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黎最终没有留这里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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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年底了。
据涂遥说,以往的冬天,岛上是看不到雪的,有点遗憾,想着没法教糯糯认雪了。
十二月的时候,回了一趟家。
涂遥嚷着要跟去,被打回去了,万一被狗仔队拍到还是小事,要是拍到和涂遥一起,涂遥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的。
坐飞机去的,几趟转机,十多个小时,又没带助理,折腾得几乎脱去一层皮。
到s城时已经是傍晚了,天黑沉沉的,像无边无际的阴云一样压头上,机场里满满的,都是行色匆匆的旅客,拖着偌大行李箱,出站口和家相见拥抱大笑痛哭。
到家只用了半个多小时。
肖航不家,妈坐脚炉旁边的沙发上,盖着被子打瞌睡,炉光红红的,没有开灯。
她身边坐了一会儿。
不太想叫醒她。
太累了,经不起来自至亲之的冷言冷语,只想坐温暖的地方休息一下。
大概旁边坐着的缘故,她很快就醒了。
“回来了?”
“嗯,刚到。”把外衣脱了:“小航不家?”
“他们学校要补课。”
然后就只剩下沉默了。
“厨房有饭……”她说着,却没有动。
“不不,吃过饭的。”伸手把装钱的信封拿出来:“马上就要走,公司还有事,好多等着呢。”
“哦。”她冷冷地看了一眼信封:“那……”
“那先回去了。”把大衣又拿了下来。
她起了起身。
“不用送了,妈。”穿上了大衣:“过年的时候还有工作,就不回来了,您和小航好好过年,小航高三了,多买点好吃的,营养要跟上。这是肖航的红包,带了龙虾和燕窝,还有一支山参,都放厨房里。天气冷,们都注意点身体,先走了。”
下楼梯的时候,声控灯忽然灭了。
不知道这会是见她的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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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外面又下雪了,让司机送回s城。这司机是租的,跟车走,按天算钱。
离开的时候,路灯已经亮了,到处都是神色匆匆的行,都急着回家,躲避风雪,和家坐温暖火炉边,喝一杯热茶。
司机问:“肖先生这么晚还回s城啊,怎么不朋友家住一晚?”
“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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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回s城的时候,天还没有全黑。
忽然想去肖航读书的学校看看。
学校这个地方,里面的学生想要离开,离开了的却觉得怅惘。
穿着黑色大衣,坐路灯下的长椅上,不远处就是食堂,三五成群的学生从里面出来,隔得太远,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肖航。
下大雪,路灯上像戴着胖胖的白帽子,花坛的冬青树上也是厚厚一层,站教学楼下看,一层层都是灯光,每一间教室里都是满满的,都是学生的喧哗,走廊上站着背单词的学生,都是十七八的少年,都还蓬勃的生长之中。他们还有很长的生,一切都值得憧憬,所有都跟他们说,考上大学就可以唱歌,可以画画,可以写作可以谈恋爱,可以睡到早上十点再起床,可以做所有最想做的事。
他们最美好的东西都未来。
路灯昏黄,照雪地上,却好像温暖了起来。
忽然知道为什么米林那么喜欢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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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去找肖航。
回了自己的房子。
太久没回来,家里还是干净,却没有一点气。
跟米林打过电话,知道糯糯已经哭累了,终于接受走了的事实,一口气喝了两瓶奶,刚刚睡着了。小叶那边也说涂遥乖乖地赶年会表演。
把羽绒被毛绒毯子都拿出来,床上厚厚铺了几层,洗了个澡,缩床上睡着了。
半夜被热醒过来。
涂遥一辈子都改不了这个毛病,只要一睡着,整个就变成八爪鱼,手脚全缠身上。
艰难地把他手脚扒下来,用了力,出了一身汗,起身去厨房找冷水喝。
等回到床边,准备睡觉的时候,刚掀开被子,本来床上睡成大字的忽然敏捷地翻身,把扑了身下。
“哈哈,被吓到了吧!”他大概是找不到睡衣穿,光着身子,就穿了一条JK的内裤,压身上,眼睛亮亮的:“他们都找不到大叔,是自己想到大叔会这里的……”
“嗯嗯,”附和他,揉了揉他的头:“年会有没有好好去?”
“有去!”他搂着腰,一脸求表扬的骄傲神情:“就走了个过场,亮了下相。对了,这是过年前赚的最后一笔钱,大叔想要什么礼物?”
被窝里真的是很热,他也出了汗,被雪光照得晶莹,头发都粘脸侧。他的头发已经长长了,被vincent染成淡金色。
“礼物?”疑惑地看着他。
“要不把自己送给大叔当礼物好了。”他天马行空,不知道又想到哪里,掀开被子坐起来,宽阔肩膀修长腰肢,骑身上,对着意味深长地坏笑。
皱着眉头看着他:“当心着凉,把被子盖上。”
“大叔还没说要不要。“他弯下腰来逼视,并不明亮的光里,他眼角上挑,墨黑眼睛幽深得像能吸魂魄,蛊惑心的妖怪一样。
顿时觉得有点口舌干燥。
“,年纪太小了。”
“是吗?”他伸出手来,微凉的手指轻划着脸,抵身上的某处却滚烫得很,隔着睡衣,硌着腹部:“怎么觉得,已经不小了呢?”
顿时整个都有点如坐针毡了。
并不是禁欲的。只是这些年一直没遇到合适的,工作也太忙,所以一直没有试过。
他虽然言语嚣张态度张扬,毕竟只是个十九岁的小孩子。对于这种事,他应该更多的是好奇和期待,但是据所知,这件事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美好。
而且又没有经验。
怕他会受伤。
“还是等再大一点吧……”艰难地说服他。
“多大?”他眼神幽深地看着。
“二十三,”说完立马反悔,改口道:“二十四吧。”
“二十,”他斩钉截铁:“要不然就现。”
本来的一点反抗之心他后面那句话之后就灰飞烟灭了。
“好吧。”
他顿时翘起了嘴角。
“别怪没提醒啊,大叔,”他手指脸上划,笑得开心无比:“过完年就要二十了,生日就元宵节!当然,如果反悔的话,就换到现好了。”
这种提醒,不如改名叫最后通牒,反正也没给反悔的余地。
叹了口气,默默缩进被子里。
隔了很久。
“欸,要不要帮忙?”用手肘推了推他。
他睁开眼睛,漂亮的睫毛像贝壳一样,疑惑地看着。
指了指被子里面。
他怔了一下,然后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用了。”他看着的眼睛,用最温柔却让觉得毛骨悚然的语气告诉:“做的原则,就是一定要忍住,把所有好吃的东西都留下来,攒起来,然后,放一起,一口,一口,一口地吃掉。”
这跟吃东西有什么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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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死后,这是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
管家是广东,对神佛敬重得很,一大早就起来祭祖放鞭炮,跟着他认识了涂家列祖列宗,涂遥带着糯糯客厅玩,嫌不过去陪他,跑过来抓:“谁要拜这些乱七八糟的,大叔快来陪打牌,三缺一……”
敲了一下他的头。
“说什么呢!快给跪下,也要拜太公太婆……”点了炷香给他,自己也朝牌位拜了拜:“小孩子说话没大没小,太公太婆不要介意。”
他马马虎虎拜了三下,过来拖:“大叔真是太迷信了,走吧走吧,管家会帮拜的,对了,把那份也拜一下哈,阿公阿婆不会介意的。”
管家被他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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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暖和得很,因为糯糯现就显示出了无限的活力,所以很有前瞻性把家具都换成了圆角,不能换的都包好了,客厅的壁炉周围弄了护栏,铺了厚厚的白色地毯,糯糯穿了一件有奶牛斑点的白毛衣,地上打滚,像一只小熊猫。
他还是太小,对这世界充满好奇,不管什么东西,都要抓到嘴里咬一咬才罢休,早上涂遥嚼口香糖不该被他看见了,他闹了一上午,没要到手,奶都不肯喝了。
米林客厅哄了一会糯糯,到厨房来找告状:“涂遥教唆糯糯咬自己的脚。”
想象了一下那画面,觉得不太严重,毕竟糯糯的袜子和衣服都是每天换的,咬一咬也没事。
“干什么?”米林对正做的事产生了好奇。
“准备年夜饭要吃的东西。”切好了鱿鱼,交代了一下厨娘,围裙上擦了擦手:“差不多都弄好了,们去客厅吧。”
岛上的厨师用了很多年了,涂遥以前这岛上过的年一定不怎么开心,所以今年想连年夜饭的花样也换换,不要让他想起以前的日子。
希望这个年大家都要过得开开心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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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饭很红火。
涂遥喜欢鸡腿,小叶喜欢海鲜汤,米林喜欢狮子头,管家就着醉蟹下酒。
佣也开了一桌,管家大概是喝多了酒,一定要敬一杯,头发花白的老眼眶都是湿的,哆哆嗦嗦说了半天,才知道原来涂娇娇都是让他们厨房另开一桌,也不和他和自己坐一起。
想了想那画面,比糯糯只大一点的涂遥坐这么大的饭桌边,对着满桌的年夜饭,旁边坐着自己漂亮却冰冷的妈妈。
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涂遥不必再继承她的悲剧。
一杯酒灌下去,火从喉咙烧上来,想老管家是真的感动,不然不会拿珍藏的伏特加来敬。
眼酣耳热,世界都是暖烘烘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心情却止不住地轻快起来,像刚倒进杯子里的汽水,气泡一个劲地往上冒,往上冒。
涂遥凑过来,耳朵边上笑:“哈哈,大叔脸都红了。”
饭厅里到处都是笑声,敬酒和干杯的声音,说着热闹的笑话,涂遥笑小叶吃相不好看,管家问米林什么时候再演电影,糯糯看们都有东西吃,却不给他吃,坐婴儿车里发脾气,愤怒得哇哇大叫,把奶瓶都扔到地上。
喜欢这样的热闹,因为也是其中一员。有着金发的胖厨娘过来和涂遥打抱不平,说肖先生是个好,比以前的女主厨艺都好,涂遥哈哈大笑,脸上啃了两口,表示他一定会好好对待这个“男主”。
守岁的时候,给每个发红包。
涂遥小叶和糯糯排排坐着,等着红包到手,糯糯完全不知道这个红红的东西是什么,拿着就往嘴里塞,只好交给米林代管。
他们都收到两份红包,因为米林是长辈,也一给了一份,佣们拿了红包,老管家指挥下贴春联,贴窗花,挂灯笼,放鞭炮。不知道谁搬了棵圣诞树出来,上面挂满了红红的小灯笼,糯糯以为是小桔子,一边打滚一边哇哇大哭,反正就是要吃。
发完了红包,又拿出两个来,一个给糯糯,两个给米林。
糯糯不懂事,看都不看这不好吃的小纸包一眼,坐沙发上一心一意地咬自己的脚丫。
米林却抿了抿唇,墨黑眼睛里满是忧伤。
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是凌蓝秋给的。”拿着一个递给他,拿起另外一个,扬了扬:“这个,是给的。”
米林点了点头。
“看到花园里的树了,管家说是让他们种的枫树。”他说。
“嗯,等到明年春天,它们就会发芽了。”
一切失去的,都会过去。们可以悲伤,可以哀悼,但那之后,们擦干眼泪,就得重新出发。
因为新生的,都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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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了澡,耳朵却更热了。
小叶他们放烟花,一声声响,从卧室窗户可以看见灿烂的各种颜色,躺被子上,听见客厅的钟敲了十二声。
“大叔,新年好。”涂遥洗了澡,脸上亲了一口。
然后他躺身边,把红包放枕头下,罕见地有点不好意思地朝笑笑:“看网上说,是要这样的。”
“嗯,做的没错。”摸了摸他的头。
他笑得更加开心了,抱着被子上滚了两圈,滚得脑袋里一片混沌。
“这是收到的第一个红包。”他压身上,眼睛亮亮地告诉。
“嗯,明天拿着红包去买糖吃吧,”调侃他:“记得带糯糯一起去。”
“大叔竟然敢笑!”他顿时炸毛,不依不饶地按着被子里挠肚子,笑个不停,头更加晕乎乎的。
忽然想起那天回家,又连夜赶回s城,司机把送到房子楼下,天上下着大雪,跟他说:“这么晚了,附近找个旅馆住着吧,给报销。”
那个平凡无奇的中年朝笑笑,说:“那怎么行,家还家里等着呢。”
那瞬间简直有点嫉妒。
好一切都过去了。
涂遥闹了一会,总算消停了,钻进被子里乖乖躺着,安静了许久,忽然凑过来,额头上亲了一口。
“嘿,男主。”他这样叫了一声,眼睛弯弯看着,目光温暖。
不知道厨娘那句话为什么让他这样感慨。
就像涂遥也不会知道为什么嫉妒那个每个月赚不到五千块钱的中年。
勾住了涂遥的脖颈,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嘿,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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