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道卿和霍震宇赶到了案发现场,饶是已经在龙虎山见识了死亡的残酷，道卿还是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分开前,高警官还和她有说有笑，现在竟成了躺在地上的一具冰冷尸体。鲜红的血液将他的警服染成了深红色，皮肤渐渐苍白僵硬，但是脸上的表情却诡异地安详。
“不可能,他绝对不可能自杀！”道卿想要上前仔细查看，却被人拦住,“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他的遗书，他定是自杀无疑。”
道卿悲恸得说不出话来。高警官并不是一个多么高尚的人物,他只是像大多数人一样,求一个安稳。在少管所一干就是一辈子,并且固执地认为少年犯们是不服管教的渣滓。
对于不了解他的人来说，这是一个胸无大志，小肚鸡肠的狱警，是一个非常惹人嫌恶的角色。
如果道卿不是恰好和高警官分到一个办公室，这辈子永远也不会有机会了解到高警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时候说话很刻薄，但大多数情况是在为别人打预防针。对少年们粗暴又刻薄，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强制矫正他们的恶习。高警官和少管所大多数警官的关系都说不上很好，他不是很懂交集，也喜欢贪小便宜，说起他家的女儿，总是要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公平和正义对他而言是太过冠冕堂皇的词汇，可他却用生命彻底践行。
道卿感到十分愧疚，是她将原本和这件事无关的高警官拉下了水。
“你先出去！”霍震宇看了一眼道卿，察觉到了她的脸色不对，“平静了情绪再进来。”
道卿脸色发白，但还是摇头，“我可以。”她深吸了一口气，身为警察的职业素养又体现出来了。刑侦科不是白学的，她戴上手套从旁协助，查看案发现场。
“怎么知道他是自杀的？”道卿上前查看了一下，高警官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口，但是口中却有血迹，或许是脏腑手上，或者是中毒。
早就到场勘查的警官听到道卿发问，指着封在旁边塑料袋里的一张薄纸说道：“这是在现场发现的，高警官的遗书。”
“遗书？”
霍震宇也觉得蹊跷，拿过高警官的遗书一看，大意说的是女儿在外留学费用过高，他不堪重负所以选择了自杀。
霍震宇将这封遗书递给了道卿，道卿匆匆扫了两眼，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扯淡！这完全是扯淡！高警官最骄傲的就是她女儿，怎么可能因为留学费用而抱怨，甚至自杀呢？对方的手段太过拙劣，实在是气的人胸中发烫。
“自杀只是初步结论，还需要进一步调查。”霍震宇在旁边查看了一下，现场却被做得很干净，没有什么明显的蛛丝马迹，“去几个人查看一下少管所的监控。”
“办公室里是没有监控的。”道卿在旁边补充了一句，“只有在各个重要的出入口才有监控。”
“看这里！”道卿忽然有了意外发现。
高警官左手的无名指断了，别的手指十分僵硬，呈爪状握拢。而高警官的死亡时间并不是很久，根据他体表的温度来判断，死亡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两个小时。
“高警官的死有蹊跷。”霍震宇凑近道卿，用近乎耳语般的声音和她说道，“你觉得……是不是‘那位’做的？”
道卿凝重地点头，“一定是高警官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才被人杀死在办公室里。少管所监管这么严密，他的手都能伸得进来，真是一号可怕的人物！”
霍震宇由人推己，暗暗握了握道卿的手，“最近我们也要小心了。动作要小，下手要狠，不要给他提防我们的机会。”
道卿重重点头。
对于高警官的死，道卿心中怀有深深的歉疚，并且这种歉疚感或许会折磨她一辈子。但是在这种关头她却万万不能松懈，不单单是她自己，成子涵和他父亲寄托所系，她感到了身上的担子。
“不知道他到底发现了什么，”霍震宇自言自语道，“如果能够保留下来，一定是针对叶将军的利器。”
道卿当然也知道这个发现的重要性，她在整个办公室里仔细地翻找，不知情的人当然不知道卿目的所在，还以为她是在寻找什么高警官自杀的佐证。
可是让道卿失望的是，虽然她尽己所能将办公室翻了个底朝天，却还是一无所获。
霍震宇拉着道卿走了出去，安慰她道：“没关系，有了那位援手，我们未必没有胜算。”
“那……高警官就枉死了？”道卿心头怒气一阵翻涌。
霍震宇心头沉重，明明这是事实，承认起来却千难万难，“我一定会竭力找出真凶。”
道卿无言地看了霍震宇一眼，似乎也体会到了他语气中的无奈：“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再过一些日子吧……还需要充分的准备。”
狮子搏兔，尚需全力，更何况是这样一位强大的敌手。光听到他的名字，就足以给人带来强大无匹的震慑，如此强敌何谈击倒？
末春接连都是阴雨连绵的天气，高警官办丧事的时候，道卿和霍震宇都到场。看着高警官愁云惨淡的家人，道卿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寒意，不禁将领口拢了拢。
“道卿。”
“嗯？”
“高警官不是因你我而死，也不是因成子涵而死。”
道卿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你要说什么？”
“有正义就有险恶，有光明就有黑暗。我们不能将黑暗吞噬，只能做那前赴后继的飞蛾了。”
道卿听了噗嗤一笑，“淋了一场春雨，你就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
霍震宇叹了一口气，“我真是自己讨罪吃，把你逗笑了，却还落了一顿奚落。”
道卿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未曾见到高警官的女儿。约莫是远在别国念书，猝闻她父亲去世的消息，也赶不回来了。出国念书费用不菲，高警官更是家中的顶梁柱，道卿和霍震宇一起送了一份厚厚的人情，倒让高警官的妻子惊喜之中又多了几分安慰。
道卿不容她推脱，和霍震宇送了人情之后，便又回去忙成子涵的案子了。
s市又过去了风平浪静的一个月，新闻业纷纷挖掘新的题材，先前被炒的火热的事情已经渐渐被人们淡忘。可无人知道这风平浪静之下，竟另有暗流涌动。
叶将军那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霍震宇的部署也改为了暗中进行，许是叶将军以为杀鸡儆猴起到了效果，故而也一直未曾对他们下手，如此一来，倒是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在初夏的某一个下午，一段视频几乎席卷了所有的新闻网络平台。就连s市中心最大的广告版上，都出现了他的脸。
“一直以来我都被心中的良知折磨，所以选择现在站出来吐露这个秘密。”
在事情发生的同一时间，广告版的控制中心立刻发现了事情不对劲，可是他们试图切换屏幕的时候，却发现这些器械再也不听他们使唤了。
川流不息的街道上无数行人驻足，他们抬头看着s市中心最大的广告版。多数人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接触到s市权利的核心，更逞论了解这位叶将军家的纨绔子弟了。然而知道内幕的人，在这一刻无不骇得魂飞魄散，不知这位生了泼天大胆的叶家大少又会捅出怎样的篓子来。
不知道叶韶的人，第一次见了他极容易被他脸上那洋溢着青春少年气息的笑容所迷惑。画面上的他穿着白色西装，黑色西装端坐在镜头前，一派平静的面容下潜藏是灵魂深处的疯狂和狠戾。
“我的父亲，也就是在你们眼中s市的权利中心之一——叶将军，在十多年前做了做了一件非常对不起我母亲的事情。”说着，叶韶身后忽然出现了一块快光屏，这是预先就准备好的ppt，“他有了外遇，并且和外面的女人生下了一个孩子。”
ppt上一张张照片变换着，画面中都是一个英挺的男人和一个女人偷偷幽会的情景。他们见面都选在非常隐秘的地点，匆匆亲热，说着情话。
叶韶的话，无异于在人潮中投下了一枚深水鱼雷，s市中心立刻爆发出一声声惊呼，人声鼎沸几乎要把汽车声都盖过去。在通讯技术如此发达的现代，无数人都匆匆朝着市中心赶去，汹涌的人流一*冲到这跟前，s市的交通一度陷入了极端的混乱和接近瘫痪的状态。
叶韶用很平淡的语气诉说着叶将军的绯闻，但在s市民的眼中，这可是极为少见的隐秘和丑闻，这位少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真的是叶将军的独子么？怎么会在公众面前自曝其短，把叶将军的老底都揭了出来？
“可是我今天不是来斥责我父亲背叛我母亲，并且对她始乱终弃的。”叶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把将身后的光屏幕扯下，在他身后竟然站着一个中年妇女。虽然额上的皱纹遮盖了她的光华，可是那眉眼和轮廓，俨然和照片上的女人一模一样。
“大家所知道的的秦励成子涵一案，秦励就是我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就是你们眼前这个女人的儿子。这件事情的全部内幕就是，秦励杀人之后，我父亲动用关系伪造了他死亡的证据，并且偷偷将他送往国外以新的身份重新生活。”叶韶站在秦美兰的旁边，靠着她身边问道：“你也是帮凶，是不是？”
“叶先生，大事不好了！”
下属将一个平板递到叶将军的面前，市中心的一幕正在叶将军的眼前直播。
叶将军看到儿子抖出他过去风流情债的时候，很平静，看到他晒出那些照片的时候，很平静，但是看到秦美兰出现在镜头之中的时候，他握着平板的指节有些发白。
不错，他是偏爱秦励多一点，因为那是她生的儿子，他可以为了秦励剥夺了叶韶的半条命，如一个沙场上的将军般杀伐果断，不容置喙，却不能在看到挚爱女人有恙的时候依旧从容。
当大众看到叶韶的身后竟然藏着一个中年女人的时候，都忍不住惊呼起来。
这种事情性质恶劣，应该是属于非法监禁吧！他怎么敢？
“你自己的生活过得好好的，偏要来勾引我的父亲，生下一个孽种却不好好教他，他惹出的祸竟要要我去当垫背！”叶韶压低了声音在秦美兰的耳边说道，他的声音癫狂却偏偏压得极低。
众人不明所以，但是从叶韶渐渐狰狞的表情和这女人瑟瑟发抖的模样可以看出，他绝对是在危言恫吓。
“现咱，让我们来接通我父亲的电话。”叶韶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是视频电话，他按下了免提键。叶韶将手机的屏幕举到摄像头前，与此同时叶将军家中的庭院里，手机铃声应声响起。
正是因为是自己的儿子，所以叶将军知道叶韶骨子里是多么的疯狂，如果他不接这个电话，指不定会对秦美兰做出什么样的事来。投鼠忌器，叶将军的眉宇间染上一丝阴翳，只顾着放着霍家那个小子了，没想到祸起萧墙之内，他怎么可能料到自己的儿子尽管会伙同外人，同自己作对？
叶将军脸色凝重得几乎滴出水来，盯着手机三秒，接通了电话，“父亲，我把你的老相好接过来了，你要和她说两句话么？”
所有人都惊讶于叶韶的无礼和大胆，然而叶将军也没有想到，叶韶现在竟然敢明目张胆地和自己作对。羽翼未丰的小子，到底有什么仪仗？
“胡闹！”叶将军怒斥一声，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在警察找到你的踪迹之前，放下电话赶紧自首。”
吩咐完这句，叶将军似乎不耐烦再和叶韶扯皮，就要挂下电话，没想到叶韶却忽然来了一句，“等等父亲，好戏还没开场呢，错过了可不要怪我。”
叶将军惊讶于叶韶的语气，可是他并不知道道卿他们已经将叶将军对叶韶做的事情和盘托出。为了救那个野种，竟然让他承受那种剧烈的痛苦，并且还如此算计他这个亲生儿子，当叶韶得知这一切后心中作何感想可想而知。
他本来就不是心胸宽广的人，更何况父亲的偏心对象还是那个他从小就恨到大的“兄弟”。
叶韶走到镜头的另一边，不知从何处扯出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来，眉目间竟然和他有七八分的相似。众人一看他的长相，不由哗然，这不就是那杀人案的主角之一——秦励么？他也被这个少年绑来了？
叶将军脸色铁青，秦励在拉斯维加斯，知道的人屈指可数，这件事他一直对叶韶瞒得紧紧的，他是如何知道的？
“霍震宇……”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的。
然而大多数人对霍震宇这个名字还是陌生，他们甚至没有听清这位位高权重的将军发出的那三个模糊的音节，眼前是如此一场百年难得一见的好戏！
“看，我们一家人，除了我去世的母亲之外，总算是凑齐了！这么难得的机会，总要找点什么来娱乐一下。嗯……玩个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怎么样？说谎的人要接受残酷的惩罚哦！”叶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甚至调皮地朝着视频电话那段的父亲眨了眨眼。
叶将军不动声色地接着电话，暗地里却朝手下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快点找到叶韶的所在。
汹涌的人流当中，霍震宇和道卿并肩站着，仰头看着屏幕上叶韶的一举一动，道卿不无担忧。
“这就是你一个多月来的奋斗成果么？你是怎么瞒过叶将军的眼线的？哎……这次玩儿这么大，不知道最后要怎么收场啊！”
玩得大归大，但是这豪门的隐秘和明星的八卦都是最容易引起人们好奇心的东西，他们甚至隐隐有些期待这场游戏的开始了。
“我只是告诉向他提供了一些情报而已，”霍震宇摊了摊手，表情很无辜，“这些可都是叶韶的功劳，我充其量只是从旁辅助，不敢居功。”
道卿不和他争这个，这个人不肯说的话，是怎么都套不出来的，完全就是一只粮仓里的老鼠，精明得很。
叶韶大喇喇一手搭着秦美兰的肩膀，一手揽着秦励的肩膀，“我们真心话的题目就是……说说你做过最阴暗最坏的事情，如何？”
“变态！”市中心另一边，辰凌风和吉祥同时狠狠地骂了一句，也只有这种变态的人才能想出这么变态的大冒险题目。
叶韶似乎很为自己这个有新意的点子雀跃，他骨子里本来就流淌着癫狂的鲜血，想出了这个主意，他颇沉吟了一会儿，接着清了清桑，“既然是我提出来的注意，那就由我先说吧。”
叶韶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我这辈子做的坏事不少，一时间还想不起来到底什么才是最阴暗的……啊！”叶韶忽然一拍脑门，“脑子怎么不好使了呢！前段时间那五起女大学生的奸*杀案！那就是做得，怎么样，够不够阴暗？”
“啊！”
s市的广场上炸开了锅，无数人一起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惊叫，那个丧尽天良的杀人犯，竟然是叶将军的独子？这叫人们情何以堪？
秦励看着和他面容有着几分相似的大哥，心里阵阵发寒。他本来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癫狂偏执与世不容。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来，他心里的第一感觉竟然是终于将这几个碍眼的角色料理掉的快感！可是没想到，和叶韶的疯已经足以让他感到害怕。
叶将军握着电话，冷冷地瞧着大儿子唱作俱佳地在镜头前演戏，多年历练而成的钢铁般坚韧的神经，让他能够精妙地控制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他的从容，足以磨灭叶韶的底气。
“好了，我说完了，现在轮到谁了呢？”叶韶的目光左右一扫，视线却落在了秦励的身上，“我的好弟弟，你来说说看？”
秦励顿时此时嗓子眼里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心里的惶恐驱使着他张口，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怎么？”叶韶的眉头好看地一皱，“你不要真心话，要玩大冒险？”
秦励惊恐万状地摇头，叶韶却恍若没有看到一样，从腰间抽出一柄小刀来，拉住秦励的一根手指按在桌上，刀气刀落，秦励大声惨叫，几乎痛晕过去！
此刻观众才知道，镜头上那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美貌少年，究竟是怎样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秦励的手指到现在依旧鲜血汩汩，这血腥的一幕吓得不少人脸色发白。
叶韶白色的西装上沾上了些许血迹，他低头看了一眼，不满地嘟囔道：“你这小畜生的臭血弄脏了我的衣服。”
“叶韶，你够了！”叶将军再不能坐视叶韶如此胡作非为下去，声色俱厉地怒喝一声，“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怎么能对弟弟做出这种事情来！”
叶韶好整以暇地转着手上的军刀，悠然地说道：“刚才你不说话，我问你要不要选大冒险你又摇头，这是在挑战我的耐心。一根手指，算你破坏规则的惩罚。好啦，游戏继续，你做过的最阴暗的事是什么？”
秦励出了一头的汗，此刻痛得要牙关紧咬，连话都说不出来，又怎么能够回答叶韶的问题呢？
但叶韶可管不了那许多，他转着手中的刀子，“给你三秒钟的时间，不说话，就切手指，切完了十根手指，就切脚趾。”
不要说在场的秦美兰和秦励了，在市中心站着的人都觉得如置冰窟，一阵透心凉。
“三……”
“我……我说……”
“二……”
秦励紧紧捂住断肢，俗话说十指连心，断了一指他都受不了，更何况再断别的手指？“我杀了两个同……同学。”
秦励一咬牙，什么话都说了出来，落在警察的手里不过坐几年牢，落在叶韶的手里，那是要命啊！
“哦？那是谁帮你掩盖的？”叶韶追问了一句，“说得好，就不再断你的手指。”
在如今的法制社会，有人如此蔑视法律的尊严，做出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来，人们从原来看热闹的心理慢慢变成了愤怒。
“是……”秦励既惧且畏地看了视频通话中的叶将军一眼，道：“是父亲。”
“很好，”叶韶若有深意地看了镜头一眼，在s市民眼中，这自然是一个具有挑衅意味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我试图把所有内容压缩在这章里，但是我发现我做不到，我还有甜蜜番外没写，不能点完结，虽然我手很欠很想点。但是大家看到这里也应该知道，此文真的进入尾声前最后一个*了，只欠一个收尾，不能马虎，见谅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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