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会意笑道:“正是呢!那小厮离了我只会闯祸,我正不知他又生出什么事来,心里正急,既然王妃要去,带我同去是好的。”
于是曜灵话不多说,与叮当二人上车,疾驰而去。方成留下伺候,吉利骑马带领打头。
很快看见了熟悉的牌匾,尹家庄三个字印入眼帘,曜灵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何滋味,上回来时是因刘勤结亲,这回再来,自己也嫁作人妇了。
一切物是人非。
入庄之后,曜灵在车上看见田里地里,不少人忙着做活,也有扛着货郎担子的,也有正在空场地上耍着各色活计的。
看来岑殷的人马到了不少,曜灵定了定神,略感安慰。
马车到了吉姐儿小院前,这里本是老吉头家靠南一处空地,现在起出一座独立小院来,想是做了刘勤和吉姐儿的家了。
曜灵被叮当扶下车来,吉利正要上前叩门叫人,不想曜灵摆手示意不许:“你去吧,我自己来就行了。”
相反,她低低吩咐吉利,后者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曜灵语气坚决,他不好驳得,再看叮当,也是不动声色,吉利只得摸摸脑袋,退出去了。
曜灵上前推门,吱啦一声,门竟自己开了,进去方见,里头正面五间小屋,左右又各有一排,只是绿窗深闭,小院无人,庭前一棵梅树,结满了一树黄梅,红绽半边,地下也落了几个。
曜灵无声无息地走到正房窗外,先向里听了听声音,然后走到门口,轻轻向里唤了一声:“吉姐儿?”
立刻有了动静,屋里传来鞋履踏地的声音,很快出来一人,不偏不倚,正撞在曜灵眼前。
“刘勤!”曜灵失声叫了出来。
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这本来就是人家的屋子,刘勤出现在这里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曜灵心里暗讽自己的好笑。
“吉姐儿怎么样了?”为掩饰自己的失态,曜灵笑了起来:“早听说她不舒服,连带你也不得出来,我便先来看看,这都是你的不是,她早觉身上不好,你又非拖她出来,又赶着回来,竟也不对我说一句!”
刘勤似乎被曜灵连珠炮似的发问震住了。无话可回似的向里退了几步。脸上陪笑。
左边一排屋子里听见动静。于是也冲出来一人,正是铜锤。叮当一见就拉他再返回屋里,自行说话去了。
“王妃来看你了,”借这个机会做了缓冲一般。刘勤也说的出话来了:“还不快起来接着!”
曜灵正要拦下说不必,不想吉姐儿已经撩起布帘出来了,此时她肚子已经开始显露出来,确实比在杭州见她时胖了不少,脸色倒还是一样焦黄。
“见过王妃!”吉姐儿慌张就要下跪,曜灵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不必不必!”
她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吉姐儿是好地坏全指在刘勤身上,而她曜灵呢?此时有一半的心思是要毁了刘勤的。
“你们什么时候到的?”被请着坐了下来,曜灵小心着提起这事来:“怎么走时也不来对我说一句?倒害我担心了一路。”
刘勤自己亲自奉上茶来,不说吉姐儿开口。只自己应道:“也是临时起意。本来在杭州呆着也没什么事,我,”他不过略有犹豫就又接了下去:“我也是一时犯傻,总也转不过头来。不过后头想通了,天也正好暖和起来。想着庄上又要忙起来,不如还是回来的好。”
曜灵点头微笑,承认刘勤说得有理:“只是既然如此,为什么也不跟我告别一声?”她依旧在试探。
刘勤陪笑殷勤,现在的他,似乎真与杭州小客栈里那个不通情理不容人解释的刘勤判若两人了。
“王妃是忙人,我们不敢叨扰。本来在杭州小的对王妃就多有不敬,”说到这里,刘勤顿了一顿,很快又接下去道:“不过现在小的全然清醒了。有些事天注定,人也强求不得。倒不如专注眼前的幸福,来得牢靠。”
曜灵早期待刘勤对亲口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如今成真,且对方说得真心实意全然无假,她只有十分的欣慰而已。
不过刘勤刚才话间那短暂的停顿,也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这样就好,”曜灵只将此藏在心里,面上则明艳的笑了出来:“这样太好了。对了,那叫铜锤的本是我们命来打前战的,看你二人相处得倒好。”
刘勤呵呵笑了:“那小官儿?确是个有趣的紧的。看他年纪不大,听口气倒转了不少地方,又经过几场战事,是个有本事的,言语间也有趣得很。我觉得倒跟他十分相投,他也跟我跟得紧,于是也叫住在这院里,大家好一处说话解闷。”
吉姐儿闻言也笑了:“可不是?”她扶着腰道:“二人整日一处说话逗趣,倒将我落在后头了。”
刘勤也不看她,口中便道:“你一个婆娘哪里知道许多?身上又不舒服,只管养着便罢了。”
曜灵听其对吉姐儿口气似依旧冷淡,不觉心下一叹,正要说话,吉妈妈的声音倒在外头响天动地响了起来。
“掌柜的在哪儿呢?怎么说来就来了?!”
曜灵忙出来,果然是吉妈妈跌跌撞撞地进小院来了,人是老了许多又瘦又憔悴,不过精神头倒还跟从前一样十足。
“哎呀!”见曜灵出来,吉妈妈醒悟过来,口中忙又改了称呼:“奴才见过王妃!”说着话儿人就跪了下去。
叮当铜锤早从屋里出来,这时便一左一右将人扶了起来,曜灵上来拉住对方的手叫了声妈妈好,又从怀里掏出一对金镯子来,套去对方手上。
于是刘勤从屋里搬出桌椅来,大家倒自在地院里说话聊起天来。不一时岑殷也到了,曜灵便起身要走。
“晚间不歇在这里?”吉姐儿眼巴巴地望着曜灵,满心满眼的不舍得。
曜灵也不愿意离开,只是无可奈何:“宫里急等着回话,还得去泓王府上给老人家请安,实在耽搁不起了。”
岑殷亲自扶曜灵上车,暗中悄悄问她:“据你看,刘勤现在如何?”
曜灵亦小声回道:“还好,铜锤极机灵的,也许看得住他。我刚才也打听些出来,自刘勤回来这几天,宫里没有人来,庄上田里也没有什么异常。”
岑殷还是不能放心,最终以叮当不忍与弟弟分开为由,留下她来,又密密嘱咐她许多,叮当不出一声地记在心里。
车队终于在日落城门将闭前赶进京来,皇上早派下特使迎接岑殷进城,并亲送到泓王府上方罢。
进府之后,早有与唐通一般的老管家上来问安,岑殷心跳不已,不待下马便问父母如何。
管事的灰了脸,低下头来声音也压低了三分:“回王爷的话,老王爷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若不是心里想着要撑到王爷回来,只怕早就。。。”
岑殷身子僵在了马蹬上,好在旺全托他一把,不然只怕就要摔落下地。
曜灵心里替他难过,早从后头车上赶过来,这时便扶在他背后,牢牢撑住岑殷,又替他再问:“王妃又如何?”
管事的落下泪来:“更不如老王爷多了。。。”
黄昏的光线下,岑殷面色晦暗不明,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地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自打父母抽上太后送来的滋补烟土,这结局便是不可避免的了。
管事的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愈发说得止不住了。
“老王爷和王妃自几天前开始泻肚,太医院早中晚一日看视三回,都是抽这烟的人最怕就是泻肚,如今老王爷和王妃又久泻不止,年事且高,”
不待那管事将话说完,岑殷突然大步流星赶进门去,曜灵心里紧揪地疼,她知道岑殷心里会有多难过,这难关她三岁时也一样面对过。
岑殷不知自己是怎么穿过园子的,他什么也看不见只知要冲向前,及到父亲所居小院时,他浑身都已经凉透了。
站在月亮门前,岑殷突然收住了脚步,心中止不住地生出怯意来。
好在身后伸出一双温柔的小手,暖暖地握住了的掌心。
“二爷,一起进去吧!”曜灵软语轻慰,没有别的话,只和他站在一起就够了。
岑殷长长吐出一口气来,紧拉着曜灵,抬脚入内。
已是掌灯时光,泓王屋里十几只灯一起点了起来,照得屋内雪洞一般,亦愈发衬得床上那人,枯槁不成形了。
阳春三月,地下依旧拢着硕大的火盆,两只靠在床前,两只放在外间窗下,屋里许多丫鬟下人,可皆无声无息,看见岑殷曜灵进来,便都知趣退了出去。
岑殷一进来便知不好,这屋里满满当当都是死气,阴飕飕凉崩崩的,没一丝活泛。
泓王一动不动地闭眼躺在床上,身下被褥皆散出令人恶心的甜香气来,丫鬟们一日几次地替他更换,却也挡不住那殠腐的气味,后来实在无法,只得里外都散上了香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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