赵询叹息道,“倒是小女香儿冰心聪慧,自小便能通习群书,生xìng虽有些乖僻古怪,但不失沉稳之心,依老夫看来,还面带几分驭驾王者之相。”
“如此看来,香儿便是荀卿心中委任之人了?”云岩山人道。
赵询手拾玉盏,却不喝茶,忧虑道:“可惜了是个女子。”
“女子不妨,不妨!”云岩山人笑道,拾起玉盏与赵询同饮。
【四】
阳光透过嫩绿的树叶尖儿洒下来,chūnsè绚烂多姿。枝叶于清风中曳动,花香萦绕,落英缤纷,残花飘曳,铺满了小径。荆轲左手按着剑柄,踩着小径上的落红踱步,一袭湖蓝sè的淡装随风曳动,凸显身子修长,肩头随xìng的散发撩着有些冰凉的脸颊,偶尔一两片凋零的花瓣落到肩头,他也不曾在意。
前几rì云岩山人辞别云游去了,李斯和韩非子早已下山去多年,本来这次回来是想向师父表明心意,让他将小师妹许配给自己,而现在小师妹似乎不大欢喜,师父也不见有yù把小师妹许配于人的想法,大概是小师妹年龄还小的缘故吧,荆轲抬头向着着一望无垠蓝天,几朵白云悠悠地飘散,他不禁仰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早rì下山去谋求功名,待时机成熟后再回来迎取小师妹吧,想必到那时候师父也不会说什么。”于是荆轲有些迫不及待地往肆客堂走去。
赵询正端坐堂侧,左手撩着胡须,右手拿着一卷竹简看得入味,时不时端起红木案上的茶盏啜两口茶。
荆轲入了肆客堂,见只有赵询一人,心中不禁有些许窃喜,小师妹不在,这次云游就不用费心讨好师父,让小师妹同行了,乱世之中,多个女子在身边自然是累赘,尽管内心不胜喜欢小师妹,但是不愿把她带出去置于危险之境地,想来师父也不会同意的。
“师父。”荆轲躬身道。
“什么事啊?”赵询放下手中竹简,抬眸看向堂内的荆轲道。
“弟子想再次出去云游,增长一下见识,特来向您辞别。”荆轲道。
赵询想了想,道:“也好,你两位师兄都已下山多年,想必各自都有所建业,你也应该为自己的将来好好打算一番了。”此语不缓不急,但却有些许讥讽的意味。
“弟子明白。”荆轲说完转身yù退出门外,心里暗自庆幸未曾向师父提及yù娶小师妹之事,看来师父已经顾虑自己的无所作为了,想到此处,荆轲不惊暗暗发誓,决心要闯出一番事业来,这样不仅可光耀师门,而且还能娶赵凝香为妻。
“你走的消息香儿知晓了吗?”赵询问道。
“还没有,我想就不与她说了吧。”荆轲回身道。
赵询心想要是让赵凝香知道荆轲要走的消息,必定要嚷嚷着要跟他同行,这件事不让她知道也好。嘱咐道:“好吧,路上注意打点。”
“是!”荆轲出了肆客堂,回到房间收拾行李。将收拾好的包袱搭在肩上,伸手拾起案上的随身佩剑,正yù出门,突然身子一僵,愣在原处,心想我到底要不要去碧chūn阁和小师妹道一声别,转眼又想,不行不行,那样就走不了了,否则就必须带上她,以她倔强的个xìng,非这样不可,那就去看看她吧。
不隔多久,荆轲便静立碧chūn阁旁的亭柱后,远远地望着赵凝香抚琴,赵冰侍立在一旁凝神听着,仿佛陶醉了一般,琴声如流水一般琤琤悦耳,落花纷纷,飘曳身姿,停滞在赵凝香的秀发削肩之上,古琴几案之间,葱玉般的秀手还在拨弄,这是令他魂牵梦萦的画面,人间最美的乐响,动人心弦,可是,现在就要离别了,眼前的美丽辗转成为了难言的冰凉,怅然若失!荆轲忧不自禁,差一点儿就信步到赵凝香跟前,想带她一起远走天涯,终究是理智战胜了冲动,他压住跃跃yù动的双脚,是啊,他现在一无所有,能给她什么,难道要她跟着自己一起受苦吗!想着,两行晶莹的泪滴从英俊的脸庞滑落,炙热的温度让人感伤!
荆轲痴眸凝望,自言自语地呢喃:“再见了,小师妹,我一定会衣锦归来,娶你过门。”话语间,拭去脸上的泪水,狠心撤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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