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琴隐的话慕白衣没有丝毫意外,好像早已知道晋楚罢朝的事,拉着连曦往房间走,“他上不上朝与我们何干,要劝也该是太后娘娘的事。”
琴隐上前拦住他们,“他这次就是和太后闹别扭才不去上朝的,即使你离宫多年也还是晋家子孙,漓越皇族,身为兄长的你自然有必要去劝他,还有连姑娘,你们在他心中始终占据着一个特殊的位置,他和太后作对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和你们有关。”
慕白衣有些意外,“若在下没有记错的话琴隐公子的父母当年应是被秦相陷害致死,怎么如今却对晋楚如此关心,还是……在宫中待太久那些往事已经渐渐淡忘了?”
“白衣,”连曦扯了扯他的衣袖,“琴隐他一定有苦衷的,不如我们回去看看怎么样,一国之君不去料理政务说到底苦的还是老百姓。”
其实她心中也有同样的疑问,不仅是他,现在就连有琴也要和秦家姑娘成亲,他们这么做是因为已对过去的事不再介怀还是另有原因?
慕白衣握上她的手微笑,“也罢,暂且相信他有苦衷,先去换药待会儿进宫看看便是。”
药浴已连泡了好几日身上余毒早已清的差不多,只让细辛帮忙换了药两人便与琴隐一同离开,走到沈府门口时恰巧遇到丝竹迎面走来,这还是连曦知道他是自己的亲哥哥后第一次见他,心头隐隐生出一抹暖意,刚要和他打招呼却见他往她面前一站,一手扶额头疼不已的开口,“我说连曦少教主,能不能告诉你那师父别再纠缠我了,不就去找了个细辛姑娘你师父非要我画一幅家母画像给他,过分,实在是过分!”
“我师父他……”连曦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师父好像并没有蛮不讲理无缘无故抓住一个人不放的怪脾气啊,怎么偏偏对丝竹这么奇怪,“下次见到他我会提醒他,让他收敛一些的。”
丝竹满意点头,一手捂口轻轻打了个哈欠,“这几日为躲你那师父都没睡个好觉,我先去补个眠。”
见他离开,连曦追过去扒住他的手臂欲言又止。
“有话要说?”丝竹侧头看向她问。
“你,”连曦看着他,眼中带着喜悦道,“我都知道了,白衣说你是和我一母所生的亲哥哥。”
丝竹扭头往门口站着的慕白衣看了眼,回头叹息着道,“知道便知道吧,反正本来该我做的事都有你的白衣替我做了,你知不知道也没什么区别。”
“怎么能说没有区别呢,”他是他白衣是白衣,什么叫该他做的白衣都替他做了?
“小时候的你被慕殿主养得白白胖胖的,而我却在护国寺连你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好不容易离开那里却被晋楚那家伙告知你已经死掉了,再次重逢你的身边好像更加不需要我这个兄长,乖,去找你白衣哥哥吧,我回去补个眠养足精神去给沈外公请安,替慕殿主向外公他老人家尽孝道似乎是我唯一值得炫耀的事了,”丝竹一脸挫败的开口。
没想到他竟一直这么想的,连曦拍了拍他的肩安慰,“过去是过去,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和机会让你做个称职的兄长,只要你不嫌弃我就成。”
“跟你开玩笑的,”丝竹噗嗤笑出声,“你们不是要出去么,快去找你的白衣吧。”
“知道了,”连曦冲他做了个鬼脸跑回白衣身边,“咱们走吧,不理他。”
三人到达皇宫时夕阳刚刚收敛了最后一丝余晖,连曦和慕白衣两人在琴隐的引领下很快便到了晋楚的寝殿外。
正欲进去忽听身后传来了太后的声音,“你们果然来了。”
回头只见太后在一陌生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走来,而之前翠香所站的位置则空空如也。
连曦只知那日丝竹把翠香带走发现她的右臂伤势极重武功基本已废便没有为难她放她回了宫,不过……这样的太后,大概不会留一个无用之人在身边,想来那翠香下场应该很是惨淡。
“琴隐,你带连曦进去见楚儿,哀家有话要和这位慕公子单独说,”话是和琴隐说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慕白衣身上。
琴隐淡淡应了声便要带连曦进去,慕白衣在她进去前将一物塞到她手中,“我就在外面。”
“恩,”连曦点了点头随琴隐进了殿,进到殿中在橙黄的烛火下摊开手掌,却见手心躺了片细长的金叶子,难道他的意思是要她在紧急之时用这个自保?太可惜了,想了想将金叶子收了起来,做工如此精致的金叶子还是留作纪念的好。
琴隐将一盏宫灯递给她,自己将一旁案上的琴抱在怀中,撩开悬挂着的浅紫色帷幔迈进了内殿。
或许是重重帷幔都放下来的原因,外面虽灯火通明内殿里却光线极暗,全靠连曦手中的宫灯照路,琴隐走在她身侧将层层帷幔撩开引着她走到了最里面,连曦拎着宫灯左右照了照,终于在里侧的角落里见到了身着红衣坐在那里的晋楚,而他面前的地板上则是一根根明黄色的布条,嘶啦一声,又几根布条被扔到了她的脚边,连曦弯腰捡起看了看,“这是……龙袍?”
“这声音是不是很好听?”蹲坐在角落里的晋楚发出低低的笑声,“除了琴隐的琴声也就这龙袍被撕扯的声音让人听着心情舒畅了。”
“不去上朝躲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撕龙袍的皇帝大概也只有你一个了,”连曦站在那里不敢贸然靠近他,直觉告诉她现在的晋楚有些不大正常,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过来,你来这里不是来劝我的么,离那么远怎么劝?”晋楚有些不满的开口。
“谁说我是来劝你的,我明明是跑来看热闹的,”口中如此说着,迟疑了下还是往他的方向挪了挪,“白衣还在外面等着,等我看够热闹就跟他回去。”
“白衣,又是他,”晋楚自言自语,嘶啦一声又朝连曦扔了几根明黄色布条,提高了声音,“为什么你的眼里只有他,那时便是如此,你以为我喜欢和他抢东西,还不是因为你们总看不到我,那么可爱的兔子我也想养,为什么你却只愿跟着他,他能做的我也能,为什么他从太傅那里逃学过去看你我却只能替他打掩护,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他!”
连曦伸了伸手又收了回去,忽然觉得此时的他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在闹别扭,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劝才好。
见晋楚越说越激动,琴隐默不作声的在一旁坐下,将怀中的琴置于膝上,在黑暗中拨动琴弦,一首流畅悦耳的曲子便从他的指下发出。
这是连曦记忆中第一次听到他的琴音,能在看不到琴弦的情况下弹出如此美妙仿佛能洗涤人心的曲子,大概也只有他这个第一乐师才能办到了。
听到他的琴音晋楚停止了撕龙袍的举动,将剩下的布片攥成一团,轻笑一声,“兔子你不是一直想要慕白衣的解药么,若我告诉你根本就没有解药,所谓的解药都是在骗你呢?”
连曦楞了下,上前,“你在忽悠我对不对,怎么可能没有解药?!”
“忽悠你干什么,这世上我最恨的人便是他,他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干嘛要给他下有解药的毒,就那么让他睡睡醒醒才好玩,”晋楚轻哼一声笑着道。
“你们不是兄弟么,为什么要恨白衣?”没来京城之前晋楚给她的印象的确像是恨着白衣的,来了京城后见他们两人相处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的不愉快,便以为他们兄弟之间已经和解,难道之前的都是错觉,现在的晋楚所说的才是他心中最真实的感受?
“我当然恨他,身为正统皇位继承人的他却在父皇驾崩前几日抛下这里的一切离开了京城,若不是他这个太子逃了我又怎会被母后推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上,明明说好等他当了皇帝就让我离开皇宫四处游历的,说好我们三个要一起长大,他却抛下我们走了,可笑的是我还坐在这个位子上等他回来,等啊等,怎料他竟在江湖中活得自由自在甚至改了名姓,他是这个世上最不称职的兄长,就因为他的离开宫中才乱作一团,结果你丢了绯玉皇姐不知去向,秦家开始一手遮天,而我则变成了母后控制朝政最好用的一颗棋子,绯玉皇姐是因为出去找他才流落宫外的,若不是他绯玉皇姐现在或许和大皇姐一样有驸马相伴活得好好的,我最喜欢看他难过的样子,他越不好我便越开心!”
晋楚大笑着起身来到琴隐身边坐下,“这些年唯一让我感到温暖和开心的只有琴隐的琴声,还好有他代替你和慕白衣留在我身边陪我,还有十四她们,她们也都很可爱,可惜依旧不如你乖巧有趣。”
啪嗒一声,蹑手蹑脚走进来的小十四不小心踢倒地上散落着的一个空杯子,“因为我最近没有乖乖吃药你才不喜欢我么?”
“喜欢?”晋楚冷冷道,“不过是觉得你们好玩而已,谁会喜欢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小八她们说只要不吃那药就能长大,我一定会变成你喜欢的姑娘!” 小十四说完转身便跑,砰一声不知在昏暗的房中撞到了什么,却并未听到她的哭声,只有奔跑离去的脚步声。
“她变成那样还不是你害的!”见小十四离开,连曦心头小火球熊熊燃烧起来,“我真是脑袋进水才想过来劝你,在其位谋其事,既然当了皇帝就应该好好当好这个一国之君,早朝你爱上不上不管你了,再见!”
见连曦气冲冲的离开,晋楚靠在墙上微微闭了眼,“我是不是很惹人厌?兔子这下会更讨厌我,觉得我是个怪胎吧。”
“你有好多天没见小十四了,是因为愧疚所以才想把她们一个个都送走么,”琴隐手指按住琴弦,温和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当年的约定我始终铭记于心,无论他们怎么想,我都会陪你走到最后。”
“恐怕这世上也就只有你相信我,此生我所做过最正确的事大概便是那年从栖芳小筑的大火里强行将你拉了出来,”顿了顿,晋楚抓过布片嘶啦一声扯成一条条,淡淡道,“琴隐……我不想再拖了。”
“你想如何做?”琴隐在黑暗中转向晋楚所在的方向开口问。
“秦家大公子胆敢派人刺杀我们漓越的公主,这个罪名如何?”晋楚一下下的撕扯着残缺不全的明黄色龙袍,“然后就去做几件让慕白衣讨厌的事吧,越恨我越好。”
“你走的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琴隐叹息着道。
晋楚起身在黑暗中走了几步,寻到那张宽大的床榻躺上去低低笑着道,“就算回头也没人等我,为何要回头,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是最好的棋子,同时也会是最伤人的利器。” 神墓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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