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回归,让淑芳斋的五人行,彻底变成了六人转。前朝后宫忙着过年,也没人有功夫管束他们。就连晴儿,太后如今也不怎么约束,爱咋咋地。反正都是快二十的大姑娘了,等过了年请皇上给她寻门亲事便罢,也不委屈晴格格伺候她一场。
自己离开一年,却已经是物是人非,晴儿心中万分感慨。当日的心上人,如今已变成别人的良人,她却只能温柔地笑着祝福。可她什么也不说,心中的苦只要她自己知道就好,她的人生从来就是这样。好在,此时她自己的心中也有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而且,输给夏紫薇这样的女子,晴儿并不觉得有什么不甘。或者说,她也不认为自己输给了紫薇,她输给的只是时间和距离罢了。所以,端方美好的晴格格,依旧保持着她的端方美好,甚至更让人赞叹她的端方美好。
虽然宫中一直没有准话儿,可大多数人都相信了,皇上过了年就要将紫薇姑娘收入后宫,据说要直接封做贵人,说不定还会封做一宫主位呢。这一个个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也容不得淑芳斋众人不信。更何况,还有个醋意冲天却强装贤惠的令妃在那儿添油加醋。
所以,即使五人行变成了六人转,几个人也依然是愁眉不展的。夏紫薇终日惶惶,说好的格格忽然变成了小妾,她该怎么办?她没什么办法,只能对着一箱箱的赏赐默默垂泪。想要立刻向皇阿玛说明真相,可是看看小燕子,看看永琪,再看看劝他们冷静的尔泰……
福尔康每日如困兽一般地在漱芳斋趟地,一边绕圈磨鞋底,一边竭斯底里地咆哮“我不能再忍下去了,我要带紫薇走,我要去说明真相……”。这厮倒是真为夏紫薇的身份着想,他已经放弃了晴儿,若是再跑了紫薇,那可就真是鸡飞蛋打两头空了。
再者,若是因为他们的隐瞒,让皇帝的私生女变成了他的后.宫……这样陷皇帝于不伦的事情,可不是一句欺君之罪就能算的,他们一家子的脑袋都不够砍的。不行,他还要尚主,他们福家还要抬旗,还要荣华富贵,不能为了小燕子的一颗脑袋,而葬送了满门。
这会不会让永琪不满?福尔康已经顾不上这个了。福家跟随永琪,也是看在他日后可能有大造化上,若是此时就没了命,他日后即便造化了对他家又有何好处?再者,令妃娘娘还有一个十五阿哥,日后的前程不一定就比永琪差什么。
至于说什么带着夏紫薇远走高飞,那话也能当真?别开玩笑了!他福尔康是国家的栋梁之才,怎能因着儿女私情就远离朝堂,陷国家于无大才可用的境地?况且,阿玛、额娘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他又怎忍让两高堂失望呢?
所以,在下一次小燕子故意咋咋呼呼地,要带着紫薇去找乾隆说明真相的时候,福尔康巧合地不小心地跟永琪、尔泰撞作一团,根本来不及阻止。至于其他人,夏紫薇顺水推舟,金锁迫不及待,就连被真假格格震惊的晴儿也在推波助澜。
晴儿虽然已经放弃了福尔康,可仍然衷心地希望他能幸福。而且,她在太后身边受教多年,深知真假格格还不至于必定丧命。可若是皇上纳了紫薇,做出了乱.伦背德之事,那知道这些私.隐的人,没一个能留下命来的。她现在已经听了一耳朵,却不能让他们错下去。
就这样,三个不会武功的女人,竟然裹挟着一个小燕子往养心殿去了。小燕子现在是奇虎南下啊!这些日里,她每次这样作态都有永琪等人劝阻。她又正好表现出自己的仗义之情,于是便乐此不疲。可这一次竟然出了状况,为什么竟没人劝她别冲动了呢???
原本是小燕子拉着夏紫薇在跑,不知不觉就变成了金锁和晴儿拉着小燕子,夏紫薇一点不拖后腿地跟着。四个女人直奔养心殿而去,三个男人从地上爬起来的男人,自然要赶紧跟上,必要时还能求求情不是?只是,永琪、尔泰脸上对福尔康的恼怒,是怎么也掩不住。
此时乾隆已经封笔,正捧着一盏茶跟克善对弈。两人各执黑白,杀得旗鼓相当。这一盘棋,关系着晚上谁上谁下的问题,当真是寸土必争,绝不想让。吴书来禀报几个姑娘求见的时候,克善正好落下一子,“看来是憋不住了,我就不去旁听了,等你回来。”
乾隆去得很快,回来得更快。克善一碟子云片糕还没用完,老乾就得意洋洋地回来了,“哼,终于让他们知道,朕可不是那么好骗的。一个个还觍着脸说呢,为了朕好,不想让朕伤心,善意的欺骗,得到两个女儿不好么?当然不好,朕的女儿哪是那么好当的!”
“一个两个三个的,各个都是满面惊容的,好像朕没被他们蒙在鼓里,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老乾故意气哼哼地说道,其实得意的嘴角都翘起来了,涎着脸告状,“克儿,他们都看不起朕,当朕是昏君来耍呢。太欺负人了,是不是?”
“恩,都是他们不好,我帮你欺负回来。”克善摸摸乾隆探过来的脑门儿,在上面响响地亲了一口,“跟晴儿有私的那个箫剑,已经到京城了。有晴儿在其中穿针引线,福家那两个当会寻他帮忙救人。然后,说不得就会上演一出,策马奔腾浪迹天涯的好戏。”
“箫剑身为天地会香主,必定是指知交满天下的。有他们在前面带路,也省了咱们花那人力物力去探查。顺藤摸瓜下来,就算不掀翻他们所有分舵,也必将让他们损失惨重。”两人继续未竟的棋局,克善一手捻着墨玉的棋子说道。
晴儿和箫剑早有关系,是克善之前没想到的。他原本还在想着,这次没了那会宾楼,也不知道小燕子等人该如何跟箫剑搭上。却没想到,该有的纽带还是出现了。上次在安庆时,箫剑能赶在刺杀的时候放冷箭,其中还少不了晴格格的功劳呢。
当日,箫剑奉师命前往五台山拜会老友,不知怎的就跟晴儿见了面,重演了一番月下谈心的美事。这次晴儿能对福尔康能如此轻易放手,不过是心中又有了个箫剑罢了。晴儿从太后那里得知皇上微服的行踪,不知不觉地就被箫剑套了话出来。
宗人府就是个受罪的地方,小燕子、紫薇、金锁三人也不例外。所以,当永琪、福家兄弟、箫剑杀到她们面前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三个伤痕累累的可怜虫。一番憾恨交加之后,一群人冲出宗人府,外面早有扮作男装的晴儿带着马车接应。
于是,一场八人行的逃亡之路开始了。因有箫剑在,一行人向着云南方向而去。不过,路上行程并不快,几乎所有人打得主意都是等皇上气消了,心软了,定然还会请他们回去的。毕竟,他们这些人里面,可是有一个皇子,一个皇女,一个王府格格呢。
这一逃,就从乾隆二十四年,逃到了乾隆二十五年暮春。带出来的银子已经花完了,七个人全靠箫剑朋友的接济。前途茫茫,后有追兵,几乎所有人都是筋疲力尽、伤痕累累。除了箫剑、小燕子,剩下的几个哪个也不是能吃亏耐劳的,遭的罪就别提了。
终于,几个人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他们认为,现在这么活着实在太痛苦了,还不如来个痛快呢。当初,若是他们苦苦恳求皇上原谅,而没有逃亡出来,说不定早就被原谅了,也不至于这样沦落江湖。当时,皇上不也只是将她们关起来,也没看出砍脑袋的打算啊。
而且,从最近的追兵来看,出手越来越有分寸,根本不敢伤到他们。这很明显,是皇上有些后悔了,只是面子上过不去,下不了台而已。他们这些做儿女的,很应该善解人意,自动给皇阿玛一个台阶下才对。
他们打算回去请求乾隆原谅,箫剑却也不阻拦。毕竟,他的本意就是弄死乾隆,带着这群少爷、小姐出来,也不过是为了日后接近乾隆打算。现在离乾隆越来越远,可不利他的计划。而且,带着这群娇花儿赶路,实在是太劳心劳力,箫大虾表示快扛不住了。
太没坚持了!端亲王站在乾隆的身边,鄙视地望着下面跪成一排的男女。这才走到南阳就回来了,你们那世外桃源一样的云南呢?更不可原谅的是,天地会的分舵还没发现几处呢,你们怎么就能扛不住地跑回来呢?!!实在是,朽木不可雕!
“皇阿玛,小燕子是儿臣的命啊——您若是不让她活了,那儿子也就活不下去了。皇阿玛,您也年轻过,也曾爱过,为什么就不能理解儿臣的心呢?我们虽然骗了您,可并非有意,也并未伤害任何人啊。”永琪以头怆地,没两下额头就见血了,可见其心诚。
“而且,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就是紫薇,可是紫薇并不怨恨小燕子啊。她们两个姑娘情同姐妹,已经约定同生共死。皇阿玛,紫薇不计较这件事,您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紫薇,你说是不是这样?”永琪抓着夏紫薇求证,手劲大得紫薇痛呼一声。
夏紫薇泪水涟涟,这些日子的磨难让她更显楚楚可怜的风姿。她盈盈叩首,“皇上,这件事情我不怪小燕子,都是天意弄人,请您也原谅她吧。我本已决意离开这个皇宫,可终还是舍不得您,所以才会冒险回来啊。我和小燕子对您的心,是……”
乾隆不等她说下去,打断道:“夏紫薇,朕将封你为和硕格格,明日就会有圣旨给你。现在,你安安分分回去淑芳斋,朕便对你既往不咎。送你到护国寺为生母守孝三年后,为你赐婚嫁人。你要知道,若非安庆那一飞刀,朕本来是不打算认你的。”
这番话一出,夏紫薇与福尔康皆喜出望外,情不自禁地抱在一起。却听乾隆接着说道:“小燕子欺君之罪,已无可辩驳,朕能原谅她,可国法不能。他日,若人人都觉得皇宫富贵,便要自认朕的女儿,那天下还不乱了。所以,她必不能饶。”
小燕子原本看乾隆封了紫薇,还以为已经大事化小了呢。可谁知道,乾隆一句话就把她打落谷底。小燕子最是惜命,一听见燕子头将要不保,翻个白眼就要厥过去。永琪悲愤莫名,忙不迭地抱住她,悲声吼道:“皇阿玛——您也要了儿臣的命吧。”
“你以为你跑得了?”乾隆冷冷地瞥他一眼,嗤道:“朕的儿子虽没有圣祖爷的多,可也不缺你这一个。小燕子欺君是贪图荣华富贵,算是人之常情,还不是最可恨的。那么,你呢?爱新觉罗永琪,你又是为了什么欺瞒于自己的君父?”
“闭嘴,朕不想听你解释。”看永琪又要咆哮,乾隆冷声喝断,“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朕和大清不需要一个脑子不清楚的儿子。朕已经命人在养蜂夹道开了一亩田,你心中既然向往耕读为生的日子,那就去过过看吧。也让朕看看,你能不能养得活自己。”
这是要圈禁了他啊!永琪面色大变,都忘了给小燕子求情的事。被圈禁,恐怕是清朝皇子最悲惨的结局了吧。不止必定丧失继承权,而且但凡被圈的,少有还能走出圈禁之地的。毕竟,圣祖爷的十三阿哥、世宗的怡亲王只有一个啊。
“福尔康、福尔泰,你们欺君又是为了什么?找到真格格,明知道宫里的是个假的,为何不禀报于朕?福尔康,照你先前的说法,你们没有将真格格杀了或藏了,反而送到皇宫当宫女,朕还要感谢你们仁慈,是不是?”乾隆向着福家兄弟笑了,温和地问道。
“好了,朕也不管你们是为了什么,那已经没有意义了。既然犯了事,就该受到惩罚。福伦夫妇已经下狱了,令妃也在冷宫待着,你们俩就去好好陪伴父母吧。三日后,朕会赐鸩酒给你们,去好好团聚一番吧。”他也不管夏紫薇和福家兄弟丕变的脸色。
夏紫薇刚张开嘴,还没喊出声儿来,身后就有人戳了她一下,立刻失声了,福家兄弟也是同样待遇。乾隆对这样有眼色的行为表示赞赏,然后伸手点了点瘦了一圈儿的晴儿,“你是皇额娘身边的人,也是朕看着长大的。那晴儿,你知不知道箫剑是个什么人?”
晴儿蓦地瞠大眼,她在害怕皇上迁怒到箫剑身上。乾隆却不管这些,径直说道:“箫剑,原名方严,为原杭州知府方之航之子。说起来,这方之航还是朕下令满门抄斩的。所以,朕可是箫剑的杀父仇人。晴儿,你知不知道箫剑的另一个身份?”
“也许他没告诉过你们,他还是天地会的香主吧?当日在安庆,伤了紫薇的那把飞刀,可就是出自这位箫剑之手。而他之所以能够掌握朕的行踪,可是托了晴儿你的福。若不是你告诉他朕正微服出行,这小子恐怕还在找机会混入皇宫呢。”
这个消息震惊了众人,他们实在没想到箫剑这个好朋友,竟然有如此惊人的身份。如此,他高朋满天下也就不奇怪了。乾隆却不管他们的惊诧,“晴儿,朕念在太后的面上,也不难为你。蒙古土尔扈特部来使,朕正要安抚,你便在慈宁宫待嫁吧。”
挨个数了数,都已经处置完毕,就差个小金锁了。不过一个小丫头,左不过是跟着紫薇罢了,乾隆也不至于和她为难。于是一摆手,自有侍卫、太监上前,强行将她们拖走,然后让其各归各处。至于之后他们是寻死还是觅活,老乾表示他操心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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