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在说什么?”
姚铭笙压低眉头,疑惑着问姚夫人。
“让你娶亲,而且你必须要娶。”
姚夫人温柔地笑了下,善解人意的眼睛露着慈爱的光,接着说:“凝儿对你的一番情意,深深打动了我,她既然肯抱着你的灵位嫁进来,就必然不会介意你的女儿身,待回去娘与她好好说说,促成你们的因缘,到时让你大哥过继个男孩儿给你们,便万事大吉了。”
“您是说让我去娶洛小姐?!”
姚铭笙惊得长大嘴巴,她直直地盯着姚夫人,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自然,你方才也说担心凝儿之后的日子,娘一样担心,也同样担心你,你这样的情况,没个人陪在你身边,终也不是事,凝儿嫁到咱们姚家,于情于理,都是咱们姚家的人,那孩子端雅大方,又对你一往情深,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我早就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般,娘也知道你心里只有凝儿一个,如此,既能成全你们这对有情人,又可让你们相互扶持终老,娘也就放心了,更何况你迟迟不娶亲,而繁花出嫁后,凝儿的身份也会变得尴尬,这桩姻缘,也可掩人耳目。”
姚夫人说得滴水不漏,她是真心接受了洛凝秋,也同样希望这两个孩子能相伴一生。
姚铭笙听罢姚夫人的话,惊愕的眼睛呆直地看着姚夫人,她脑子有些乱,这一切来得都太突然,本以为放手送幸福的初恋竟然嫁给她妹妹,这一转眼的功夫又要嫁给她自己了,这件事情若是在四年前她与洛凝秋初识的时候发生,那她一定会喜悦的三天不睡,感觉自己就是世上最最幸福的人,可此时她内心里竟然没有半丝的高兴,姚威德当年那席话对她的影响实在太大了,姚铭笙是个活在套子里的人,她的身体就像是被一层一层透明却密封的袋子紧紧包着,无力大喊,无力挣扎,从小就顺着父母的心意,一心一意也就是为着家族争光,做什么事情,都会思前想后顾虑重重,考虑家族考虑她爹考虑她娘,就是从未考虑过自己的想法,四年前姚铭笙唯一一次想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时候,却被姚威德的那个什么伦理道德,子孙满堂的理论给打破了,自此之后,她对自己的人生不敢抱有半丝的幻想,因为只要有希望的萌芽便会马上被一些所谓的责任和伦理所扼杀,姚铭笙根本不想去做什么威震四海的大将军,她只想和普通的女孩儿一样,穿着漂亮的裙子和带着绣花儿的鞋,不用去读太多书,闲暇时做做女红,和自己心爱的人生一堆孩子,大门不出地过一辈子最平凡的生活,而就是这最平凡的生活,却成了她最大的奢侈的梦想。
此时的姚铭笙呆呆地坐着,她觉得她自己应当高兴,姚夫人的话证实了洛凝秋对她的痴情,宁愿守活寡也要嫁到姚家,这是多么刚烈难得的女子,又是多么难以辜负的情感,而且按照姚夫人的意思,如果自己娶了洛凝秋,那以后也不会孤独,姚铭笙想到“孤独”这个词,突然想起前些日娜伊吻她之后对她说的话,她想起了娜伊,平静的心又痛了一下,姚铭笙闭上了眼睛,克制着不去想娜伊,毕竟,这根本不是适当的时候。
帐内姚家母女再次陷入沉默,姚夫人含着泪带着笑摸着女儿的头发,她以为姚铭笙这是激动地过了分,一时难以平复,而误会了姚铭笙这般沉默的意义的还有帐外站着的娜伊主仆。
“公主,这个人太可恶,她现在一定想着快些回去娶那个洛小姐,她全然不在乎公主!”
赛扎气出了眼泪,她心里只想着自己家公主用的一番情,对洛凝秋丝毫无感,她转过头,只看到娜伊苍白如纸的脸上毫无表情。
“公主,公主!”
赛扎吓了一跳,急忙去抓娜伊,在碰触到娜伊的一瞬间,她发现娜伊冰冷的双手紧紧握成拳,不停地抖着。
“送我回去。”
娜伊的声音极度不平稳,赛扎明显感到她的逞强,急忙扶住了娜伊的胳膊,二人转过身,慢慢向着帐子走去。
此时的娜伊的脑中一片白,她记得自己是怀着很高的兴致来看姚铭笙母子团聚后的喜悦,却怎么也没想到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姚夫人的选择与戒告,洛凝秋的痴情和美好,都撞击着她的心脏,最重要的是,她用尽全力爱着的人,将会为了与别人相聚,来骗她的令牌,胸口的撕裂的感觉,让她难以再在姚铭笙帐前呆上一秒。
“娘,”良久,姚铭笙终于开始说话:“您回去万万不可将我的事情告诉洛小姐,这门亲事,我是不会答应的,我不会娶她。”
“铭笙你在说什么傻话,你不是一直想跟凝儿在一起么?”姚夫人不解地问,她顿了顿,眼睛一抬,直视姚铭笙,问:“是不是因为公主?”
“不是!”姚铭笙放开了声音,提到娜伊,她总是会变得紧张。
“娘,我自打出生,就遂着您和爹爹的心意,您们将我当男子,希望我征战沙场光宗耀祖,我就努力去学武艺,去读兵法,我想娶亲的时候,您们不让,现在又突然让我去娶,娘,我是个人,不是玩偶,我就不能自己去选择一次么!”
姚铭笙放开了声音,说罢,她叹了声气,低着头,不再说话。
姚夫人惊讶地看着姚铭笙,她从未看见过姚铭笙这样大声说话,在她印象中,姚铭笙一直是个乖巧的孩子,让她去做的事情,她从不会说不,也总是带着温柔的笑容,却没想到,这笑容的背后,是一次次压抑和委屈。
“娘知道了,”姚夫人爱怜地拍着姚铭笙的背,想了下,又说:“娘都听你的,只是你的情况,是否能跟凝儿说下,至于她知道后还要不要跟你在一起,我们再商量好么。”
“她一定会的,她会觉得我很可怜,一定会要跟我在一起,娘,这不是我想要的。”
姚铭笙放低了声音,她铁了心要自己一个人孤独去过,不想去拖累任何人,她又想起几日前面对娜伊表白时的那一刻,她真的有去想跟娜伊在一起,可这种念头刚起不久,又再一次被活生生地扼杀了,姚铭笙在战斗中是个威猛的将军,在感情和人生上,绝对是个敏感的懦夫。
“说是要自己选择,还不又是为着别人去想么……”
姚夫人摇着头想着,她了解姚铭笙的温柔,也深深地感到自责。
“公主,您别这样,您要是难受,就哭出来,您这样,会吓坏赛扎的!”
赛扎流着眼泪担心地看着娜伊,不知所措。
娜伊依然面无表情,依然呆滞地看着前方某一个地方,她的面色越发的难看,坐在圆桌边上,身体僵直地没有半点动作。
“赛扎,出王城的令牌讨回了么?”
娜伊轻启朱唇,目光却依然向前空看着。
“阿齐兹将军方才送来了。”
赛扎擦了下眼泪,回应着。
“拿过来,自今日起,这令牌就绑在我的腰上,半寸不离。”
娜伊的声音越发冷起来。
“公主您这是……”赛扎叹了声气,又说:“您何苦去跟她置气。”
“她若想得到令牌,便要百般讨好我,照我的意愿去做……”
娜伊说。
“那她做得越多,就证明越想早日回去,早日去见那个人,公主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赛扎接上娜伊的话。
“我就是要如此,我之前说过,若是洛小姐能等她至今,我便退出,毫无二话,可是这又谈何容易,初期,我只当自己钟情于她,以为自己的性子,绝不会为一个人羁绊,可此时我才发现,我做不到,我想着她要回中原,回去和别人在一起,心就像被千万只虫子叮咬一般痛,就算知道她即将对我虚情假意,却依然期待能在她的身边,这是蛊,戒掉太难,她要令牌,那我就要刁难她,她做得越多,就证明她越爱那个人,而我的心便会越痛,等到痛到麻木,痛到没知觉,我也就把她戒掉了。”
娜伊的声音依然没有任何色彩,却听得赛扎心疼不已。
初一午夜,阿齐兹护送着姚夫人离开突厥王城,离别的母女俩自然又是一场痛哭,母亲走了之后,姚铭笙怎样都无法入睡,她拿着萧走入那片熟悉的竹林,吹奏了起来,箫声婉转凄美,姚铭笙想起这段期间的日子,发觉自己对这里竟有一丝不舍,她立刻停止了箫声,骂着自己不忠的想法,她知道她注定是要回中原,回去教训那个不懂事的妹妹,回去给洛凝秋找个好人家,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她。
姚铭笙在竹林里站了很久,她内心深处有一点点期待,期待娜伊熟悉的琴音能在这美好的夜中响起,等着等着,竟等到了天明。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