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破旧的草房,因年久失修在风雨中显得那样的摇摇yù坠,原来的窗子早已不知去向,光剩下了直往里灌风的窟窿,刮风下雨的时候只好用木板挡上,两扇及不对称的房门在狂风中形同虚设,住在里面的人用石头掩着。♠レ
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原本就不大的室内高高低低的放着好几个盆盆罐罐在接雨水,榻上躺着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刘氏,她扬起病怏怏有些惨白的脸,看了一眼正在忙着往漏雨处挪器皿的两个孩子,泪水夺眶而出,摆着手召唤道:“信儿、福儿,别忙活了,随它去吧,近前来我有话说。”
韩信应和着母亲,示意来福继续,小心地跨越一道道障碍来到母亲病榻前,他如今已是大小伙子了,英俊阳刚的脸上剑眉高崇,目若朗星,鼻梁笔直挺拔形如悬胆,嘴角上挂着微笑,一副充满帅气、和蔼、可爱的邻家大男孩形象。
刘氏见儿子来到跟前,她凝视了一会儿子的脸庞,依稀看出了几分丈夫年轻时的神韵,只是他现在年纪还轻,没有在军伍中磨练过,尚缺乏丈夫当年那种英武之气,她很欣慰,如今儿子终于长大chéng rén了,未负所托,死而无憾,想到这,她微笑着示意儿子坐下,咳嗽了几声后道:“信儿,今天的事做了吗?”
韩信看着久病卧榻的母亲,不忍再令她伤心,故意岔开话题道:“噢,一会雨停了孩儿就去割些新茅草来,与来福把咱这屋顶好好修整一番,以后下再大的雨也不怕。”
刘氏眉头一皱追问道:“孩子,别当娘病糊涂了,回答娘的问题。”
韩信知道母亲所指为何,五年了,从他们搬离老宅后,母亲嘱咐他每天都要回去原来的住处转一转,说是如今他们搬了新的地方,怕父亲回来找不到家。虽然他们现在从村东头搬到了西头,就算父亲回来找不到问一问邻居都会告知,母亲依然每天提醒他、催促他,风雨不误,她这是太想念父亲了,久病思亲人。
韩信:“母亲你好好躺着歇息吧,孩儿这就去。”说着他就要往出走。
刘氏一把拉住他道:“是娘糊涂了,外面下着雨呢,不急,等雨停了再说。”缠绵病榻的她已经把每rì的这一“功课”当成了一种jīng神寄托。
韩信给母亲掖了掖被子道:“让来福在家照顾母亲,我这就去转转,这么点雨不妨事。”他实在不想令母亲失望,他还能为病入膏肓的母亲做什么呢?
来福看着哥哥出门远去的背影,叹息了一声,来到母亲榻前,自从伯父服徭役离家后,刘氏一个人拉扯哥哥与她,这其中的艰辛和不易岂是外人能领会到的,他早就给伯母磕头叫娘了,刘氏从小把他带大,也已把他当成了亲生骨肉,听来福喊自己娘,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反对。
来福虽然比韩信小着一岁,可那个头倒比哥哥高出半头,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的,高高凸起的颧骨像极了他父亲。
刘氏握着来福的手说:“孩子,我这身子骨不争气,可苦了你了,要去看人家脸sè,每天早出晚归地那样辛苦赚钱来维持这个家。”
来福满不在乎道:“娘快别说这样的话,儿子孝敬您还不是应该的,我又没白拿他司马家的钱,他家的马个个被我伺候得膘肥体壮,咱不欠他的。”
来福在给司马南家养马,起初他极不情愿,小时候跟人家可是死对头,现在要给他家打工,一时半会还真转不过这个弯儿来,要不是哥哥抢着去,他不想让哥哥在司马南面前矮一头,这才自告奋勇去司马家当了马夫。
刘氏病重床前不能离人,韩信拗不过来福,只好留在家中照顾母亲,由来福去打工赚点钱,可是那点钱杯水车薪,他们现在已经是家徒四壁,如今母亲病重连请郎中和抓药的钱都没有。
韩信回来了,他浑身都被雨淋湿了,又没有衣服换,躲在角落处光着膀子,拧着衣服上的水。来福见他归来,走到跟前小声说:“哥哥,你且先照看着母亲,我出去一趟。”
韩信:“这么大的雨你去那?”
来福:“你甭管了,等着我回来。”说完拿起弓箭顶着雨独自一人出去了。
韩信无奈地摇摇头,来看母亲。
刘氏看到儿子的表情,知道今天又是失望一场,沉默了一会道:“信儿,都是娘不好,拖累了你们,治我这个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田地卖了,老宅子卖了,我们如今可是一无所有了。”
韩信安慰道:“母亲,你快别这么说,都是孩儿无能,没有照顾好您。咱家那几亩薄田不是大旱那年没办法才卖的吗,当时我和弟弟都小,不卖又能如何。如果当时不是用田地、老宅子换点钱来度rì,我们恐怕……。
母亲大人放心,我今后一定要让您过上富贵安逸的生活,要让您住上比这里大上十倍、百倍的府地,我要找最好的郎中治好您的病,让您健健康康、硬硬朗朗地跟着儿子享几年清福。”
刘氏会心地笑了:“娘知道信儿孝顺,有你这番话为娘也就知足了,平平安安就是福,你父亲总想着让你读书将来做大事,天下哪有不望子成龙的父母,娘是不希望你重蹈覆辙,太太平平地做一个普通人不好吗?何必去强求那许多。
现在的房子不也很好吗,起码我们有个落脚之处,漏点雨没什么,通风还好呢,我这个病以后不许再花钱治了,是个无底洞啊,我老了,你们如今也都长大chéng rén了,你都十七岁了,我即便是死也能闭上眼了。就是记挂你爹呀,你说他这些年怎么就音信全无呢?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哎!”
韩信知道父亲肯定是凶多吉少,这么多年没回来,活在世上的可能xìng几乎为零,为了宽母亲的心说道:“母亲,明天孩儿再去请个郎中定会治好您,说不准父亲正在归家的途中,您可要养好身体等着一家团聚啊。”
刘氏得的是肺病,脑子不糊涂,她明明知道儿子是在宽慰自己,还是欢喜得很,她看出儿子长大了,懂事了,她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窗外大雨滂沱,刘氏的呼吸声越来越弱,已经进入弥留之际,韩信抓着母亲的手大声呼唤着。来福手里拎着一只野兔狂奔着往家赶,他预感到了什么,心急如焚地奔跑着。
还没等进门就听到了哥哥凄惨的哭声,来福一把甩掉辛辛苦苦才猎到的野兔,三步并作两步跑至母亲榻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刘氏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她恍惚中睁开眼,想说着什么但终究没有出声,她艰难地抓起了韩信的手,又抓着来福的手,把哥俩的手紧紧贴在一起,微笑着离开了人世。
榻前的哥俩俯到母亲身上,哭得声音嘶哑,抓着母亲渐渐冷去的遗体,长跪不起。
两个十六七岁的孩子cāo办起了母亲的丧事,家中一贫如洗,万般无奈之下韩信去找那些曾经的老邻里借钱,总得先买副棺材把母亲收殓,然后再说其他。
奈何,今年淮yīn又闹起了蝗灾,有一半的百姓不是饿死,就是往外乡逃荒去了,十户九空,饿殍满地。
韩信跑了几家,哀求着大爷、大叔们施个援手,乡里们也都很同情这个苦命的孩子,可是如今这年头,没饿死的就算命大,谁家还有闲钱呢?奔走了一圈,他只得到一些吃的东西,这还是大伙念着旧情,从自己嘴里省下来救济他的。
来福焦急地在家中等候哥哥归来,等回来的确是哥哥绝望的表情,他真急了,说道:“我去找司马南,就是给他磕头作揖也罢,好歹求副棺木先把母亲安葬。”
韩信怒目而视:“找他作甚,少不得又受一番奚落,人家会帮我们才怪。”
来福急赤白脸地道:“那怎么办,母亲就放在这不成?”
韩信:“靠自己,我们不还有双手吗,定让母亲风光大葬。”
来福:“好,哥哥你说怎么办,我全听你的。”
韩信:“把我带回来的食物当供品先给母亲摆上,我去赊点香烛、几尺白布把遗体裹好,明天早上出殡。”
来福:“出殡,哪有墓地啊,葬在那里?”
韩信:“你不用管了,先按我的吩咐做,一切我自有安排。”
哥俩正忙活着,张老汉父子上门吊唁来了,听说刘氏没了,一想到家中就剩下两个孩子,张老汉很是同情,这不,领着儿子张老五带了点香烛、纸钱、麻布,雪中送炭来了。
韩信一见张家爷爷和伯伯上门,忙给引到屋中简易灵堂处,深深施礼道:“多谢张爷爷和伯伯前吊唁家母,晚辈感激不尽。”说着倒头便拜。
张老汉看着门板上刘氏的遗体,一脸凄然,忙吩咐儿子把带来的东西呈上,口中念叨着:“老汉身无长物,看着两个孩子怪可怜的,这些东西原本是给我自己准备的,韩家娘子,既然你先走一步,权且给你用了吧。”
来福也跪下给张老汉磕头道:“爷爷,您老可是帮了大忙了,我替母亲给您磕头了。”
张老五上前扶起小哥俩道:“快把这些东西使用上吧,亡人不能就这么停放着。”
韩信接过麻布去给母亲全身缠裹起来,张老五又扯了点布头给他俩当孝布。
张老汉问道:“韩信,把你母亲安葬在那里想好了吗?”
韩信:“晚辈心中已有打算,出城往东南十里有个山岗,山下地势开阔极是宽敞、明亮,葬在那里如何?”
“什么?你说的莫不是卧虎岗,不行、不行,那里地势高不适合做坟地,还是埋在城西的那片坟地好,地势平坦,众乡里大多的故人都葬在那,到了那边大家还是乡邻,多好。”张老汉摇着头说道。
韩信很认真地说:“城西是平坦,可地方太狭小,施展不开,不能把我母亲葬在那里,不够局势。”
张老汉吃惊道:“一个普通百姓的坟地,要那么开阔有何用,那里荒无人烟的。”
韩信:“卧虎岗高高在上,山下一马平川能容纳一万户人家也不在话下。”
张老汉:“一万户,那里怎有人家,谁会去卧虎岗下居住?”
韩信浩然道:“我听说大贵之人先祖的坟墓,当葬在宽阔的高处且周围要能容纳下万户守墓人的地方,卧虎岗正合我意。”
韩信语出惊人,在场的人都呆住了。
第二rì清晨,韩信与来福抬着母亲的遗体直奔卧虎岗,择了一处高地,把母亲安葬好。
哥俩跪在母亲坟前久久不肯离去。
韩信高声说道:“母亲,今rì儿没能力给您风光大葬,只能暂时委屈您老先入土为安,儿特意选了这开阔之地,待来rì,定在此处安置万户守墓人为您老填土、护坟,信,言出必行。”
;小说友情推荐:----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