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封密信内容相互印证,大家虽然感到震惊,却都选择相信,因为贵族的印信都是由各国专门的工匠负责刻制,都有一定的规制、特点可循,极难仿制,何况是同时仿制两人的刻章、笔迹。既然没人怀疑信件的真实性,那身为王室,赵良和赵郝的这种行为就是彻彻底底的卖国,毫无疑问。
没人知道这会儿该说什么来平息赵义的怒火,也没人打算替赵郝申辩几句,毕竟赵义对自己的叔叔不差,这两年的待遇比照太后在时好了不知多少,是什么让他做出这样背信弃义、吃里扒外的事情?有人想不通,有人却能猜出个大概。方才赵郝闯宫本来就疑团重重,不像是要探明赵义的生死,反而是要篡位夺权,再加上这两封密信印证,不难猜出赵郝早已与人约定好了要里应外合,从赵义手中夺取王位。
李允心底一阵阵发虚,本来刚刚释去赵王的疑心,现在就有铁证坐实赵郝的谋反。现在他是趁势踩郝一脚以保住自己一族,还是留些香火情,为他求情拉他一把好不让他把自己供出来?
虽然犯了谋逆的重罪,但赵郝被韩守押上大殿的时候还是受到了贵族最基本的待遇,至少王宫卫士没有推搡或是作出什么不敬的举动,除了被反绑的手,倒像是被客客气气请上来的,大不同于普通犯人。
赵义的怒火都写在了脸上,看到赵郝时,猛地站起身,怒斥道:“方才闯宫,叔叔带了许多兵丁来,恐怕不是担心寡人病重,而是觊觎寡人的宝座吧?”
赵郝本以为靠着自己的狡猾和一套颇像一回事的说辞,已经可以蒙混过关,只想着一旦能够脱身出宫,要赶紧将自己谋反的证据销毁,同时还要将赵义未死的事通知楚国的春申君和长安君,攻赵之事暂缓。但不知赵义是作何想法,以安抚之名将自己一直拘在后宫,虽有宦官在旁递茶递水,但他却心急如焚。自己根本出不了宫,也听不到前朝的动静,万一楚国这时候打过来,对他也是不利的,很多事情夹在一起太过凑巧,很难让人不做联想,不过赵郝不怕,想来赵义即便怀疑,也没有证据不是?以他的身份、地位,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就不可能治他死罪。谁料想突然又被人押到朝上。
面对赵义的厉声指责,赵郝自然是矢口否认。赵义让人将证据呈到他面前,怒道:“你看看这是何物,还想抵赖不成?!”
赵郝低头一看,心中一惊,这些要命的东西怎么落到赵义手上的?其中内容都是他从未看过,可见是密信送到半路上被人截下的。赵郝平日小心,所有密信看完后都亲手烧掉,连灰烬都不留下,所以他自信家中不会被搜出什么证据,周围的贵族都是向着他的,只要抵死不认,想来赵义也只能怀疑,不好把他怎么样。
“大王,老臣从未见过此物,怎么,怎么会写了老臣的名字?臣与黄歇、长安君素无来往,怎会有信件相通?何况信中说老臣里应外合,这……这分明是有人要陷害老臣,大王,您一定要明察啊!”
周围的贵族们听完赵郝的陈述也有些狐疑,看他言辞恳切,头发花白、声泪俱下,又有人想到他去岁才死了嫡子,又有些同情他年岁已大,觉得他十分可怜。
赵义见状眼眶都红了,声音萧索嘶哑:“寡人自继位来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懈怠,对众位王亲一向是厚待有加,叔叔缘何要如此对寡人?”
赵郝见赵王如此,知道他想先发制人,博取在场贵族的同情,好站在道义的制高点谴责他。不过论起哀兵之计,赵郝更加在行。还未说话便已涕泪横流,在先前一句话撇清干系后,他理了理思路,语带哽咽道:“大王定是疑心老臣闯宫是与楚人勾结,可老臣分明是听人传了消息说大王性命垂危,有人意图不轨,未免国本动摇,才擅自带人闯宫,却不想中了旁人的奸计。现在思来,这也可能是楚人的阴谋,他们想要夺取我国城池,因此放出假消息诱我上当,以此转移我君臣视线。是臣失察了。”
谋反这样的大罪,被他三言两语变成了失察之罪。面对抵死不认的赵郝,赵义并没有感到意外。这时候,一旁看戏的贵族们纷纷开始站出来说话,都觉得这两封信虽然真实性不容置疑,但也只能说明是从楚国寄给赵郝的,并未证明赵郝与二人通信,很有可能如赵郝所说,是楚人给赵郝设下圈套,又出兵攻打赵国城池,再用两封书信离间赵国君臣。
“大王,前有齐之田单离间燕王与望诸君(乐毅),后有秦人使郭开离间大王与信平君(廉颇),二人无一不是国之栋梁,只是燕王轻信谗言而逐乐毅,因此险遭灭国;而大王未听谗言,廉颇将军将秦人阻挡在长平以西。前车之鉴,大王不可不提防啊。”李允旁征博引,举出的例子都是原来赵国的重臣,众人都深有体会,觉得十分有道理。
于是情况瞬间似乎就这样逆转了,一个刚才还参与谋逆的人一下子成了被楚人处心积虑离间的国之栋梁,何等冤枉?!
赵义眉头紧锁,最后裁决道:“事关重大,叔叔既然无法撇清干系,便让韩守带人去你家中查证,你放心,寡人不会听信一面之词。”言下之意,你说你没勾结楚国谋反,却也拿不出证据,我派人去你家搜一搜,再下定论。
赵郝没说什么,倒是李允不赞成道:“王室宗亲之府邸,岂能让这些人踏足?”
“王宫卫尉代表寡人,爱卿可有不满?何况密信在此,不容否认,与其日后猜忌,不如现在查清楚,也好还叔叔一个清白。”
“老臣也觉得应当查个明白,还望韩卫尉能带人仔细搜查,好给老臣一个清白。”赵郝主动出言要求自查,显得十分坦荡。
赵义看了他一眼,道:“叔叔既如此坦诚,寡人也不便违拗,相信叔叔对社稷和寡人的忠心,只是还需要让众人都心服口服。”言下之意,我信你,但旁人不信,搜一搜是必要的。
“韩守,派你前去搜查,不过你要约束下人,不可大动干戈,更不可惊扰王叔内眷。”
“诺。”韩守心领神会,他悄悄打量大王和赵郝的神色,对此次搜查的结果基本有了底,也明白为何赵义突然改了口风表示依然信任赵郝,搜查不过是走个过场,不再对他穷追猛打。想必赵郝这般神态自若,是自信家中并无通敌的实据罢了。
搜查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贵族们又纷纷回到传舍等候消息。
前朝方散,赵义支开下人,只留了捧剑的侍女。
“前线之事,你可有良策?”赵义问得单刀直入,女子抬起螓首,一双灵动的大眼与平淡无奇的相貌显得格格不入。方才庞援本提出了应对楚军之策,赵相如在其身后轻咳,似有不同意见。
赵相如对着赵义身后的中原地图沉吟不语,赵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落点不在战事胶着的中原东南部,却是西南的巴郡,原秦国的故地。赵义心中似有触动,眉头紧锁,也开始陷入沉思。
此时赵相如方才出声:“平陆和垂都虽然算是我国东南的屏障,但这些年,周边齐国老贵族叛乱的也不少,耗费了我军太多兵力,且我国在此地经营尚浅,民心不附,想要据守,恐有内外之忧。如若主动弃守,我军仍可退守甄、平邑、阿和聊城,以濮水、济水和泰山为险要据守。平陆、垂都二城守军可汇聚一处,成为一支生力军,亦攻亦守,都城内可不必调兵,只需派出一名将领前线号令即可。”
赵义听闻觉得有理,此法需要有魄力之人才能做出,不计较一城一池之得失,着眼全局。“此次楚军来势汹汹,此法意在加强防守,怕只能阻遏攻势,并不能彻底击溃来犯楚军。”
赵相如这才将视线重新投向地图中的巴郡。“围魏救赵,我军之意本不在东南。”
赵义如梦初醒,不禁动容:“如此一来,巴蜀尽在手掌之中了,便是十个平陆也值得!”待顿了顿,平复完情绪后道:“只是不知该派何人率兵前去。”
赵相如看了一眼地图上方,神色淡淡的:“邢丘赵奢,除此以外,别无他人。”
赵义愣了下,也在揣测她口中这个“非他莫属”的含金量。不怪赵义多心,赵奢毕竟不是他的心腹,这一年多来让他戍守西部重城便是看他还算忠心,且能力卓著,只不过前些日子赵奢曾经上表,表示邢丘士卒已经操练得十分精良,凭据黄河天险完全可以不用担心楚人的攻击。他自己身体每况愈下,希望赵义能够准其辞呈,将他调回都城,另择良将。
赵义没有答应他的辞呈,只安抚了他,并派去宫中的巫医为他诊治,希望他能够继续为国效力。赵奢见没有获准,便也不再提起回邯郸之事,仍照旧练兵。
作者有话要说:老赵小赵真心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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