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今日倒是好兴致呢。”
明姝尚与楚明卿耳语间,忽的便闻那侧的楚歆开了腔,挑着音的话语,如何听也让人觉着怪异的紧。顺声望去,荣太主楚歆正擦拭着指间黄金护甲,眉也不抬,只那唇侧的笑意有些凉。
“皇姑好眼力,本宫今日确实开心。”她将视线移直楚离那方,以表明自己是在高兴着什么。
大殿顷刻再次安静了下来,只听楚歆漫不轻心的笑道:“本宫也该了然公主今日的欣喜,瞧瞧这一殿的世家英俊,被我们的公主瞧上了眼,还真是修福缘了。”
明姝心中立时咯噔了一下,情知楚歆在故意扭曲她的话题,直觉她别有用意。不由的拉住了身边的楚明卿,暗有求助之意。
“皇姑说笑了……”
她掩面状似娇羞的朝楚明卿抛了眼神,楚歆有意刁难她,若她接话头,只怕她会拿她婚事说由。假使她直言是为楚离,那又得罪了下方世家贵族。
楚明卿知道明姝的意思,可还没来得及想个由头开口,便被楚歆抢了先。
“公主及笄都这么久了,也该是时候谈婚婚嫁了吧。”
她这一言,明眼人都知道是要出事了。明姝虽已及笄,可也长不过就几月罢了,如今荣太主这般急切谈论她的婚事,该是有意要做什么。
久不曾言的楚明康终究是开了口:“皇姑此言差矣,南华不过方及笄罢了,朕看这婚事还是可以迟些时候再说也罢。”
明姝心顺了些,有楚明康在,她尚不需担忧什么。却不料坐在楚明康身侧的晏晚竟也跟着道:“本宫未曾及笄时便嫁了陛下,南华公主如今已然及笄,如何就不能选驸马了?”
晏晚倒是一派天真的模样,说出的话,却是和平日不一样,也不知道是谁教她的。只这一句话,便断了楚明康的后路,若他再说下去,倒真显的是他的不对了。
“呵呵。”楚歆妩媚一笑道:“连皇后都这么说了,陛下怎么看呢?”
怎么看?楚明康这一看就沉默了久久不理会,端着龙头杯盏大饮了一番,便起身道:“今日乃是朕六皇叔,安亲王归京的大日,众卿便为他举盏共洗尘吧。”
皇帝都开了口,谁还敢迟疑呢,纷纷端起了面前的翡翠杯盏朝楚离那方敬去,再次整齐划一道:“安亲王一路辛劳了。”
楚离是坐不得了,忙起身回敬道:“谢众卿。”
楚歆不愧是楚歆,即使楚明康如此不给她留颜面,她也丝毫不变色,饮着杯中琼酿,不知又开始思考什么去了。
再次陷入喧哗的大殿,赫然多了一份不适。明姝本来还是一番好心情,想着多瞧瞧她二哥看上的女人,却不料被楚歆这么一搅,委实坐不下去了。
“二哥,帮我掩护下……”她压低了声。
楚明卿立即配合点头,招来安儿扶她悄悄退走,饶是有心人瞧着,估计经方才那一梗,也没人怀疑什么了。
出了大殿,明姝才淡了面上笑意,长长舒了口气。顺着八角宫灯道走了去,鹅黄的金边长裙逶迤拖地,暖暖明光洒下,倾城容颜显的极不真实。
“咳咳!”
走了好一会,陡来的冷风吹的她有些发凉,不由紧了紧身上的长裙,如今快要入秋了,风也不似之前那般无力,这灌入一小些,也够人受凉的。
“殿下,不若回宫去吧?奴婢去安排轿撵……”安儿联系到。
明姝摇头,顺势便坐在了雕花护栏上,抬起头看着层层云雾环绕的月牙,眨眨眼道:“你回殿去拿披风来,本宫想独坐会儿。”
下意识的,她不想离开这里,远处宫殿的笙歌几不可闻,她却存了私心想坐下不走。在殿中,她不敢看他太多,如今出来了,总算是能静静了。
安儿惊愣道:“殿下……这不好吧。”她如何能放心让明姝一人坐这。
“你怕甚,这是宫中,快去快回便是,本宫无碍的。”
闻她如此言,再观她因受冷而皱起的眉头,安儿这才不敢耽搁。
“那奴婢这就去取,殿下您可别走。”
“去吧。”
等安儿的身影走远了,明姝才松了抱臂的手,腕间的金钏子叮咛作响,将头靠在云纹宫柱上,冷冷开口道:“出来吧……”
一言方落,栏下的草丛便是一阵晃动,深蓝色的云鹤官服在暗夜里显得很不起眼,少年只随手理了理,便翻过围栏站在了她的面前。
“……阿玖。”恶作剧之缘
很久了,似乎很久很久了。她很久没有听到他如此唤她,他也很久没有如此当年出口了。
那日益成熟的面庞,不变的是永远的清雅柔情,在看着她时,总似是化作一缕春风,慢慢的吹入她的心中。
“文歧。”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话费了多大力气,才找到声音唤出口。只简简单单两个字,她却颤抖了嗓音。
裴应清在她唤出两字后,就再也控制不住了,伸手就将她从栏上拉起,紧紧抱住。
“你瘦了。”
他的第一句话,直接便叫她流了泪,他还是那样的体贴她,从不会问她为什么。即使几月不见,即使他担惊受怕久久,却在抱着她后,忧心她的身子。
“你也是……”她哽咽着将头埋在他的臂弯中,贪婪的汲取着心安的气息。这么多年了,她最贪恋的便是他的一腔柔情,和他的安全感。分开几月不见,心中竟都生了想永不分离的念头出来。
他轻抚着她的乌丝,在昏暗的宫灯下,清亮的眸中竟落出一滴泪来。
“阿玖……不要离开我……”
她看不见他的泪,却能听出他的疼。他在怕,即使现在他抱着她,可冥冥中,他感觉一切都变了,一旦他松了手,怀中的人儿就会消失。
明姝没有回答他,细瘦的手臂就那么死死圈着他的腰身不愿松开。她真的很想,很想和他在一起,可是……
——你楚明姝永远只能是我楚泽的女人。
——若敢与其他男人纠缠,我饶不了你。
“不!不要!”
她猛的推开了裴应清,一脸失措的喃喃着,她怕极了楚泽,甚至他说的每句话,都已经刻在了她的心间。如何都不敢再靠近任何人,因为……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阿玖,你怎么了?”他不安的想上前,却被明姝挥开了。
“文歧……你走吧……”
费了空前的勇气,她才讲出了这么一句话来,即使在心头默念了万遍,可直到说出的这一刻,真的是太难太难了。
她本以为裴应清会一如既往的不再问她,可是这一次,他不再沉默理解了,她哭泣的模样真的是刺痛了他的眼。甚至什么都不想顾忌了,上前就将明姝抱紧,痛道:“你说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阿玖你知道的……可唯独这个,不行……”
真的不行,她不知道的,他没了她,会活不下去的。
他忍了太久,却不料换来的是如此结果。他知道那不是明姝的真话,可他也知,她是为他好。五年的时光,让他走进了她的心,懂她的思想,却不料会像今日这般苦涩。
明姝任由他怀抱着,从最初的苦楚,慢慢转变为了木然。她如何想离开他呢?五年了,她的人生里出现了无数人,可偏偏就他占据的位置最为特殊。
尔虞我诈中,能找到今生所爱,她真的是庆幸万分。可是,如今缘分到了尽头,她也强求不得,除非……
“文歧,你先松手吧。”
他委实下了一番力气,箍的她有些不能呼吸了,从怀中退了些许,憔白的面上早已泪湿了妆容。
“阿玖,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他们已经都互相约定好了的,他功成名就之日,便在金殿上求娶,给她天下最好。可迟迟不得她的回信,终日惶惶,再见之日竟得她绝言。
叫他如何甘心呢!
明姝闭眼不语,是她失信于他,她无甚好说,只怨天公不作美,更怨楚泽的蛮狠强拆。她尚记得那日他手持她赠与裴应清的龙佩,他永远都是胜券在握的。
她斗不过他,裴应清也斗不过……
如今好不容易捱到了楚离回来,她终究有了一丝希望,可她却不愿意赔上裴应清。楚泽曾说过,若她敢胡乱起心思,第一个除的,便是她心头上的那个人。
所以她别无选择。
“文歧,是我错在先,我对不住你。”
幼时的楚明姝是不会与人道歉的,直到遇见了裴应清,她才懂得对不住该怎么说。可他教会她的,又何止一句对不住呢。
还有那一句痛彻心扉的“我爱你”。
夜风微凉,她颤着肩臂想要越过愣神的他,可却被他抓住了手腕。她无声的哽咽,泪珠不断滑落,他自是看在眼中,却无法伸手去为她擦拭,因为她已经摒弃了他。
“阿玖……给我时间,让我保护你……”
他们之间,隔着的千道沟壑名叫——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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