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灵红了脸,这才坐了下来,口中恢复小女儿态道:“二爷又来嘲笑人!臣妾不理,只管吃饭!”
岑殷见她当真扒拉起饭来,忙叫停不许:“只怕那饭菜都凉了!来人!重热了来!”
当下岑殷与曜灵,饭后将细细将此事议定,详细计划之后,下午岑殷便去了兵营,吩咐守备将军中组织成列,有专扮货郎的,专扮手工匠人,专扮卖艺等等之类,各自领了钱去,买来所需物品。
岑殷又与守备及各列头领商量行军路线,及途中所要注意事项,忙到掌灯时方才回来。
曜灵早与丫鬟们将箱笼包裹收拾好了,厨房里也将路菜都预备出来,曜灵又修书一封,托了城里洛家飞鸽传回采薇庄,因刘勤不知是否回去,特命了吉利方成,将店关了,店里所有钱财都取将出来,带着众伙计回去尹家庄。
岑殷回来后听说,心里又有些不安:“这样关了门,不知宫里该起何念头?”
曜灵冷笑:“起何念头?这不正是太后巴望以久的?她自赶我出京就没想让我回去,此时关了采薇庄,我爹一生心血毁去大半,太后只怕要笑不拢嘴了!”
岑殷灯下喝茶,此时那手便有些端不住碗,沉默片刻,他缓缓叫了一声:“灵儿!”
曜灵回头,嫣然冲他一笑:“不过没事!”她的笑有些不太稳定,不过到底还是笑了:“我有手艺,什么时候再开就是了!”
岑殷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心头千言万语,只是说不出话来。
“这事怪不得别人,”曜灵知道岑殷自责,这让她愈发痛恨那个造成眼下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太后!
“要不是她野心太大,我和我爹,何至于此!”
曜灵的声音里和血带泪。到了今天,她自觉人生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亲眼看见太后被处死!无论被谁!
岑殷张了张口,有些话他想说已经很久了,可犹豫再三,他还是没能说得出口。
一个靶子就够了,岑殷心疼地想,又何必替她再寻了个?她已经过得够不容易了。
二日之后,到了出发的正日子,岑殷在二门外看人收拢箱笼搬运上车。曜灵则在自己院里锁门闭户。吩咐人看守屋子。
不想一个小厮冲进门来。曜灵一见暗自吃了一惊,原来是那个她特命去守在刘勤下处的小厮。
“你怎么来了?刘勤人呢?”曜灵不觉心跳加速。
“回夫人的话,刘勤有几日没见了!”小厮一个头磕在地上,几乎磕出血来。
曜灵倒吸一口凉气:“怎么现在才来回我!”她又急又气。
那小厮自知热祸。直在地上捣头不止:“夫人饶命!我本日日看守,后来见刘勤他去了赌场就不出来,也就当他歇在场内,因以前也这样过。谁曾想连着几日也不见人,这才去那赌场一问,才知早几日已从后门走了,再没来过!”
曜灵慢慢向前几步,直逼到那小厮面前,脸上拢着九寒冰霜。口中缓缓吐出几个字来:“吉姐儿呢?!”
小厮沮丧不已:“小的觉得不对,忙从赌场赶回客栈,寻着掌柜的一问,才知也于几日前退了房,走了不见!”
曜灵不敢相信地瞪住那小厮。这是什么意思?刘勤带了吉姐儿回京了么?!
钱妈妈见她再问不出话来。只好自己上前来问着那小厮:“可问清掌柜的,吉姐儿去了什么地方?是跟她男人一起走的么?房帐是谁出钱清的?”
小厮回道:“小的还真问了,说是男的回来,带了女的一起走的,女的本自不肯,还说要给什么人送个信儿什么的。不过男的不让,不过半个时辰收拾了人就走了。房钱是男人出的,新崭崭的一百两银票。”
钱妈妈心里便是咯噔一声,再看曜灵,粉脸灰了一半。
“知道了,”钱妈妈吩咐那小厮,“一个字也不许露出风去!”说着自作主张,从袖子里掏出一吊钱赏了。
小厮磕头称谢去了,自是一身冷汗,倒也庆幸,本以为要罚,不想竟赏了。
钱妈妈慢慢走回曜灵身边,欲言又止。曜灵对她苦笑一下:“看来是我低估了刘勤。”
这个时候回到京城,说明刘勤这段时间虽则看似人在赌场不理外事,可实际却是眼耳俱明的。一听说静王王妃将要入京给太后做寿,立刻便与吉姐儿启程回去。
他有什么目的?
不用说,刘勤唯一可能的去处便是尹家庄。若放在过去,曜灵会对此感到十分安心。刘勤于她,自出生便如同贴心的大哥哥一般,是可交付性命的。
可现在呢?曜灵不知道,现在的刘勤,还能不能对得起自己这分曾经的信任。
“他还不至于,”钱妈妈冲她连连摇头摆手,“刘勤一时想不开,也是因为你与静王的亲事。可事已至此,我还是信得过他。你爹自小将他养大,我也是看着他成人的。我觉得他不是那样龌龊卑鄙的人。你爹娘的死对你来说是多大的打击,除了我和何干,只有他刘勤最清楚了。那几年你怎么过来的,也只有他最看在眼里。别的也罢了,大事上,刘勤我信得过。”
曜灵知道,钱妈妈心里的担心其实跟自己一样。生怕刘勤回到尹家庄,发现静王的人马,去宫里告密。
嘴上说信得过,可钱妈妈身子索索地颤个不住,两条腿像棉花做的,瘫软得半步也移不动,明显看出来,心里是怕极了。
事已至此。是啊,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人马都已出发,再后退?来不及了。
不过宁可信他不过,也不能让他坏事。如今且不是自己的性命,岑殷,还有尹家庄许多伙计,几万的部下,还有不知多少被牵连之人,他们的性命,不是儿戏。
不可凭自己一时凭无据所想,任意就决定了这些人的命运。
“青桃,去叫铜锤来!”曜灵咬了咬牙,下了决心。
铜锤到了后,曜灵吩咐他即刻就出发,快马加鞭赶到京郊尹家庄,务求在刘勤之前到达。随后给他一封信,这是曜灵刚刚于案上急书所写的,上头秘密给方成吉利带了话,还有给吉老头的,让他们务必看住刘勤,只说他在杭城惹下事非,一但刘勤到了,立刻关他进柴扉不许放他出来,直到自己到时方可。
铜锤接了信不问多话,即刻二门外取了马,飞身上路。岑殷这才发觉有事,回来问时,曜灵已是一脸的轻松。
“都处理完了,请二爷放心!”曜灵清丽的脸上闪过一丝灵动的微笑,岑殷见钱妈妈在她身边脸色大变,心里便大约猜到一二,不过他不逼曜灵,愿意说时,她会说的。
“既然无事,夫人请上竹辇吧!”岑殷回她一微笑,让曜灵心里安宁温暖许多,扶住岑殷温柔的手,曜灵定了定神,又最后回头看了知芬斋一眼。
她在这里住下不过半年,却是她不长的人生中最幸福的半年时光。曜灵有些怅然地上了竹辇,心想,也不知,能不能再回来这里了。
二门外换了车,曜灵带着青桃并坐,钱妈妈与梨白忍冬几个丫鬟另坐一辆大车,箱笼包裹都已捆好装上后头的大车队中,岑殷翻身上马,慢慢走到曜灵车前。
“都好了么?”曜灵捞起帘子,问了一句。
岑殷笑着点头:“放心吧,你的妆奁箱柜我看着他们收的,保管一件不少。”
曜灵禁不住笑了起来,啐一口道:“二爷又来玩笑!没个正形!”说着就将帘儿放了下来。
岑殷也笑,于是吩咐一声:“出发!”
一路星夜兼程,半个月之后,车队赶到了京郊,吉老头带了几个人,早架起几丈远的卷蓬来等在当地,远远看见有车队过来,皱眉苦脸地就凑了上来。
“真是掌柜的!”方成眼尖,先看见了从后头跳下车来的钱妈妈,口中失声叫了出来。
吉利摇头晃脑地要看,不想吉老头上来就给了一个巴掌:“一边歇着去!现在可不是从前了,掌柜的身份不同,你这腌臜货可容不得上前!”
“谁说的?!”不待众人多想,朱轮华盖车上,一把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前面的长随护卫们忙拥着上来,岑殷坐在马上早将一切看在眼里,这时便吩咐:“将那打头的带上来回话!”
老吉头自认说得是自己了,忙先屁滚尿流地上来请安:“小的问王爷好!问王妃好!”
岑殷尚未开口,曜灵清脆而急切地声音又从后头传了出来:“是老吉头吧?!”
岑殷笑了,有人当真看见故人,急不可待了呢!
“去吧!”岑殷宽厚地挥手向老吉头道:“后头车上,只怕有话吩咐你呢!”
老吉头笑眯眯地谢过,果然后头去了,那小碎步赶的,方成和吉利看得张大了嘴,想笑又不敢。
钱妈妈见是老吉头过来,早满面笑容地将曜灵车帘揭了开来,高高悬起挂在两旁的银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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