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场景多熟悉啊,生死关头,互相依偎,秉承死是死道友的原则,疯狂地给对方下绊,舍己为人的话,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知道这一次白夜不是开玩笑。
他从一开始,就让我置身事外,幻宗舞堂的杀手追了过来,他只想和我划清界限。可是,白夜啊白夜,千算万算,没有把我的感情算进去,我该高兴还是悲哀?难道我在他眼里就是这么一个热血冲动,不计后果的人?我会分不清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
我站着没有走。
想起那天他在梅树下和我说的话,我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鬓角,微微一笑:“我不是说了么,比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更想看着你。”
他说他永远都知道自己都要的是什么,我何尝不是?
“纪梨。”白夜唇角动了动,每次他想和我认真说话,都会连名带姓地叫我。
听到头顶上有细微的响动,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房梁。很好,不仅门外,房梁上,窗户下,也都是幻宗的人。在命案现场这么明目张胆的追击,官府却不过问,我总算是见识到了白家人在北方的势力。
这种情形下,白夜想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
叫骂声还在继续,伴随着千雪凄厉的哭喊,这个平日里牙尖嘴利风采飞扬的小丫头,此刻正哭着叫着说,主人,不要抛弃我,求你带我一起走。
“你走吧,你留下只会给我添麻烦。”白夜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
我嗤笑,对他打发无知少女的言辞不予置评,笑够了,忽然上前一步,从后面抱住他,他猝不及防,一个没稳住,两个人一起摔在了门后面。
“弦音,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其实这几天我很高兴?”
“你在素妗和我之间选择了我,我很高兴;你在上官妙人和我之间选择了我,我很高兴;你在白樱和我之间选择了我,我很高兴……我虽然很讨厌你那些女人,但我知道你为了我,都放弃了。不管我对你有多少怨气,只要你一出现,我就原谅你了。”
“我是真的迟钝。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能感觉到,只要我遇到危险,你就一定会出现,我以为那是巧合,后来我知道了,你一直在我身边。”
“这几年我一直在想,和你在一起,到底应不应该。我计较得太狠,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过分,但是我没办法,弦音,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我恬不下脸来说,其实……其实……”
发表者如同遗言一样的言论,我喉头一热,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到了白夜的脸上。
他瞪大眼睛,呆滞地望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低下头去,在他失去了血色嘴唇上印下了一个轻柔的吻,沙哑道:“我想嫁给你,是真的。”说这话的同时,我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找到了他颈上的穴道,重重地按了下去,他没有任何反抗,合上眼睛,陷入了昏睡。
我长舒一口气,没想到真的能得逞,这个笨蛋,竟然没有提防我。
然而,假作真时真亦假,连我都想不通,我怎么能急中生智,想出那样的告白,只觉得一口气说完,非但不别扭,还如释重负,格外地畅快。
我擦掉了腮边的眼泪,取出离魂灯,飞快地在手腕上割了一道口子,念动咒语。不一会儿,一股阴阴的气流在我和白夜之间涌动,我知道,我成功了。
离魂灯是一件真正的宝器,世人只道拥有了它,可以魂魄离体,自由穿行阴阳界,其实它还有另一个用处,那就是,互换灵魂。
灯芯熄灭,那一刻,
我成了白夜,白夜成了我。
三川水的毒性在体内游走,不光是肉身,连魂魄都要被灼透。
我终于知道白夜承受着多大的痛楚,正因为这样,我不能坐视不管。我抱起属于我的身体,艰难地挪向门口,每走一步,毛孔里都在往外渗透汗珠。我最后紧了紧牙关,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挂上了疏离的笑容。
“小葵葵,听说你一直在找我,怎么,这么快就想我了吗?”
白葵脸一阴,一鞭子敲在千雪身上,“放肆!”我把白夜的神态学得太过了,以致于激起了她的满腔怒火,“你敢作出那样大逆不道的决定,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和我回幻宗请罪,说不定白樱姐姐心一软,会留你一条活路!”
我很好奇白夜究竟怎么大逆不道了,可眼下不是聊天说闲话的时机。我转了转眼珠,声音不大,却有着白弦音独特的阴狠,“放开千雪,我怜香惜玉,给你们一条活路。”
白葵身后的一名男子愤然道:“小葵,杀了他!师姐说过,他有胆叛出幻宗,我们就不必念旧情!”
说着他手中的软剑一撇,游龙一般朝我飞来。
我徒手接住那把剑,蛮横地一拧,软剑在我手里碎成了细末。这一招拼尽我全身力气,旨在震慑敌人,顾不上右手鲜血如注,面上笑意不改。那名男子带着他的部下就要迎面而上,白葵喝道:“住手!你是堂主还是我是堂主?!”
“可是……”
“没有三川引的解药,他还能从我手里逃掉?”白葵打断他道,“白夜,你玩恩负义,其心可诛,如果顽抗到底,我现在就杀了你,免得别人惦记!”正当我还在思考怎么和她交涉,才能换得解药之时,白葵竟然不给机会,拔了旁边一人的剑,旋风一般刺向我,这一剑迅猛至极,诡异的是,没有一星半点的杀意,我随意一出掌,便能把她掀开。
谁知白葵没有闪躲,直直地撞在了我的掌风上,她的剑却在我眼前停了下来,没有往前分毫!
我抱着在我身体里昏睡的白夜,本就不是出来打架的,可是,这个变故,也来的太出乎人意料了。
白葵冲我眨了眨眼,顺势倒向我。
我的手抵在她软绵绵的胸部上,心道,他妈的,这小东西和白夜是一伙的。送上门来的猎物,我怎么会熟视无睹?我立刻夺了她的剑,横在她脖子上,对那些蠢蠢欲动的幻宗弟子道:“不想她死,就放人。”
从长明客栈出来的时候,我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千雪不知从哪弄来了一辆独角兽车驾,宽敞舒适,车内能容七八人,铺盖器皿,应有尽有,甚至还能煎药煮茶,一名我从来没见过的幻宗弟子在前方驱车,他一声口哨,三头独角兽立刻拉着车往东疾行,一路铃音飘洒,案上的茶水却纹丝不动,没有泼出来半滴。
“……主人,你吩咐的事情千雪已经办好了,白允和白芙守在地宫炼化,没有你的口谕,任何人不得靠近,只是合适的材料还差那么一点。”千雪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但我大概明白了,表面上白夜被白樱追得走投无路,实际上他有自己的安排,只是,他处心积虑做这些,为了什么?
见我垂敛着目光不说话,千雪看了一眼我右手边的白葵,冷笑了一声,贴在我耳边悄声道:“我们虽然把天音山庄让给了樱姐,但追随主人的死士都在地宫待命,只是不知道这个葵堂主……”
白葵似乎察觉到了千雪在质疑自己,翻身跪在我脚下,惶恐道,“葵誓死追随夜尊主,绝无反心!这次带领舞堂追缉尊主,是迫于形势,倘若尊主落到了音堂手中,后果不堪设想啊!”
千雪道:“好哇,既然你这么忠心,那就以血立誓,如果你背叛主人,就天打雷劈,永堕阿鼻。”
白葵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她拔下发钗,就要割腕,我手指略略一扣,把那支锋利的发钗打飞,不耐烦道:“吵死了,都闭嘴。”
白葵拾起发钗,神态冷漠地退到了一边。“对不起,尊主,是我僭越了。我去车外透透气,若有需要,我再进来。”
望着白葵的背影,我不禁在心里感慨,林子大了什么鸟事都有,一个个盲目崇拜,就像被洗脑了一样,还是我们密宗的师兄妹们相爱亲爱,□满满啊。
“主人,小梨子还好吧?”千雪冷不防问了这么一句。
我瞟了瞟在软榻上沉睡的白夜,道:“我把她打昏的,封了灵力和内力,有些事情她还是不必知道的好。”
不过是试探之语。
千雪果然点头道:“她若是知道了真相,肯定又要大闹一场。等生米煮成熟饭,断了她的念想,她便只能一心一意地跟着主人了。”
生米煮成熟饭,难道我和白夜还不够熟不够饭吗?
他可真是不辞辛苦地算计我啊。我对他那么重要,我一点也不感动,我只觉得心寒。我瞪着那张安详的睡颜,发自内心地说:“有的时候,我恨不得掐死她。”
千雪被我眼里的寒意一慑,随即甜甜地笑道:“谋划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要成功,主人舍得,我可舍不得。”
我深深地凝望着自己的脸,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竟有几分清丽可人。
“是啊,舍不得呢。”
然后,我伸手沾了沾唇角的血珠,淡淡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过三川引。”我心里凄凉,却没有忘记我和白夜交换身体的初衷——不管他有多么疯狂、多么令人发指的计划,我都要替他解开忘川之毒,哪怕是向白樱屈服。
千雪不安地看着我,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道:“千雪这次出来,偷偷地藏了一小瓶长生水……小梨儿一时半会也用不上,不如……”
那是一个粗糙的小瓷瓶,只有拇指那么大,一看之下极为不起眼。但千雪却很慎重地交到了我手中,仿佛那是什么不得了的宝贝。长生水……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千雪的意思是,这瓶水原本是该给我喝的,可我又没有中三川引,为什么要喝它?
“主人……”
千雪声音都打颤了,她满怀希冀地盯着我,我想了想,收了那个瓷瓶,没有喝。她的目光顿时黯淡了下去。我闭上眼道:“千雪,弹琴给我听吧。”
“园有桃,其实之肴。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园有棘,其实之食。心之忧矣,聊以行国。不知我者,谓我士也罔极。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虽不及伏羲琴,但千雪的琴音,蕴含着数重醇厚清香的灵气,颇有治愈之效。只是,这闲适超然的曲调,竟是《园有桃》——
不知我者,谓我多变而无情,是对是错,如何处之?心中烦闷,谁人懂我?谁人懂我,何必挂心!
千雪绵软的嗓音丝丝入扣,她的歌声,没有凄凉的诘问,有的只是冷漠和不屑。我忍不住去想,是这样吗,我从来都没有弄懂过白夜,所以他也不屑于和我解释?
车驾行了一天一夜,终于行至所谓的地宫。
“到了这里,就是我们的地盘了,就是白樱来了,也叫她有去无回!”
千雪冲着白葵笑了笑,徒手划了一道符,一个黑色的漩涡顿时凝滞在了半空中。我抱着白夜和小狐狸穿过漩涡,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鬼气森森的宫殿,檐牙高啄,笼罩在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之下,古旧的宫门前,一排烛火骤然点亮,两列青衣男子鱼贯而出,在烛火的牵引下让开一条过道。
“恭迎尊主回宫!”
“恭迎尊主回宫!”
“恭迎尊主回宫!”
我头晕目眩地望着地宫里的一切,忽然很想临阵脱逃。幸而千雪善解人意,见我脸色不妙,扬手命人回避,把我送入了卧房休息。我呼吸着地宫冷丝丝的空气,直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但究竟哪里相似,却又说不出来。我打发走了千雪和白葵,浑身脱力地松了松衣领,明明没有怎么样,可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我把白夜轻轻地放到了床上,解开他的昏穴,转身去取热水。
水珠沿着下巴流到锁骨上的那一瞬间,我清醒了不少。
可是,眼睛依旧模糊。
我转过脸去,迎上了白夜黑漆漆的目光。
我挑起他的下巴,用低沉的声音说道:“白夜,你最好一件一件地解释清楚。说错一个字,你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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