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天童和森麻子一起改良精简了现有的模拟通感系统,并将装置细化为两副通过高频无线电波紧密相连的耳机。苏栗从那个据说是“怪兽狂热粉丝”的科学家纽顿·葛泽尔手上接过一只戴到左耳上，爱丽丝本打算接过另一个带有声纳的耳机，没想到被人隔空劈手抢了先。
查克扬扬眉泰然自若地接连闪避躲开了扑过来跟他争抢的爱丽丝,将耳机挂到了耳蜗上。
“我来做你的耳朵。”——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有微弱痛感从头脑两侧向脑髓中心延伸，相互碰撞继而迅速消褪，这是模拟通感成功后苏栗听见的第一句话。
爱丽丝眯起眼不屑地冷哼一声,抱着臂退回到门口，扫一眼对方手指背面闪闪发亮的银戒，吐了吐舌头表情嫌弃：“……下流。”
身后传来一声无奈的轻笑，随即被人动作轻柔地环住了腰,爱丽丝顿时收了脾气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想了想便故作不经意地转眼,对后方的金发男人慢声道，“到时候我要更大的戒指。”
“能听见我说的话吗？”森麻子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故意压低了音量，望向她的纯黑色眸子剔透澄亮，盛满了希冀期盼的目光。
在她说话的时候，查克用手掌遮住了戴有微型耳机的那一侧耳廓，于是苏栗看着她的口型轻轻摇了摇头。
“现在呢——”森麻子示意查克拿开手，然后便得到了一个肯定的颔首。
“太好了。”
她常年微微皱起的细长眉毛舒展开来，总是恭谨收敛的音调也因成功的愉悦而上扬不少，“由于这个小玩意儿是教学用的模拟机改造而成，你虽然不会跟他分享记忆，但是可以共用他的一切感官和意志——你有没有想去亲亲麦克斯的冲动？”
想起斗牛犬皱皱巴巴的小脸蛋和湿漉漉舔毛的舌头，苏栗狠狠地抽了抽嘴角，赶紧矢口否认，“……没有。”
“那你呢，汉森先生？”森麻子在手中的资料夹上记了一笔，又转向了查克，“你想去拥抱爱丽丝小姐吗？”
查克神色一滞，马上流露出与苏栗方才如出一辙的扭曲表情：
“……完全没有。”
“很好——并无副作用。”低头写写画画了片刻，森麻子阖上档案夹挟在肋下，“那么我想你可以来参加下午的会议了，洛佩兹小姐——记得跟汉森先生站近一些，否则会影响感官同步的质量。”
爱丽丝在一边不轻不重地发出一声短促鼻音。
查克瞥了她一眼，稍稍扬起棱角分明的下颌，挑衅地抬手搭到苏栗的肩头。
“爱丽丝，趁现在怪兽还没从缺口冒出来找麻烦，你该和扬希好好享受一下生活。”
苏栗有点儿闹心地垂眼，视线在左手璀璨夺目的指环上停留半秒，接着不着痕迹地撇到一边，最终落到查克身上，“至于你，等战争结束了我们再讨论这件事儿。”
“没什么可讨论的。”对方一本正经地低头，锋利的犬齿擦过她的耳垂，嘴角带着丝促狭得分外率直的笑意，“我给过你拒绝的机会——谁叫你没把握住呢。”
苏栗的眉角跳了两下，伸手扶额偏头看他，“……我能不能申请复议？”
“真遗憾，等下辈子吧。”
鼻尖近得几乎碰到鼻尖连呼吸都隐约交缠，他忽地前倾几度在她的嘴唇上贴了一下，而后又若无其事地后错脚步拉开距离。
“我们该去会议室了。”他抓紧了她的手。
……
“这家伙？订婚？你在逗我？”
去往斯泰克将军办公室的路上，伴随着升降机低沉的机械咆哮声，爱丽丝死蹙着眉头没好气地往他的方向瞪了一眼，转脸看向明显拿他没办法的苏栗，出声特意强调道，“他还不如扬希的弟弟——至少长得还算比较纯良。”
“……你是指罗利？”
顺着她的话甚至想都不敢再想下去，苏栗连忙摆起了手，顺便忽视掉查克射来的不满眼神，“算了吧，看到他我总会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不太好的东西？”扬希咀嚼了一下这个奇怪的短语，温润的面庞闪现一丝迟疑，不明就里地重复了一遍，还回以一个懵懂的表情。
苏栗含糊其辞地一笔带过，“没什么，不用在意——只是他长得很像我的前任心灵之友。”
——更详细地说，他是另一个时空里的他，可二者却有种某种本质上的区别。
“我可从没听你提起过。”显然不愿意放过这个难得的八卦，爱丽丝感兴趣地凑了过来，“他是谁？现在在哪儿？”
“说老实话，我也不知道。”
提起那个曾经与自己通感的罗利·贝克特，苏栗的心头游走着一缕捉摸不透的惆怅，不过她很快便整理好心态，露出一个不咸不淡的释然笑容，“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
透过斯泰克将军办公室平整光洁的落地窗，每个人都盯着基地入口上方痕裂斑驳的泥墙上高高悬挂着的战时钟。
“怪兽的出现将会越来越频繁。”瘸了一条腿的赫尔曼·哥特里布教授精神矍铄饱满，拄着拐棍来回走动着滔滔不绝地进行演说，“一开始，怪兽的每次进攻间隔24周——也就是半年。”
他按了一下手中的遥控器，空地上霎时浮现密密麻麻的全息立体数字公式。他用拐杖的末端当做教鞭，敲了敲空气中事实上并不存在的那些繁琐复杂的演算步骤，半警示地高声道，“然后12周、6周、2周……直到现在的每周两次*。”
“所以呢？研究报告的中心思想是什么？”爱丽丝抱着臂看着蠕虫一样在空中高速频闪的数字团就头疼，使劲按着额角缩到扬希背后，不耐烦地开口问道。
“中心思想是——他认为最坏的结果是我们将每隔四分钟就看到一只怪兽。”半开玩笑地回答了一句，纽顿·葛泽尔不以为意地啪地一拍手切断了投影设备的电源，“他有被害妄想症，请别在意。”
“我可没在危言耸听。”赫尔曼气得嘴唇剧烈地哆嗦了一下，把毫无用处的遥控器丢到一边，梗着脖子坚持着自己的看法，“一周内我们将看到两只怪兽同时出现，分别攻击两个不同的地方——加速的攻击会使缺口保持打开状态，从而让我们投下核弹。”
“无意冒犯，哥特里布先生。”赫克的神情就像在场的大多数人那样显得不置可否，“我们将要投下的是两千四百磅的热核炸弹……”
这个看似古板的科学家说得有一部分是对的——苏栗想起了上一次惨烈的香港之战，赤红暴风与切尔诺阿尔法都是在那时由于轻敌冒进而不幸阵亡的。
可另一部分——关于“缺口保持打开状态”的设想显然并不切合实际，不然上一次她也不会那么“走运”地葬身在太平洋海底……
“我想我们需要将同时迎战两只作为可能发生的情况充分考虑。”
苏栗用指腹点着下巴，装作正在严谨思考的模样，“毕竟——你知道，怪兽进化的速率可是我们难以预料的。”
“比如半个月前在利马附近海域的那只怪兽，它就有了个新绝招……”她用眼角的余光循循善诱地瞟向查克，后者迅速领会了她的意图，立即接口道，“……酸液。”
“没错。”
苏栗略微颔首，注视着斯泰克将军越拧越紧的眉间凹痕，“我们根本难以想象它们将会演变成什么样子——我猜翅膀也有可能，不是吗？”
“你是怎么认为的，葛泽尔先生？”
沉吟半晌，斯泰克将军并没有明确给出表态，反倒将难题抛给了自己的科学研究团队之一。
“我也不能完全确定……不过按照我近几年对怪兽标本的研究，翅膀和酸液确实不怎么离谱。”
纽顿搔了搔头皮，显得有些拘谨和讷讷，“说老实话，我一直有个设想……”
“赤红暴风”的驾驶员韦氏三兄弟正在悄悄在座下轮番传着篮球打发时间，查克摆明了对科技层面的讨论毫无耐心，正琢磨着怎么把篮球从身边的中国小子手里抢过来，好借以加入他们的益智运动。
苏栗在模拟通感状态下能感觉到他浮躁翻腾、无聊到难以安静的心理状态，不由得哑然失笑。
剩下的所有人——包括森麻子、蔡天童在内的技术员——都在认真地倾听着。
纽顿深吸了一大口凉丝丝的空气，总算顺畅地把这个听起来不可思议的设想说了出来——“和怪兽通感。”
斯泰克将军和赫克相互对望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探查到了不可置信。
“你确定这是可行的吗？”赫克率先开口提出了大多数人心底潜藏着的质疑，“很难想象一个人能承受如此巨大的精神压力，况且谁能保证两个不同的种族之间可以进行通感呢？”
“我对此也没什么把握……但我想这值得一试。”
纽顿·葛泽尔语速急切地试图证明自己，“给我半天的时间，我肯定能倒腾出一个可用的装置来——正好我的实验室里还有能用的小脑残骸**切片。”
斯泰克将军正对着喀嗒作响的战时钟垂手而立，似乎是在暗自忖度着这个提案的可行性。
终于，他回过身来，注视着纽顿企盼的双眼沉声道，“记住，你只有半天时间。”
苏栗想到她和罗利在机体损伤大半后踉跄着往缺口走去时那个突然发来紧急联络的科学家——正是面前这个双颊因情绪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纽顿·葛泽尔。联系到现在他下决心要做的事儿，她猜说不定那时他就是因为和怪兽通了感才得到了进入缺口的准确情报。
——但那个时候他发现得着实太晚。
苏栗敛下眼眸暗中想了想，突兀询问道，“你有没有试过有目的性的通感，葛泽尔先生？”
纽顿一愣。
“目的性？”他嗫嚅着喃喃反问。
“打个比方，你有没有尝试过特意在通感中对方的神经元里寻找对自己有利的信息——比如我们刚刚讨论的那些问题，甚至……”
苏栗迟疑了一下，“甚至让核弹通过缺口的方法？”
短暂的沉默过后，纽顿清脆地拍了一下巴掌。
“这倒是个好建议，可以避开些繁复无用的讯息……可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说到句末，他眸间燃起的神采又迅速黯淡下去，带着不确定的音调低声说道，“我会去试试的。”
“那么麻子，你和蔡天童先生一起设定一个应对多重攻击的预案。”
将整个会议一锤定音，斯泰克将军扭头对着几人下达了最重要的指令，“赫克，你去整合安排机械师将热核炸弹装载到突袭者体内。”
“等等，将军。”
眼看着会议即将终结，苏栗也顾不得那么多，拦下了打算抽身离去的将军便把在心中酝酿了许久的提议讲给他听，“这不是个好主意——突袭者最具优势的行动力会被两千多磅重的核弹拖累，我想将它们转移到卸载了全部武器的粉碎者身上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上一次在太平洋海底临近投掷时突袭者身上的炸弹突然卡壳的意外状况，苏栗心有余悸地补充了一句，“……请您最好在装载完毕后让机械师们再好好检查一下投放系统。”
顿住脚步，对方斜斜看她一眼，黝黑的脸上神情一时之间难以捉摸。
“你今天的表现很活跃，洛佩兹小姐。”用一口地道的英伦腔调慢慢说着，斯泰克将军深邃的眼仁看不出什么多余的神态，平静道，“我会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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