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狄亚和俄尔甫斯发生了一次剧烈的争执,然而陆续闻讯赶来的荣光战士们却发现根本无法劝解,静默的听着美狄亚的冷嘲热讽,若不是时机不对,不能火上浇油,在场的人又何尝不是美狄亚的心思?
但……俄尔甫斯已经被刺激狠了,他们又怎么能让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呢?
好说歹说让两个人平静下来,俄尔甫斯却能从他们的神态中察觉微妙的赞同,哪怕知道他们和美狄亚都是出自好意,俄尔甫斯只有一句话,这样的好意,他不需要!
气得美狄亚拂袖即走,俄尔甫斯真当是谁她都会好意关心的吗?
之所以是美狄亚最先发难,还是同她的经历有关,她被爱情伤的最深,并心生怨恨,俄尔甫斯却是当初见证过一切的旁观者,并且在负心的伊阿宋的朋友之中,他是难得的善意并生出过援手的人。
虽然美狄亚嘲讽俄尔甫斯不懂她的怨恨,内心却着实动容俄尔甫斯对欧律狄克的深情,身为女子她羡慕欧律狄克,身为荣光的同伴,她却无法坐视俄尔甫斯走向错路。
荣光战士中真说起来,只有俄尔甫斯与美狄亚真正尝过爱情的甜蜜与绝望,美狄亚曾经是爱情的俘虏,后来她亲手扼杀了一切,俄尔甫斯却还在圈中……所以除却美狄亚,其他人虽然觉得不妙,却无法真正预估这条路会走向怎样的终结。
只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美狄亚也撒手不管了,也好,就让她看一看俄尔甫斯这条路的结局究竟是什么,反正真要说起来,自由女神殿下也不缺这样一个荣光战士。
顺着台阶与俄尔甫斯和解了,美狄亚依旧笑容美艳,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魔魅的笑容之后是满满的宛若罂粟的恶意。
人间又过了许多年,俄尔甫斯再次找到欧律狄克的时候,她还不曾完全长大,更别说陷入爱河了,俄尔甫斯苦笑之余,顺势住在了附近,安静的守护着她长大。
这一世无灾无难,却不代表日子就没有一点儿波澜,最严重的一次争执爆发了,俄尔甫斯看着痛哭的欧律狄克,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她近乎声嘶力竭的质问,唯有哑口无言,他在极度茫然之中不自觉的倒退了,似乎这样就能逃脱那恐惧的牢笼。
明明不该是这样子的……俄尔甫斯却从不曾想过事情会发展到今天的地步,为什么?
不该是这样子,又该怎么样?
俄尔甫斯一心只想着同他深爱的妻子过上幸福的生活,然而如今的一幕却是他从来不曾考虑过的。多年前美狄亚的讥讽嘲笑和同伴们的欲言又止,是否是因为此时此刻上演的纠结剧情?
“我亲爱的丈夫,我知道你有许多的秘密……”这一世的欧律狄克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流着泪水诉说着,“你不希望我去探究,我便装作不知道,可如今,我再也无法忍受下去啦!”
她抚摸着俄尔甫斯温和俊美的脸庞,那样深情那样哀伤:“当你来到我身边时,我还不曾长大,转眼间你成了我的丈夫,我成为了你的妻子。”
“我爱你,我也知道你深爱着我,可我今日却不得不提出这样的请求,我的丈夫,请你离开我,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之中,你能做到吗,亲爱的?”
“为什么……”俄尔甫斯并不想当真,只以为欧律狄克可能误解了什么,然而那双再坚决不过的泪眼已经说明了女人的决绝。
“你总是这样温柔,连现在也是。”女人情绪激动起来,“你还不明白吗?二十年前你是这般模样,我还是个孩子,二十年后你风姿依旧,而我……却已经老了。”
欧律狄克捂住脸庞痛哭:“我以前从不在意这个,可如今却不能再自欺欺人啦!我的眼角长出了第一道皱纹,这只是一个开始,我会一天天老去,变得丑陋,变得苍老,而你还是这样的年轻,你明白我的心情吗?”
她会配不上这个男人,哪怕他对她一往情深,一个白发苍苍,一个年轻依旧……也许在时光中,她会被自己的心情折磨到恶毒,她宁可留在丈夫心中的,是一个美貌的少女,而非佝偻老妪,苍天啊,为何不能让时光就这样停滞呢!
俄尔甫斯的确无法理解欧律狄克的心情,在他看来,无论欧律狄克变成什么,都是他深爱的妻子,可是他的拒绝带来的却是欧律狄克一日日的容颜枯槁,形容憔悴,以泪洗面,甚至逐渐演变到了歇斯底里的疯狂。
她在逼他。
然而俄尔甫斯无法找到解决的方法,青春女神赫柏的青春泉水固然有用,俄尔甫斯却不能去求,一旦违背当初的诺言,代价会是欧律狄克的灵魂湮灭。
俄尔甫斯不得不暂时离开,他要去寻找不知踪迹的美狄亚,她一定有办法,等到年末相聚还有一段时间,俄尔甫斯却根本无法等待了。
可好像上天都与他作对一般,这一段时间,恰好轮到美狄亚和阿塔兰忒前往海界的深海冰狱试炼,而那位高高在上的海皇陛下,又怎么可能理会他?
虽然同美狄亚有些不愉快,但在俄尔甫斯心中,她或许是最能理解自己处境的人,找不到美狄亚,俄尔甫斯有点茫然,这时候,他遇见了雅辛托斯。
看到雅辛托斯在花田里温柔的打理着珀罗普斯找来的新品种风信子,而珀罗普斯叼着草躺在不远处沐浴阳光,俄尔甫斯的焦躁感突然平静了下来,他拿出了许久未动的竖琴,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痛苦尽数倾泄,指尖迸出了血迹,眼中流出了泪水。
珀罗普斯与雅辛托斯安静的聆听着俄尔甫斯的诉说,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他们距离爱情有些遥远,不知其中真正的滋味,但完全能看出双方各自的立场与心情,他们不知道衰老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残忍的诅咒,尤其当她的心上人被时光冻结,还那样英俊,可不妨碍他们劝说俄尔甫斯。
“一朵鲜花最美丽的时候便是它的盛开,谁又愿意欣赏它枯萎的时候?”雅辛托斯掌间的花开放又枯萎,这是一次轮回,“人们或许会为它的衰败而惋惜,会追忆它曾经的美丽,但却无法对着枯萎的花说出曾经的惊叹,俄尔甫斯,你说对吗?”
俄尔甫斯不言不语。
珀罗普斯则道:“如果我的朋友,伊利斯的女王陛下希波达弥亚仍然在世的话,或许她能解答你心中的疑惑。我同她相识在久远的幼年,后来她成为了女王,我则成为了追随殿下的荣光战士,我们之间并无芥蒂,而她蒙受殿下恩惠,享用了青春泉水,可即使如此,她渐渐变得不爱见我。”
“荣光得以永生,她却依旧是人类,纵使容貌不变,心境在时光中已然苍老,我们的改变却是缓慢而微小的,人类多变的情绪对于我们已然算得上奢侈,希波达弥亚向往着年轻时候的自己,所以她渴盼我的记忆中望见的是过去的她。”
“俄尔甫斯,或许你的妻子也是这样想的,如果你无法劝服她,那么就尊重她的意志好了。”
毕竟还有下一个轮回,不是吗?这样想的时候,珀罗普斯忍不住愣了一下,一种洞悉的寒意叫他有些沉重,当初美狄亚对他们所说的“你们将一切看得太简单了”,是否就预料到如今的这一幕了呢?
谁又能保证,下一个轮回,俄尔甫斯不会遇上相似的境况?
珀罗普斯原本只是担心死亡与新生之时俄尔甫斯离别的痛苦,可若是,可若是爱情有一日成为了负担呢?
时光能否动摇俄尔甫斯爱情的意志?无论答案是什么,在珀罗普斯看来都无比沉重。
俄尔甫斯没有对两个伙伴的劝诫生出任何的回应,他孤身又回到了欧律狄克身边,安静的躲在暗处,对于他的离去,欧律狄克有些伤心,却没有了他在时的矛盾与疯狂,有时候俄尔甫斯有些忍不住想要出现,可每一个夜晚,听着欧律狄克倾吐的心声,又沉寂了下去。
失去了爱情,欧律狄克自然伤感,但她的悲伤在时光中慢慢抚平,她的记忆中只留下每一个美好的片段,而不用惶恐日渐苍老的容颜是否会被丈夫厌弃,她过着平静的生活,还收养了几个孩子。
“你来啦。”气若游丝的欧律狄克已经白发苍苍,尽管皱纹遍布却显得安宁祥和,她冲着俄尔甫斯微笑,这些年她未必没有察觉到俄尔甫斯的存在,可在心照不宣的默契中,日子就这样过了下去。
白发男子的面容依旧,欧律狄克恍惚记起了年轻时的甜蜜,她轻声开口:“我老了,现在是不是很丑?”
俄尔甫斯的目光盛满哀伤,他握着妻子的手,摇着头,不住的流泪。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可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依旧不会后悔。”欧律狄克的气息愈发微弱,目光仿佛穿梭到了遥远的曾经,“你瞧,我没有你日子也能过下去,你失去了我,也好好的活着,好不好?”
“答应我,忘记我如今的模样,在你心中,记得年轻的我就好……”
俄尔甫斯颓废的醉倒在欧律狄克的墓碑前,他不再是那个优雅的贵公子,而是一个失去妻子的酒鬼醉汉。
荣光战士们仿佛也遗忘了这样一个伙伴,不再关注俄尔甫斯的爱情。
就这样一世一世,如同诅咒。
第三世——
“你眼中看到的究竟是谁?你爱的人究竟是谁?”
“你说我是你转世的妻子欧律狄克,可我根本不记得这一切!”
“你爱的是我,还是因为欧律狄克爱上我?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她,你是否会离我而去?”
“你看着我,心中却想着她,甚至总会不经意的呼唤她的名字,你知道我的感受吗?”
“你不用解释了,你现在的行为只不过把欧律狄克的一切强制套在我头上罢了!就算是一样的灵魂,不一样的经历终究会变成不一样的人,她喜欢的颜色我不喜欢,她喜欢的口味我却讨厌,唯一相同的或许是她喜欢的人和我一样,却把我逼到这种地步。即使如此,你也要说我们是一个人吗?”
“没有所谓的灵魂转世,你还会……爱上我吗?”
“没有冥界的指引,你爱上的人……还会是我吗?”
在俄尔甫斯看来不成问题的小事,却变成了不小的风暴,俄尔甫斯无法回答她的问题,他本来就是为了欧律狄克而来,又怎么不会是欧律狄克?如果不是因为欧律狄克,他或许早已死去,或者留守在自由女神神庙之中。
明明就是一个人,为什么一定要有所区分?
俄尔甫斯不懂,并且因此而痛苦。
第四世,第五世……俄尔甫斯已经无法分辨究竟是多少个轮回了,有幸福过了一生的,也有种种错过的哀伤,他曾将欧律狄克的转世抚养长大,她却只当他是父是兄,而非爱人,他也曾错失了时机,欧律狄克成为别人的妻子,他远远的观望,胆怯到无法迈出脚步……
记不清过了多久,他的优雅他的温和,都已经被狠狠撕碎,他只是一个哀伤的落拓者,某一次他又找到了欧律狄克的转世,她还是一个妙龄少女,却已经有了心上人,俄尔甫斯终于逃了……
在那一刻,心中仿佛有什么被狠狠的碾碎,践踏着……是信念的崩塌吗?
他眼中的欧律狄克一次比一次的陌生,俄尔甫斯已经开始迷茫,他记忆中的甜蜜爱情,是真实的吗?他曾经认定的至死不悔,如今还存在吗?所谓的永恒,究竟是什么?
他为什么……还要活着?
大概是因为,他的灵魂无法湮灭吧!
自由女神曾经的那句好自为之,如今尤为刺耳,俄尔甫斯无法控制的生出了怨恨,如果当初被阻止了,他大概不会承受今日的痛不欲生吧!
俄尔甫斯知道这样的想法有多么的陌生,可若是不这样,他会被逼疯的……
荣光战士们并非没有来找过他,可是魔怔的俄尔甫斯或者幸福的他如何听的进去?炙热的爱情炽热的心,在时光中终于遭受了最残忍的对待,然而一切的改变都是那样冰冷沉默着。
也许如今的他,正如美狄亚所说的,连条死狗都不如吧!
荣光战士们解数尽出,怀柔的,嘲讽的,动手的,谈心的,连俄尔甫斯都惊讶自己当时的冥顽不灵,那个时候伙伴们想必是恼火极了,骂他他不听,劝说他不理,挨打还觉得痛快……
这样的闹剧究竟是怎样结束的?俄尔甫斯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用各种方法折磨着自己,忘记了昔日他引以为傲的一切,他无法死去,就只能如同烂泥一样活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
自由女神被惊动了,哪怕早有预料,看到如今的俄尔甫斯也难免唏嘘。
“既然什么都不在乎了,那么孤毁掉你的琴应当也是无碍。”
俄尔甫斯死寂的心,在萨拉尔毁掉他心爱的竖琴时终于有了些微的波动,只是愤怒终究抵不过死寂,然后他听到了自由女神的质问。
“俄尔甫斯,当初你为爱情向孤求得了永生,如今又因为爱情变成这番模样,你觉得痛苦吗?”
痛苦?当然痛苦。
“那么,你为什么痛苦?”
为什么?俄尔甫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是欧律狄克的自我折磨?是欧律狄克的每一次死亡?是欧律狄克逐渐变得陌生?还是他深爱的欧律狄克爱上了别人?他不知道。
“你这副模样,是在报复谁?在怨恨谁?”
他只是在自暴自弃而已。
“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好像有无数的理由,可不知道为什么,俄尔甫斯一个都想不起来了。
“当初孤问你,你为何不选择为冥界效力时,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孤的吗?”
因为……欧律狄克不喜欢冥界,她喜欢大地。
自由女神一声又一声的质问,几乎剖光了俄尔甫斯,仿佛他那些阴暗的卑劣的狼狈的心思,都展露在了阳光之下,他一点都不愿意去面对,那让他无地自容。
俄尔甫斯逃了,流浪在人间,醉生梦死,避开所有的人。
他想着欧律狄克,想着荣光的同伴,想着自由女神的话……
珀罗普斯问他,荣光的同伴是否对他来说真的不值一提,才让爱情成为了他的全部?
不,不是的。
美狄亚问他,欧律狄克难道是他的附属,只能爱上他吗?
不,他没有这样想。
阿多尼斯说,世上还有很多值得留恋。
赫拉克勒斯说,如果不甘心就去改变。
在大雨中,俄尔甫斯昏昏沉沉的倚着墙,似哭似笑,眼前依稀浮现起同欧律狄克初见时少女在花丛中的灿烂笑容。
欧律狄克……
是错觉吗?
雨变得淅淅沥沥,阳光在乌云中露出了点影子,美丽的女人一手撑着伞,一手牵着孩子,朝他的方向走来。
是欧律狄克!
俄尔甫斯睁大了眼睛。
“妈妈,你看那里有个人!”小女孩同她妈妈一样漂亮可爱,好奇的对上了俄尔甫斯的眼睛。
“乖孩子,妈妈看到了。”欧律狄克低头回答着女儿的问题,走近了俄尔甫斯,露出友好的笑容,“你好,需要帮助吗?”
俄尔甫斯想要扯出一个笑容,可最终只摇了摇头,他摇摇晃晃的扶着墙站起,一步又一步的走远。
忍不住回头看去,心爱的女子牵着孩子的画面格外美丽,也格外的无情,就这样轻易的走出了他的生命。
俄尔甫斯捂脸痛哭,却好像一下子放下了。
从今往后,世上只有自由荣光之哀伤,俄尔甫斯。
阳光洒遍了大地,正如这个男人脸上的微笑。
俄尔甫斯重新向自由女神宣誓,这是迟来的效忠,迟来的醒悟。
“抱歉,我来晚了。”
他对伙伴们鞠躬。
的确如此,爱情不是全部,他还有亲情,还有友情,还有眼前的这群家伙。
庭院里重新响起了优雅的乐声。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一世一世的写太浪费笔墨了,后面就简略了
由于本文字数过多,咱就不开定制了,话说估计也没人要……
下一个番外还没想好,也许会是简易哥哥的~又或许是宙斯与赫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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