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相看恍如昨
大漠的昼夜是相处融洽的两个极端。
白日里的库尔吉斯，除了断壁残垣烽烟战火分外分明之外，黄沙之下的视界是宽广而辽阔的。天际的一抹浅蓝，淡泊而写意的流云拂过，时而还能看见随风摇曳的金百合，柔嫩的花枝看似脆弱不堪却总也吹不折，
大漠的夜晚却是凄凉伴着几分情致的。或许也会有为了躲避白日里**的日光而行路的旅人，然而远方时而传来的几声狼啸却也总能让他们改变主意寻个安全的去处静待清晨的第一缕霞光。月下的沙漠是冷寂的，今夜无月，更是晦暗不堪。
离今昔的心神微颤，纤长的睫毛跟着扬起。这样无月的夜晚，她着实经历过不少。幼时，母亲白浅也曾开玩笑似的给自己讲述过所谓天狗食月的传说故事。然而那时候，白浅亦是冷笑着说到，世人的愚蠢由此可见一般。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今昔虽则早已读过这水调歌头，却也知趣的不曾开口多话。白浅便道，“明月那堪寄相思！纵是它亦能识得人意，那熹微的相思早也被天狗食了去。我最厌恶的便是这份惺惺作态，什么蓝田玉暖，什么青鸟探看？只道是那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写的极妙，只恨当时已惘然哟~”
今昔垂眸，思虑片刻却也淡淡道，“明月自然不是相思之物，只不过是世人相思欲寄无从寄，拿过来凑数罢了。月亮便是那个月亮，不是你的也不会属于我。相思与否，自在人心。”
白浅闻言反倒笑了，“这么说来也是。相思么……毕竟是个虚物，说不清道不明的。有了个寄托，倒也算是无可奈何之举。”
今昔不语，白浅眉梢一扬，“你小小年纪看什么不好，尽是去招惹些靡靡之音。《圈儿词》也便罢了，还总爱抱着本《周易》看！老学究似的性子如此孤介难缠，仔细将来也嫁不出去。”
白浅此言自然是戏语，今昔却愈发不依不饶起来。“嫁不出去便嫁不出去么，了不起就是个青灯古佛伴长眠。人生乐在心相知，若是没个真正能够相思之人，便干脆孑然一身天地为伴好了。”
“你这丫头……瞧瞧！这性子也不知是谁惯出来的。”
闻言，今昔便扭头对着身后正对着计算机屏幕忙碌着的男子道，“义父！母亲又数落今昔呢。”
“好了好了。浅浅都多大的人了，还总爱和自己的孩子较起真来……今昔你也是，戏语而已，总要当真胡闹起来才肯罢休。”
白浅当即蹙眉恼道，“还不都是你！都快把这丫头捧上天去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丢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娇生惯养着，这一身拗脾气可都是你的功劳~”
男子只得扶扶眼镜转回头来，山羊胡子也随着他说话的语气抖动了起来。“你自己娇惯的还少么？如今才来怨我。”
“义父~今昔哪里娇惯不乖了。”
年幼的离今昔当即小跑过去，扑进男子怀里拨弄着他的胡渣胡搅蛮缠起来。男子无奈，却也满脸微笑的将她抱在怀里。“好好好~我家今昔最乖最听话了。”
稚子无辜……他这样想着，一任白浅用愧疚却又无奈的目光望着自己。
“……”
从回忆中转醒，今昔下意识的扭头看去。
刹那一脸疲惫的表情倚靠在驾驶座上沉沉睡去，数日来的征战不休让他的体力几乎到达了极限。
事实上劳碌命的又何止他一人呢？今昔似是自嘲，这样的安眠她亦是很久都没有享受过的了。能够像这样近距离的注视着他安然睡去，离今昔着实有些羡慕。
当然，这样的香甜酣睡原本也是不属于他的。离今昔对气味极为敏感，更擅长于调制秘香，像这样在不知不觉间对他用上些许助眠的香料自然是手到擒来的。香料这东西，用的好了，轻则治病救人减缓痛苦，重则亦能成为一种无形无影的武器掌握。譬如这一味安息香，譬如那日迷倒王尔玉的绵骨香，下的重了甚至会有催眠致幻的功效。
丁香调和蔷薇，紫罗兰兑上鸢尾，调和一钱的龙脑香，再附上些离香草的粉末。安神助眠，最能缓解人紧张的神经。
今昔想了想，捻了一缕调制完成的秘香塞进了驾驶舱的储物夹层中。这样微小的动作当然没能引起刹那的注意，他只是微微侧身，下意识的靠向今昔。
两人目前正位于库尔吉斯的残骸之中。今昔认为利冯兹既然拒绝动手便也不会食言，所以主张就地休息包扎伤口，于是oo-raiser便开启了光学迷彩停驻在风沙之间。
刹那的伤口是在右胸口处靠近肩部的位置，虽然是不致命的伤口，不好好处理的话却也会造成失血过多，从而引起休克死亡。今昔的手脚麻利，机体的备用物资也不乏绷带医药箱之类的东西，和上一些止血宁神的香料辅助睡眠，暂时不会有性命之虞。
虽然手头的麻烦事务很多，休整状态却是当务之急。中东地区因为联邦的粒子干扰目前是与世隔绝的惨淡出境，信息交流则是几乎全部都要受到联邦的管制。
当然，离今昔的情报线永远除外。
甚至掌控vedalevel6的利冯兹。阿尔马克，也不会对她的私人情报进行干预，因此她的终端机制运作也不曾受到影响。
确认刹那的睡眠还将持续一段时间之后，离今昔打开终端，匆匆浏览着这段时间以来堆积如山的资料。
“布林。斯塔比利。阵亡。”
哦？这还真是个不尽无趣的世界。
提耶利亚，艾迪依然是那么能干呢。那么，那边的行动……
冯恩的简讯：王家上钩了。
这也是意料之中。
今昔颔首，眸色顿时黯了黯。那种莫名的奇妙不安感始终挥之不去，虽然王家的资金链已经尽她所能控制到最大限度，绝对不可能再拿出一笔资金支援a-laws的卫星武器建设。王尔玉的家底经过这么些年来也早已掏空，杯水车薪解不了这片燎原的烈火。
至于哈勒维家那边……
唯一的当家便是路易斯，哈勒维。根据veda的情报来看，哈勒维家的资金流，人力物力业已几乎全部投入了a-laws新型机体的建设当中，和a-laws合作甚密的几个富商财团更是早就以白氏的名义打好了招呼。缺少足够的支持，那个计划理论上是要拖延许久的。
那么，在这之前的缓冲期，她必须迅速撬开王家人的嘴，拿到这架建设中卫星武器的地址交予天人及早摧毁。
想到这里，今昔却又再度轻叹一声。
天人自身的情况同样不是能够让人乐观看待的。托勒密坠落大气层之后的损伤必定十分严重，变革者的偷袭虽然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却彻底暴露了他们的位置和休整情况。至于oo-raiser这边……
机师负伤，最好还是好生调养一下的，更何况……
利冯兹采用的特制手枪，那可是gn-粒子能源的特供枪械。红色的gn粒子经过veda的确认的确会对生命体造成巨大的损伤，拥有抑制细胞再生的可怕功能。也就是说，刹那也很可能和拉塞一样产生细胞障碍的情况。
虽然短时间内不至于致命，但是过一段时间还是会随着障碍的发展甚至细胞癌变造成致死的损伤。利冯兹是善于掐指算日子的人士，离今昔亦如是。
“……时间……”
“什么时间了？”
“哦，已经是凌晨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惊动了刹那，今昔却也很快换上了一副恬淡如常的表情。“寻找托勒密不急于一时，我的情报稍后就到，你且安心休息一会好了。”
刹那摇了摇头，“同伴们还等着我。”
今昔挑眉，把玩在手心的一撮绵骨香当即丢出。“你这伤患不是自讨没趣么。我是医师自然是我做主了，你如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乖乖听话就好。”
虽则前后统共被她下过两次这绵骨香，虚弱的刹那还是抵挡不住这微薄的药效。见他向后仰倒在驾驶座上，今昔便探出手去扶着他坐舒服了，“既然我的好意你不肯领受 ，便罚你在此陪我聊聊天吧。”
“托勒密……”
“皇自有办法带着他们安然脱身，放心吧。”今昔笑道，顺手将长发一股脑拢到身后去。“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
“坏的。”
浑身乏力的刹那只得遵她所言小憩片刻。今昔俯身检查了绷带，确认了血已经完全止住之后便也安心下来，半带玩味的语气道，“普特来马奥斯被迫坠落大气层的位置已经被确认，变革者布林。斯塔比利已经驾驶着机体前往灭口了。”
“！！！”
“你先别急。”见他一脸的焦躁不安，今昔随手按住他的肩膀强迫他躺回去，“我收到的消息还有，布林。斯塔比利已经确认死亡。托勒密安然无恙，目前休整之后似乎可以航行起飞了。”
刹那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头却见自己光着上身，枪伤处用很是专业的手法给止血清洗包扎好了。相比之下今昔的样子就略显有些狼狈了，衣服上沾染了些风沙尘土不提，乳白色的连衣裙上，由细巧银线织就勾勒的樱花纹样蕾丝花边更是沾染了星星点点的鲜红血迹。
“你没有受伤吧？”
“嗯啊。利冯兹再冷血，也还不至于对我下毒手的。”今昔点头，随即垂眸看了一眼裙摆上的猩红，“这幅模样倒是有些糟糕呢，且不许告诉外人。”
又是这样旖旎暧昧的话语么。然而，她真的有把自己不当作外人吗？
刹那这样想着，目光正与今昔对视。迟疑的瞬间今昔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抢先道，“我原本的确是很恨你的。”
“当年在库尔吉斯的杀戮战场上，负兮为了救你惨死在我面前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真的是非常非常怨恨你的。”
“然而……”
今昔顿了顿，并没有半分踌躇的释然一笑，“毕竟，你也是无辜的。”
“作为少年兵被送上战场，背负上弑杀父母的罪责，这样的人生同样不是你能够选择的。负兮的事情，并不能将责任强加给你。”
刹那怔了怔，“库尔吉斯和阿扎迪斯坦……”
“它们都有着自己的无可奈何。我知道的……嗯，我知道的。”今昔垂眸，从刹那的角度正见她纤长睫毛下烟波流转的弧度，“苏伊尔的事情，我真的是无能为力。你可知，利冯兹为了防止我阻挠他的计划，早已准备了后手。即使是没有卫星武器惨无人道的毁灭方式，利冯兹也必不能容忍想要泄露关于联邦不利资料的苏伊尔存活于世。换句话来说，如果卫星武器不能发射……a-laws将会启用生化武器和屠杀机器人的方式，荡平苏伊尔。”
“！！！——”
今昔愀然，“我不能为了苏伊尔那几十万条性命而冒着牺牲中东所有人性命的危险为你们提供卫星武器的具体资料。你知道……利冯兹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的。”
刹那颔首，良久，轻轻道，“我明白。”
虽然她看起来一直是自在随性恣意不羁的，说到底还是处处为人掣肘不得不受制于人呢。各方势力的压迫与争执，她始终要保持这幅淡然的性子从中调和，维持着这岌岌可危的平衡度……
“你很辛苦。”
“无福之人，自当多劳。且算作为自己求得一个安心罢了。”今昔苦笑，刹那尽收眼底。
于是不再多言，只昂首透过半开的舱门看去。没有月亮的夜晚，星光却是愈发的耀眼，远处的大漠遥不可及，只剩下一团团浓的化不开的黑暗纠缠。、
遥想当年的库尔吉斯，亦是这样的光景。那时候的她，便是在这里亲手埋葬了深爱之人。
刹那俯首，银玉环尚且垂在他心口带来微凉的触感。
“这个你拿回去吧……”
已经……不需要它的保护了。
“既是送给你的，那么便随你处置好了。你若是喜欢便留着，不喜欢便丢掉，没有再还回来的道理。”今昔淡淡道，“况且……我已经不需要它了。”
这是否代表着你终于能走出这十余年来的悲伤，开始正视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未来了呢？
刹那很想这样发问，话到嘴边却转成一句，“我知道了。”
今昔颔首，“说来也巧，他也就葬在这附近。看来我与这片土地当真是结了缘的，只不知千回百转是否终将葬身于此。”
虽则向来知道她对于死生之事说话就是这般的不加顾忌，刹那还是蹙起了眉头，“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呵……是是是。”
今昔像是哄小孩一般翘起了嘴角，刹那想，或许她真的也还一直把自己当成10年前那个懵懂无知，横冲直撞的小孩子。察觉到他的失落，今昔挑眉道，“又在想什么呢？”
“……你……”
这个发音持续了极妙却终是没有下文的，今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这不就在你面前么，还有什么好想的……呜……难不成你要学那些个什么八卦记者把什么风流韵事挖出来刨根问底？”
刹那微微一愣，“我……”
未及他说完，机体的舱门便自动关闭起来。屏幕上弹出了鲜红的热源反应警告，今昔心神一凛，止住玩笑道，“来者不善，你觉得呢？”
“坐好。”
恢复了些许力气的刹那随即握住操作杆，今昔心念一转，“不好。”
“怎么。”
“这个时候会后头找我们麻烦的也只有那一个了。”今昔望着频幕上闪动的红色标记，“那个佣兵着实是个难缠的角色，饶是当年负兮与他交涉却也碰了个软钉子。他思虑周密，却又心狠手辣，趁着利冯兹分神的时候必然要回头来斩草除根的。”
这样的光学迷彩距离近了根本没有作用，刹那想了想，也只有背水一战了。
“你先离开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藏身。”
“没用的。他一直担心我会在利冯兹耳边嚼舌根子，自然也是不能放过我的。”虽则这么说着，她的神色淡然不减，“不要担心，援兵应当就快到了。”
刹那不再多言，oo-raiser翼部一展径自迎上前去。数公里外的katharon秘密基地里，玛丽娜牵着孩子们看到的便是天际中的一抹流星。
这难道又是战争之光么？……玛丽娜在心底发出一声悲叹，转首牵着孩子们回到屋里，“大家，该是回去好好休息的时候咯~”
流星般划过的oo-raiser，使用手炮开始远距离的攻击。命中且不提，暂时是可以打乱敌机的行动路线的。萨谢斯的架势功底近些日子来着实是愈发纯熟了，轻灵的躲过第一轮攻击欺身上前，转眼间便进入了近身肉搏战阶段。
离今昔何等聪慧，察觉到他的意图，当即取出一针麻醉剂扎在刹那的伤口附近。“凝神，现在若是被击坠了便是真的没救了！”
刹那心下了然，伤口处蔓延开来的麻痹感一并被他无视掉。咬牙一推操作杆提高马力上前，“抓牢了。”
今昔垂眸，刹那伤口处的绷带还是染上了一层新鲜的殷红，“此时不宜久战。”
虽然麻醉了伤口避免因为疼痛造成的不适影响战斗，却也同样带来了凝血作用减退使伤口开裂恶化的副作用。若是不慎拖入了持久战，那么刹那必定先一步力竭。
想到这里，今昔微微恍然。
Trans-am……
——“这样做岂不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粒子的大量消耗也会带来机体性能的大幅度下降，时机掌握不好的话……”
——“所以，只是一个想法而已……”
然而回忆顿时被机体碰撞造成的冲击力打碎。释放出浮游炮打乱刹那的阵脚，萨谢斯驾驶着throne的改造型挥舞着巨大的实体剑迎上前来便要腰斩oo-raiser。
“别了小哥！白家大小姐哦~不知道有没有人教会过你，斩草要除根！”
刹那一咬牙，机体顿时急停下坠接着做出一个360°的翻转自下而上将throne的实体剑连根斩断。今昔想，不知何时，这孩子也成长到这样的地步了呢。
翻转带来的副作用使机体内的人仰马翻，没有固定装置保护的离今昔几乎要被甩飞出去。刹那心头一紧，被反冲力甩出被迫腾起的今昔却蜷起身体反手抓住刹那的安全带凌空转体安全着陆。
“别在意这边，你的敌人还在眼前呢。”
今昔似是玩笑道，此时还不忘腾出一只手打开终端机，“远距离压制就好，这样再来几次我这把老骨头当真是吃不消了。”
“嗯。”
这样的激烈战斗在机体里还搭载着乘客的时候的确不宜。刹那心下了然，压低机体贴着海面飞行以躲避追击的炮击。见对方采取了避战游击的风格，萨谢斯不由暗恼，“让你嚣张！”
释放出全身的浮游炮，火力全开加速追至海面。萨谢斯一声怒喝，“一起下地狱去吧！！”
“你在说谁呢？”
“？？！！！——” 神墓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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