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人在里头待了不久,出来时脸色不大好。”
君祁有些忐忑,这个时候老爷子找他能有什么事?想起之前自己下的命令,君祁问道,“林府还有多少人手?”
“只有两个人守着,因皇上交代不得让林大人发觉,而且林大人身边似乎也有高手护卫,因此并没有再派人随身保护。”
君祁点点头,这事儿他自然知道。只是打从一开始他对如海就不曾怀疑过,更加不愿让这样的猜疑破坏了他们的感情,便也没想着主动去问。可如今想来,他大概是太过放心了,以至于如海近几年私底下有些什么动作,他一概不知。
想了许久,君祁终究没让人把林如海叫住。他不愿让自己一时的猜想,毁了多年来二人之间的信任,或者说,他打从心眼里不愿意相信林如海会背叛他。
失掉了王子腾这一员大将,再加上君祜被君祁所控制,他在江南的势力迅速的被君祁暗中蚕食。这些人中除了少部分当年跟着君祜出逃的,大半都是他在各地招募的悍匪,在朝廷眼里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并未花费多少力气。真正让君祁担心的,却是北边的战事。
也不知这高丽是否有高人相助,兵力虽不甚强大,但凭借着从鞑靼借来的五千骑兵,竟有破竹之势,一时难以抵挡。好在大军到的及时,总算止住了败势,但是一时之间要把他们打回去却也是件难事。
君祁一边时刻等着前方的战报,一边却也等着林如海什么时候来找他。只是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林如海却是一点异样都没有。既没有找他说什么事,也没有再去见过太上皇,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倒是太上皇,病情越发严重,却死咬着一定要让君祁亲口答应放过君祜才行,每日都要叫君祁过去好几回。
君祁也说不出为什么,明明心里已经做了决定,就是不愿意松口。
这一日君祁同几个大臣正在商议前线战报,太上皇又吩咐人过来请他。几个大臣神色各异,分明就都知道了近来太上皇的异常举动。也只有林如海神色如常,心里却是悬着的。
君祁打发了大臣们,只留下林如海一个,这时候也只有如海能听他发发牢骚。
“老爷子现在倒好,虽说起不来床,精神却好,一天几遍的催我,生怕我趁着他不注意就把老大给杀了。”君祁看似抱怨,却含着一份试探,“你说说,他都做到这份上了,我还能如何?总不能真的不顾念父子兄弟,再说要真想把他杀了,我早动手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林如海道,“太上皇上了年纪,又是这样的境况,恐怕也只有得了你的亲口承诺才能放心。”
君祁问道,“你也认为我应该答应太上皇?”
林如海一愣,继而回道,“这件事自然是你自己拿主意,我可不敢有什么想法。再者你心里原就有了定论,别人如何说都算不得数。只是太上皇现在这样,闹得前朝人心惶惶,都在猜测太上皇是不是想让你兄终弟及呢。或杀或放,你赶紧拿个主意吧,宜早不宜迟。”
君祁回味一遍,却听不出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说得对,是得尽快定下来。只是每每看到老爷子就想起他之前所说之事,心里不得劲,膈应得很。”
林如海不语,这件事并不是他能置喙的,便是劝也不好开口。不过那位的事的确要尽快给个定论,不然恐怕太上皇又该找上他了。这些日子君祁说话都有些怪异,也不知道是不是试探,太上皇身边必然有君祁的人,那么上回这样堂而皇之的进去必然让他知道了。可君祁连提都没提,他便不愿意主动去说,何况说也说不清楚。
一阵沉默中,君祁想到,似乎这样的沉默头几年还多,现在却几乎没有了。他和如海好容易走到这一步,难不成要为了这件事回到原点?
“罢了,你也先回去吧,我上太上皇那里看看。”
有些事,是该弄个清楚了。
太上皇见到君祁很是激动,总算是把人叫来了,“你来了。”
君祁嗤笑一声,“父皇叫的这么急,当着众大臣的面,朕要是还不来,岂不是坐实了咱们父子不合的事。”
太上皇如今也不在意他这些刺耳的话,早在把当年的事和盘托出以后便不在乎仅剩的这点尊严。横竖都躺在床上无法动弹了,只要能保住儿子一条命,也就值了。
“我何尝愿意时常让人去打搅你,我的日子也不多了,只要你一句话。”
君祁笑道,“父皇何必如此执着,就是朕现在答应了,又能如何,父皇不怕朕以后出尔反尔?”
太上皇道,“你的性子,决做不出这样的事。”
君祁不知道是否应该将这当做夸奖,比起父皇,他的确不是个好皇帝。
“父皇,要我答应也行,只是有一件事想要问问父皇。您那日召见林如海,为的可是大哥?”
“呵呵,你果然没有问过他。你的性子打小就是这样,看着挺精明的,许多事却愿意放在心里。想必你也猜了许久,这才决心来问我。你猜的倒是不错。”
君祁有些窘迫,被这样直白揭穿实在令人难堪。“这事儿父皇找他做什么,他又做不了主。还是有别的什么事,父皇不愿明说。”
“呵,那个女人都能知道的事,难道我就不知道?你说说这些年来多少事儿都是过了他的手,外头都传遍了,林大人深得帝心,凡有所求,皇上莫不准奏。”太上皇说的到都是真话,却没有将所有的事都说出来,“你若实在不信,去问他就是了。他是你一手提拔的,有什么值得你怀疑的?”
君祁可不能全然相信他的话,“父皇是过来人,难道不知这人心有时候是最难捉摸的,尤其身为帝王,有时候身边出了叛徒,也不足为奇啊。”
太上皇叹道,“你这话若是叫有心人听去了,岂不又是一场风波。我竟没料到你同他能走到今天,只是你的性子真该改改。若是我此刻于他不利的话,你难不成真的要怀疑他?若没有前头这些事,我倒真想把他除了,帝王的心中就不该有牵挂,迟早会拖累你。”
君祁没想到太上皇能如此直言,一时无以应对。太上皇既然有此打算,必然是有足够的把握能让他们二人反目成仇。到时候他能不能相信如海,还真难说。毕竟这回只是召见,他就有些犹疑不定。从前的如海一直在他掌握之中,他也就没有多想,如今越发的放开手去,乍一提及,便有些不放心。
太上皇叹气,若非真的看透了林如海也是真心相待,他绝不会如此心慈手软。只要他在一天,就决不能让林如海威胁到君祁的皇位。如今他没办法再盯着了,几经思索这才决定相信林如海,也是不想当年的悲剧重演。都说外甥肖舅,没想到这两个儿子都栽在了男人手里,大概也是随了他。
当天下午,君祁同君祜谈了许久,入夜就派人把他送回了江南。自然没有把他放了,不过换了个地方软禁。好在君祜这会儿一点也不反抗,得知当年苏家救下的女儿和苏家的女儿都好好的,竟还向君祁道谢,只是并不愿再见她们。
自那以后,高丽大军的攻势就弱了不少,北静王趁机大举反攻,总算是化被动为主动,真正的主导了整个战局。而一月后,君祜所在的一座江南小院,迎来了远道而来的另一位主人。
君祁将太上皇所言藏在心里,只捡着君祜能说的事告诉了林如海。临了抱着人叹道,“大哥和我当真是亲兄弟,他背后有一个不顾身家性命全力支持他的苏明安,我却也不差,有你这个好帮手。他倒是没说错,你们俩都是贤内助。”
林如海却有些心虚,自问不如苏明安那样能够牺牲自己的孩子,更是连苏家上下都不顾了。不愿再说这些,他便换了话题,“如今前线捷报连连,想必离大军凯旋归来不远了。”
君祁还道他是不好意思了,也就不再说“贤内助”的话,“若是鞑靼不横插一脚,大约一月之内就能收兵。就怕鞑靼野心不死,搞个突袭。现在耶律定在鞑靼的势力可比从前还大,兵力布防这样的事探子轻易打探不出,因此我还有些担心。”
林如海道,“鞑靼肯借兵,其中未尝没有苏明安的手笔,或是许了其他的好处也难说。鞑靼如今每年都派人来朝,便是耶律定和耶律齐来才来过,若不是知道将有内乱,岂会贸然出兵。鞑靼即便在暗中练兵,军需用度却是没办法遮掩的,他们所练的又主要是骑兵,马匹增减更是明显。要我说,散点消息出去,毕竟解决了内患也是喜事一桩,很该让他们一块儿高兴高兴。”
君祁笑道,“对对对,此计甚好。不过还得提醒着水钧小心点,一旦被两面夹击,可是不好受的。嗨,真不该让水溶也跟着一块儿去,若是伤了哪儿,你岂不是要心疼了。”
“才说正经事呢,怎么又扯这些。”林如海不耐烦提水溶,便有些不高兴,“他老子带着他呢,还怕出什么事。你若有功夫还是多去太上皇和太后那里走走,难得的孝名可不能丢了,外头老百姓可都在交口称赞呢,堂堂天子亲自侍奉汤药,日日不间断。”
君祁道,“老爷子昨日开始就不能进食了,至于那位太后,哼,若不是老爷子说自有打算,我岂能让她活到今天。”
虽说太后对他有养恩,可大哥的事儿可都是她弄出来的,当年母后难产也有她的手笔,一桩桩一件件,别说是家法,就是国法也难容她。不过明面上她到底还是太后,是皇帝的生母,不能怠慢。好在还有太上皇在,当年她费尽心思要争宠,如今就让她随太上皇而去,竟是替她圆了心愿呢。
一场雷雨过后,太上皇安心的闭上了眼。太后悲痛欲绝,翌日便缠绵病榻,不出一月就和太上皇一块儿到黄泉路上团聚去了。
与此同时,前线的捷报传来,大军狠挫高丽,不日便可班师回朝。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今天稍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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