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妈的葬礼,送了肖航去读书。
知道他遇到这样的变故心情一定不好,但不会安慰他,也不会陪着他。
肖航刚去学校的那几天,心神不宁,晚上总是失眠,眼前总是浮现他小时候的样子,那么小的孩子,那么信任的看着,叫哥哥,好像就是他心目中的整个天地。
爸爸死后一个月的,去接他放学,给他买糖吃,他刚上小学,背着小小的书包,头发软软的,牵着的手,跟讲他学校里的事,他还那么小,不知道失去父亲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天很蓝,太阳很温暖,棒棒糖很甜。
总是记得,那个晴朗的夏日午后,坚硬的水泥路面,他柔软的头发,那个小书包上被晒得暖暖,半跪地上,抱着他,失声痛哭。
只是忍不住地想,肖航现干什么,他上课的时候会不会走神,他会不会成为一堆里面角落里伤心的那个,他会不会半夜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梦里哭得满脸眼泪。
知道他有多难受,但是不能陪着他。
他才十八岁,他只是一时的错乱,把对父亲和兄长这两个角色的渴望当成了别的,他和不同,他可以喜欢女孩子。
这条路太难,同道太少,走上来,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能陪着到老的。
他会伤心,会痛苦,会愤怒,会不知所措,会觉得被孤立被遗弃,然后他会变得坚强,不需要任何,他会长成坚强的男子汉,会遇到温柔美丽的女,和她结婚,组建温暖美好的家庭。而不是为了这里寻求一点家的温暖,而毁了自己一辈子。
如果可以,多想陪着他一起长大,以温和稳重的兄长形象,给他最中肯的建议,最适当的扶持,和他坐篮球场边,聊一点男孩子喜欢的话题。他是这世上唯一的亲,多想看着他长成男子汉,看着他拥有光明的未来。
如果可以,怎么会让他和当年的一样,悲伤中度过自己的青春期,像遍体鳞伤的困兽,一个活群中,孤独得无地自容。
如果可以,多想和所有乎的呆一起,肖航,赵黎,凌蓝秋,有很多诙谐的笑话,会准备好最舒适的沙发,最温暖的房子,做最好吃的饭,泡最好喝的茶,哪怕只是坐一起晒晒太阳,说点无关紧要的话,都心满意足。
以前总觉得,这世上的事有什么大不了呢?只要活着,活着,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们总会聚一起,时光很长,岁月也很长。
原来不是。
这世界多冷酷,命运是看不见的手,把乎的一个个从身边撕扯开,原本计划好的生被撕得血肉模糊,却连伸手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一个个离去,消失生命里。
活着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以后再也不能互相问候,不能告知彼此的近况,不能聊一点自己的困扰,不能坐下来,好好地喝一点茶,碰一杯酒,不能看见他们的脸,不能照顾他们,就算知道他们仍然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活着,而拥有的,只是手机里的一个虚无缥缈的号码,一段连翻都不敢翻起的回忆。
这样的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已经死了的生命里。
如果可以,能为他们而死。
但是活着,却不能给他们哪怕打一个电话。要装成这世上最冷酷最绝情的,最卑鄙的朋友,最无耻的哥哥。
这就是剩下的生。
冷酷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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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城住了下来,深居简出,很少出门,涂遥很忙,他很年轻,有太多的事等着他去做,而有大把的时间等。
找不到喝酒,只有尹奚常常带着自酿的杨梅酒来找,混得熟了,他原来也会开玩笑。
因为担心糯糯体质不好,找了个来给糯糯喂母乳。
尹奚笑,说肖林,这整个s城,大概也只有家还有奶妈。
他笑传统,叫林老爷。
渐渐不喜欢出门,也没再穿过西装,常穿柔软宽松的衣服,花园里种花。如果常照镜子的话,应该会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那种常见的30岁男,一事无成,胸无大志,无所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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糯糯半岁的时候,齐楚的事已经没有提起了。
这世界上漂亮的有那么多,这世界上有才华的有那么多,这世界想出名的有那么多。
华天的选拔新,sV台的选秀,其余那些大大小小的选秀、电影、电视剧、上不了星的电视剧,mV,时尚杂志,T台,一茬一茬的新,放平凡生活中,都是被围绕的帅哥美女,落到娱乐圈里,却命比草还贱。
谁还会记得齐楚。
带着糯糯的时候,也会上网,看论坛消息,看娱乐新闻,官方的媒体里对齐楚一字不提,是赵易下的手,只是一些私论坛里,当感慨涂遥是上帝宠儿独步天下的时候,总有些路,提起当年那个曾经和涂遥打了个头破血流的齐楚。
总是有些的,还记得他当年二十四岁当流行天王,记得他转型演员的云麓多么红,记得他客串电影,那些光影之间曾经多耀眼过。
也有小孩子,懵懵懂懂来问:上次看到一个叫齐楚的演员的截图,颜那么好看,为什么不红?
也有会说,当年看云麓都掉了眼泪,可云麓三为什么还遥遥无期?
林小白回去唱歌了,他渐渐不那么红,也渐渐可以开一场安安静静的演唱会,不再有歌迷台下尖叫,不再有粉丝包车跟他后面。明月嫁了,说过的,欠她一个情,后来她挡着程可的路,爆出入圈前的不雅照片,是搭线,帮她跟程可的经纪求的情,她也知道时势比强,事情平息之后就嫁到国外去了,走之前还给打电话,说:肖林,是一个好。
程可越来越红,炙手可热。
谁会想到呢,当年云麓传的四个里,最后剩下来的会是她。
也应该是她。
林小白最终还是喜欢唱歌,明月吃不了苦。
而齐楚,曾经压过涂遥风采的齐楚,他毁手里。
糯糯快过一岁生日的时候,传出赵家要和聂家联姻的消息,要和赵黎结婚的,是聂源的堂妹,名媛,长得很清秀,身上有种真正的大家族才能养出的贵气。
糯糯一岁生日前半个月,赵黎来找。
他已经穿惯了西装,做惯了生意,眼神坚定,表情严肃,站楼下,下去的时候几乎有点认不出他了。
他说:“大叔,要订婚了。”
站那里,想扯出一个得体的笑容,但是做不到。
说:“那很好啊。”
请他喝自制的花茶,半个手掌大的杭菊晒干,用牛皮纸包好,一个玻璃杯里放一朵,沸水冲下去,迷蒙的雾气里,白色的花瓣渐渐舒展开,坐着看花开,是现一天里最喜欢做的事。
们坐茶桌边,楚河汉界,遥遥相望。
他跟说起他要娶的女,他说:“小淑是个很善良的,她不太懂那些家族之间的事,她现还法国上学……”
手指握玻璃杯上,手指尖像被火苗舔着一样疼,但是这点疼这点热气,才让觉得是真切地活着。
说:“原以为是只喜欢男的。”
他坐对面,他剪了头发,原来他也有坚毅的额头,他的脸颊凹陷下去,下巴也渐渐有了青色的胡茬,他的眼神像极了赵易。
他说:“不是只喜欢男,只喜欢。”
抬头往窗外看,外面下着雪,明明关着窗户,却觉得这样冷。
他苦笑了一下。
“可是,不想和一起。”
他问:“这样,真的觉得开心吗?”
把手缩了回来。
说:“过得很好。”
他不再说话了。
杯子里的热气渐渐冷下来,凝成密集的水滴,坐这里,沉默像刀一样,一刀一刀凌迟们。
们有过那么好的当年,也曾经一起醉倒深夜的路边,们曾经无话不谈,但是沾上感情这两个字,们就站到了河的两岸,时光是河水,顺流而下,不能挽回。
如果他能带着他喜欢的来见,会端出酒来和他喝,坐下来讲一点们的当年。如果愿意跟着他走,他会变回那个小流氓,至少,会看见他笑的样子。
但是们谁都不会退。
最后天黑下来,他起身离开,他是赵家的继承,有太多的事等着他。
们站门口,门外就是s城的夜晚,铺天盖地的大雪,无边无际的群,是看不见的地方。
他说:“大叔,永远不会换电话号码,永远不会换住址,如果有天,想来找,就来,十年二十年,等。”
他抬起眼睛来看,这双眼睛梦见过无数回,只是被他这样看着,眼泪都快流下来。
“大叔,一辈子没有多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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