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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复会领袖陶成章去世,英年35岁!”
京城皇城根下,一群习惯性以天都子民自居,终日游走于茶楼攒着谈资的八旗子弟们,终于又寻到了最新的话题,兴高采烈地议论起《新生报》等北方报纸上究竟影射着什么。
与上海滩的南方移民们不同,作为世代生活在天都的京城人,总是喜欢以朝廷的角度来议论和分析问题,仿佛不这么做,就无法体现出皇城根下高高在上的权威,无法体现出京城百姓比那些下里巴人的觉悟。
“知道么,这上海《字林西报》和《新民日报》两家报社皆发行了特大号外的图片,报道“革命巨子”陶成章被刺身亡的消息,明着呢,是感慨惋惜陶成章之死,实则却是将矛头,隐隐指向了代表所谓南方革命正统的同盟会……”
“嗨,可不是,那个什么叫孙文的临时大总统,虽然连番急电沪军都督陈其美,命其缉拿凶犯,严惩不贷,可咱们这边的报纸可早就在下面的专栏里,讲述与陶成章之间矛盾最大的,恰恰便是这孙文本人和陈其美!”
“唉,妄以布衣而窃据高位,至朝廷尊卑正统大位于不顾,此等乱党贼子,自然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手段可谓无所不用其极,纲常沦丧啊……”
一个看起来身形矫健的年纪人,一边微笑着从几个正议得热火朝天的八旗老少们的身边走过,一边远远地与靠窗边一张桌上的两位老者伸手示意,只是就在他刚刚准备坐下的当口,却毫无征兆地眉头一皱,有些疑惑地看向了空无一人的楼梯口……
“嘿嘿,你小子功夫大了,闯祸的本事也越来越厉害,这才进京不过几天。就闹得那四大丹派灰头土脸。这下倒好,就连一向脾性最为和善的董海川,都变得有些穷追不舍起来了……”
说话的老者一头茂密油亮的银发,脸上也是满面红光。若是不看他额头有些苍老的沧桑。任谁见了保准都要夸上一句仙风道骨。只是这一张口,顿时就多了烟火气,甩掉了一身看似出尘脱俗的气质……
“丁字街一役。小子我可是被四老打得吐血败逃,杨老您和董老虽是多年的知交,但毕竟派别从没有相同过,您不帮我主持大局也就罢了,反而只是坐在一旁说着风凉话,实在是有些不够厚道……”
年轻人眼角余光扫着楼口没动,可手上却是丝毫不慢,就在说话的这个当口,拳头大的包子不觉已经接连塞下了十几个,瞅他那个吃相和速度,用狼吞虎咽这个词来形容恐怕都有些不足以表明其吃东西的速度。
“你小子,少跟我来这套,‘空’老临在坐关之前,可是将神农丹派的真传衣钵都传给了你,别说是因为你的个人信念,即便是丹派之间要争要斗,也合该就由你来出头,我和师傅这老胳膊老腿的可经不住你们年轻人这样的折腾……”
老人一脸坏笑,看起来好像在与年轻人比着吃包子的速度,只是等到看到楼梯口上凭空多出了一位精壮的白发道人后,这才有些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宛如平常的老茶友一样,异常热乎地对着楼梯口大声招呼了起来,“我说董老道,我们在这边了,你可是来得有些晚了!”
老道头还没回,可粗壮如牛的身体却已微微一震,等到脚下无声地踏上最后一阶楼梯的时候,转过来的那副紫铜般的面容上,这才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重的怪笑,“我说这小子怎么能在弱冠之年,便有了开宗立派的气度和内家拳术,原来是你杨老不死的在兴风作浪……”
两人四目相对,脸上的表情不觉变得极为精彩,除了多年没见的喜悦与惺惺相惜之外,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战意和神采。
年轻人看着因为几人的话,忽地就变得静悄悄的茶楼,不觉有些无奈地拍了拍光溜溜的额头,只是看见老道原本飘然欲仙的气场忽地化作狼烟一般,又不得不故意无视他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模样,苦笑着站起了身来抱了抱拳,“小子昨日侥幸脱身,不想董师爷您的腿脚也是丝毫不慢,若是不弃,不如先来几笼包子垫垫肚子……”
楼上十几张桌子旁边,坐满了京城内数得上的闲人,尽管都还没来得及猜测出这三老一少的身份,可刚刚从老道口中说出的两句话,却足以让这些本就喜欢八卦家常的京油子们浮想联翩,“白衣光头,少年宗师,内家拳、耋耄老道……”
“我可教不出你这么厉害的徒孙……”
银发老人看着老道装出来的一脸气苦,先是嘿嘿一笑,随后好似老顽童般地对董海川吹起了胡子,“别说是你,就是我师傅也教不出来……”
“哟,原来陈老夫子也在,老道光顾着看这小子,倒是有些失了礼数,只是也确实不曾想过还能有幸再睹老夫子的仙颜……”
老道顺着银发老者的目光,这才发觉坐在他身旁的干瘪老头,只是想到之前自己竟然生生忽略了老头的存在,脸色难免又变得愈发精彩起来,“连老夫子都教不出来,难道还能是那位久不出世的猿公亲传?”
说到这里,老道的语气不觉已经变得有些低落,尽管脚下看似油滑地在人群中自由穿梭,可是原本不住外放的强大气场,却像撒了气的气球,忽地开始快速向内收敛起来,“老杨你可不要告诉我。这小子便是触动猿公破碎虚空契机的那个有缘人!”
“你们道门四脉都能选袁世凯为天定之子,这小子又有什么不可以是那个有缘之人呢?”
银发老者看了看师傅,先是笑着拍了拍手上本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好似诊脉般地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搭在装满了酱油的碟子沿上,以蜗牛般的速度缓缓地推向了走到桌旁的董海川……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神农丹派的意志?”
董海川的脸色微微一怔,随后本能地伸出粗壮的食中二指,看似无意地挡在了缓缓前移的碟子前面,等到碟子终于同时碰触到两人手指上微微一顿的刹那。两人的脸上不免又变得愈发红润和紫红起来……
唰唰……
两人的手指轻颤。偏偏又都不约而同的沿着各自右手的方向微微发起劲来,等到那青花骨瓷的蒜泥碟子好似刨子一样,一点点在坚硬的红木桌面上生生划出一道道鬼画符似的轨迹时,两人的整个手掌都已变得软若无骨。且犹如用鱼胶粘在碟子上一样。沿着圆圆的碟沿一点点弯曲起来……
嚓嚓……
一道道红色的刨花不住盛开在碟子下面。而光滑油亮的桌面则变得斑驳不堪,那轨迹看似鬼画符又隐隐有些像汉字,等到碟子渐渐滑出桌面。在两人的手上悬于空中的时候,周围原本鸦雀无声的茶客们,不觉异口同声地抽了一口冷气,“好精纯的内家功夫!”
所谓‘满人好武,京人健谈’,这句话到了如今这个时候,虽然略显得有些名不副实,可自打太极、形意、八卦盛行于世之后,八旗子弟中练拳、知拳和论拳的人确实比南方多出了不少。
更何况,即便是再不懂功夫的人,在亲眼见到两个银发苍苍的老人,只凭着四根手指下那薄如蝉翼的磁碟,便生生做出了绣花一般精巧的木匠功夫,恐怕也会估量到这看似云淡风轻的一手中,究竟蕴含着多么恐怖的劲道与功夫在内……
两人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则轻如微风拂面地贴着碟子不住发劲,眼见手上的动作都变得越来越慢,脸色终于也渐渐变得与楼内的气氛一样凝重起来……
“扶乩煮泉楼,问道神农山,你们两个加起来足有二百多岁,可却还没明白这通神与神通之间的奥秘,如此不识天数,这鬼神不问也罢!”
嘎!
一声轻到肉耳难以察觉的声响微微迸出,而一直坐在桌旁细嚼慢咽的陈老夫子,也终于有些不太情愿地咽下了最后一个包子,里斯慢条地将树皮般苍老的手掌伸了出来,看似写意实则露出一丝泼墨笔意地微微一转手腕,在宛如烙印着龙蛇起陆的硬木桌面上来回擦拭起来……
…………
偌大的茶楼里面,变得鸦雀无声,唯有这垂垂老矣的干瘪老人缓慢而又舒展地动着,其他的人都好似冰雕般一动不动……
老人手掌轻抚无声,可偏偏每一个简单的动势中,都蕴含着至真至简的太极拳理,随着手掌接连擦拭了几次之后,桌面上凌乱不堪的图案和印痕,终于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止戈!”
两个犹如狂草般的字体跃然桌上,而老人原本浑浊如水的眼中也绽放出难以形容的慑人神采,“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杨小子做的事,是他自己追求自己的道,也是为了神农一脉的意志,所以他,我们神农丹脉保了!”
“如果我们四脉一定要动呢?”
“那便鱼死网破!”
“那便给老夫子面子,我替四脉承诺不会再私下与他动手!”
董海川脸上先是有些愕然,只是当他看见陈老夫子眼中的绝然时,这才又有些恍然地觉得是理所当然,“只是,袁世凯既然已是我们四脉选定之人,希望老夫子能让他收手,否则,便唯有一死!”
“天下大势众说纷纭,谁又能知道日后鹿死谁手,老夫可以替他承诺不动袁世凯,但老夫也希望你们四脉没有保错人!”
“那便是我们道门四脉的事情了!”
董海川见目的已经达到,心里不觉微微一松,等到再看原本针锋相对的杨露禅,两位大师顿时相对一笑,等到那薄薄的碟子嗖地跌落在桌面之上,最后形成一个‘武’字时,这才对着陈老夫子陈长兴恭敬地抱了抱拳,“有老夫子这话,海川便先走了,只是临走前还想对这小子说两句话!”
“老道士请讲!”
“有我们四脉的承诺,袁世凯必然不会再追究你行刺一事,只是南北和谈结束在即,老道希望能在万国英雄武道大会上,见识下你的风采!”
“哦?那些不都是俗尘之事么?老道你为何又如此热心?”
“一来是应我们四脉的要求,请袁世凯广邀其他国家隐世不出的武道大师到场交流,二来则是我的一点私心,希望能公开的在擂台上,与你这别辟蹊径的后起之秀切磋印证一番在武道上的心得……”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杨猛看着董海川眼中的战意,有些理解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些雀跃地笑了起来,“小子内外交困已久,能见识下开创了八卦掌的绝代宗师,即便是难以突破立毙当场,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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