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到这时候才联系他,是故意的。
但没想到他会反应这样快。
这场颁奖礼,从还他身边的时候开始,就提前半年开始筹划,他不会不明白这场颁奖礼有多重要。
他竟然敢带手机进来。
他竟然还敢回信息。
坐后排,看见他回过头,张望了一下,看见,又不动声色地把头转了回去。
他回:。
他的左侧,坐的是赵易,再往左,是赵黎。
回他:愿不愿意出来走走。
认识他七年,无数次告诫他心险恶,无数次劝他适时与虚与委蛇。
但他还是回了一句:后台找个地方等,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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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s城大剧院后台的天鹅绒幕布上,百无聊赖地吸烟。
乐综还是第一次转播金熊奖颁奖礼,自然不可能用华天用惯了的工体,sV台搞惯了娱乐,还是第一次搭这么严肃正规的舞台,错漏地方不少,弄得后台兵荒马乱的。
不知道齐楚怎么做到众目睽睽之下若无其事地离开嘉宾席,再若无其事地走到后台来。
总之他做到了。
半支烟还没吸完,手机响了,他电话里问:“哪里?”
“左转,第三个门。”
不到半分钟,他推门进来。
有种,生来就是带着光芒的,他穿白,整个干干净净,他一进来,好像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
“肖林。”他叫名字,表情这样平常,仿佛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晚上,们只是再普通不过地出来聊个天,喝个酒,然后各自散去。
几乎不知道怎么回应他。
这房间空旷得很,当中一个空荡荡小舞台,靠舞台的幕布上吸烟,齐楚腿长,几步就走到面前来。
他不问找他干什么,也不说。
们过去,有太多机会坦诚开来,说一点属于自己心里的事,结果谁都没有动作,一定要等到今天,这样硝烟四起的战场上,找一个安静角落,站一起,相对沉默一会。
“坐吧。”从舞台下拖上来一张椅子,用晚礼服口袋里的丝绸手帕擦干净上面的灰,s大剧院有中央空调,只觉得闷热,索性脱了西装外套,套椅背上。
齐楚看了一眼那椅子,皱了皱眉头,坐了下去。
他向来是听安排的。
拖过一张椅子,胡乱抹了两下,自己也坐了下来。
这样的对坐,这样的促膝交谈,这样的正式,这样的坦诚。
“齐楚,不准备说点什么吗?”看着他眼睛,曾经每次与他对视,连灵魂都忍不住颤抖。
“说什么?”他眼神坦荡反问。
凌蓝秋没说错,他确实是石头一样的。
“如果今天是景莫延叫出来的话,会出来吗?”开门见山问他。
“不会。”
他是见过的最诚实的,诚实到甚至不愿意去虚与委蛇,再难堪的答案,再匪夷所思的真相,只要问,他就不会撒谎。
但是,曾经的,骄傲到不愿意去问。
肖林要的东西,一定要是心甘情愿,一定要是死心塌地,一定要纯粹得毫无杂质,没有一丝犹疑和隐瞒,自己求来的,不要,自己逼问出来的,不要,别伪装出来的,更不要。
可是现问了。
“齐楚,记得说过,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骗。”伸手按住他膝盖,抬着头直视他眼睛:“那问,这些天,缠着要回去,和涂遥针锋相对,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浅红色薄唇抿紧,整个坚决得像一座雕塑。
“齐楚,这些话,只问一次,以后不会再问,以后不会再问。就算说,也不会听。”看着他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
他眼睛是很漂亮的黑色,眼头和眼尾的形状都极标准,眉骨高,鼻梁完美,所以看的时候很深邃,像是对谁都无比认真。
以为他不会回答。
过了很久,他说:“亲过。”
“什么!”吓得几乎站起来。
想过一百种可能,他会拂袖而去他会闭口不谈,或者,聊一些别的事。却没料到这回答。
“喝醉的时候,亲过。”齐楚不紧不慢地告诉:“经常喝醉。”
所以经常亲?
震惊地看着他。
“上次喝醉了,是把带回来的。”他眼神坦荡看着:“没有亲过阿莫。”
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知道为什么要走。”他看着按他膝盖上的手:“只是不喜欢说话,并不是蠢。知道不喜欢阿莫,只是想听亲口说出来,所以才不肯当经纪。现说出来了,什么时候回来?”
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
这个,最开始遇到他的时候,知道他冷漠,知道他有才华,知道他比见过的每一个都来得有骨气,而这些,都是缺少的东西。
最开始的时候,他生活能力并没有这么差,他也会做菜,他也看得懂的脸色,他就算不与虚与委蛇,也不会像一个不通世事的愣头青一样转身就走。
是把他养成这样的。
为他找了那么多理由,他清高,他孤傲,他不屑于去尔虞诈,他不会利用别……
结果他说:只是不喜欢说话,并不是蠢。
他说他都知道,他知道喜欢他喜欢得无可救药,他也知道,他不喜欢景莫延。
还一直劝自己,说他不喜欢也没什么大不了,这是男本性,喜欢弱者,为他找了一百个理由,因为强势,因为现实,因为喜欢玩弄阴谋,因为世故,因为见过他最狼狈的时候,因为没有让他有自豪感……
说,是情商低,是不会谈恋爱,是不如景莫延聪明。
最后他说:知道不喜欢阿莫。
原来,也知道不喜欢景莫延。
那样娇惯他,那样护短那样纵容,口口声声说,喜欢的是景莫延……
“怎么做到的,齐楚……”站起来,嗓子里像有刀片割:“教教,怎么做到的?”
是这样喜欢。每天跟身边,的目光无时无刻不牵身上,用尽全力,给找最好的通告,给做最好吃的饭菜,因为说了一句喜欢吃那种果脯,一个月飞福建飞了五次。
喜欢,喜欢得全世界都知道了。
连黄景都可怜。
七年之前,是满腹斗志的小青年,觉得世界这样美好,只要努力,没有什么事情做不了。七年之后,只想住一个安静院子里,孤独终老。
以为,的清高的骨气!的清闲的成功,是怎么来的!
这世界这样公平,要睡觉,就得忙通宵。要清高,就得弯下腰去,要满脸冰冷,就得堆出两个的笑容,
但是,这一切之后,给了什么。
不喜欢,不怪。
但是七年交情,至少给一点朋友之间的义气,不要让如此寒心。
而今天,说不喜欢景莫延。
喜欢。
说知道。
那怎么做到的。
一次次的冷漠和无视,一次次毫不留情的偏袒,是这样的喜欢眼睛,但整整七年,不敢和对视,因为那里面对一点温情也无。
今年三十岁。
失眠,有胃病,不再听歌,没事的时候,喜欢喝酒,喝醉了之后常常做梦梦见,就算梦里,心脏都疼得像要裂开。今年辞职的时候,正好是阴天,站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看自己,发现脸色青白如同死。
怎么做到的?
要是喜欢,怎么舍得面前不顾原则的维护景莫延,怎么舍得看一个挣扎了整整七年,每次趁喝醉的时候,亲的时候,有没有一点点的心疼?
说喜欢,那怎么会舍得看落到这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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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很晚了,听见隐隐传来的主持的声音。
“快九点半了,”平静下来,看了一眼手表:“要颁最佳男配角了。”
齐楚看着,没有说话。
“知道今天晚上为什么叫出来吗?”看着他眼睛问。
他眼神澄澈:“因为说过,拿金熊奖的时候,要身边。”
他还是知道的。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如果曾经有一个,会无条件满足他怪异的脾气,毫无章法的任性要求,会无限度地为了让他的遂心如意而努力,只得他一个满意眼神,就幸福得快死去。那个就叫肖林。
还以为他不知道。
这个小舞台,垂下来天鹅绒的帷幕那么高,灯光并不够亮,空空荡荡,站这里,有种被整个世界遗忘的感觉。
“们来接个吻吧,”忽然提议:“们还没有真正接过吻吧。”
如果,那些所谓的“喝醉的时候亲过”不算的话。
齐楚的眼神幽深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抿了抿唇。
最开始的凑近,两个都有点生疏,他比高,低下头来的时候,阴影落鼻梁上,抬起头,就可以看见他眼睛。
他的呼吸有点急促,鼻尖碰到了脸颊。
然后他吻住了。
他嘴唇温热,闭上眼睛都可以心里千万次临摹这形状,曾经无数次肖想和他接吻,真正碰到他嘴唇的时候,连灵魂都叹息。
心旌摇荡,魂飞魄散,不自觉勾住他肩膀,世界似乎都脚下化成了软泥,只是嘴唇相碰而已,却好像连心脏都要停跳。
是这样喜欢他。
他说他也喜欢。
们却走到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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帷幕忽然拉开,灯光大亮,无数光束从头顶毫不辟易照下来,拉开的帷幕之外,两台摄像机镜头正对着们拍。
这是今年金熊奖颁奖礼的直播。sV台直播权,收视率预计24个点。
而们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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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楚猛地推开了。
拉开的帷幕之外,是嘉宾席的侧面,无数道震惊的目光笼罩,是最隆重的注目礼。
女嘉宾犹报幕:……最佳男配角得主是,《十月烽火》,秦火扮演者,齐楚!
看,没有骗。
拿了金熊奖。
也身边。
这剧本多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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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楚,现知道今晚为什么叫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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