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无梦的长眠。
基本上,诗人们喜欢用无梦的长眠来形容死。
又有人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也许正是因为生活获得了片刻的安稳,所以才能睡得这么沉,这么死。
醒来时,是被吵醒的。
外面传来女孩子斗嘴的声音,虽然绕了两个弯儿,还是吵醒了就要醒来的我。
我想起床,但是找不到自己的衣服了。这才记起,昨晚睡觉前洗了澡,衣服就留在了洗澡间里。
卧室到洗澡间不过隔了个走廊,可那里也空空如也。
怎么办?我有些无奈,用被单裹了身子,探头出去问。
却听见苏苏在嘲弄安安:“你笑什么啊笑,本来是我的客人,反倒让你做了去,你还好意思笑!”
“我笑不行,我还哭不成?我哪知道那客人先点的你啊,我知道肯定不会做啊!”这是安安赔礼的声音。
“你都做过了说不做谁信拿,谁不会说啊,说说就没事儿了?”苏苏得理不饶人。
“好啦好啦,都怪我,当时忙着别的事儿,没跟客人说好,都怪我行了吗?”这是lily在说话。
“我的衣服呢?!”我赶忙抓住机会喊了一嗓子。
lily笑着跑过来说:“我昨晚看你的衣服都脏了,就帮你洗了,你还有别的衣服吗?拿出来换一件穿吧?”
“我?好像没有了。有也不合适啊,我今天要去找工作,就那套正装。难不成穿休闲服去面试?”
“那当然不行。你俩别吵了行不?等会来客人也叫你们瞎走了!面试?什么单位?”lily一边招呼着两个斗嘴的小姐妹,一边跟我说话。
“昨天有几个面试电话,好像保险公司什么的,我想去碰碰运去。”我翻着手机上的号码,心想既然决定留下来,这些招聘信息就都派上用场了,之前一直惦记着不能见到苏哲颖就离开。根本没把那些面试电话当回事儿。
“保险公司?那可都是严格要求穿正装的,穿休闲服当然不行。你的衣服还没干呢。怎么办才好?”
“先不去了吧。回头再说。可是,我总得出去吧,给我找件衣服穿。”我心想。难道让我就这么裹着被单等衣服干?
“我们这没有男装啊!我去把你的箱子拿来你自己找衣服行不?”
“别,我那里面也没有合适的衣服穿。”我记起来了,那个行李箱除了放了几本书,毕业证学位证复印件,跟苏哲颖的书信,一套学士服,一套专买给苏哲颖的蔡艺林《海盗》mv里的那种连衣长裙外,就没再装别的衣服,我当时是想着来到这边找到苏哲颖后再买新的,哪想到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等我想想怎么办。我先去处理那两个小家伙之间的矛盾。”lily向外走去。
我回到床上躺下。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首先是昨晚lily说的,要对这足疗店的管理提一些意见,看着情况,也确实有所必要。既然她们都是店里的股东,都是老板。尾大不掉也是正常的,因为人人都是主子,自然谁都不服谁,稍有矛盾便会鸡犬不宁。想到这,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回忆起在学校时跟雪妃、朵朵她们玩过的奴家、妾游戏来,当时她们也是个个桀骜不驯的。结果被我这么一要求,还不都老实多了,何不如法炮制?我就不信,当初那些品性高洁的天之娇女们吃这一套,这里肚里没多少墨水的小姑娘们反倒不听了。
这时,虚掩的门开了个缝。lily也不朝里看,向我仍进几件衣服来,说:“你试试能穿不?”
那是个三件套,白色衬衫,西装西裤。
我穿上衣服。正合身,而且有点太合身了,不管是腰胸,还是服臀,都裹在身上,好像专门量好了剪裁的。
我穿好衣服,出了门,见lily正在拖地,便问:“这是谁的衣服,怎么穿我身上正好?”
“你别管谁的,能穿上就行。等会吃饭了,吃了饭你就去面试吧。”
我被她这么一说,也没好意思继续问什么。只是觉得其他女孩们看我的眼神有点怪怪的,但也不明所以,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看墙上的钟,已经指向了十二点。
所有人又都集中在客厅里,围坐着一个桌子吃饭。
“刚才怎么吵起来了?”大家安静下来吃饭,我提问道。
“没事儿,一点小事,不值得说。”苏苏说。
“怪我没留意,抢了她的活儿干。”安安说。
“多大点事儿,别说了吧。”浅浅怕她俩又都起嘴来。
“我倒觉得这事儿值得说道说道。”lily开口了,“咱们店的管理是有点不象样,当然这都是我的责任。柳哥,你觉得有什么法子,给大家伙支支招?”
“什么法子?”我故意问,“这首先得看你想达到什么目标,解决什么问题。”
“就是怎么能让大家都平心静气地干活,少点矛盾冲突。”
“这个么,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名不正言不顺,你得先立个规矩。”
“立规矩?那跟其他地方还有什么区别呢?我本意是想让大家都有股份,都做主人,好有主人翁意识,自我管理,自己管理自己,”lily有点不快,“如果又立了规矩,成了自上而下的管理,那不跟其他等级森严的所谓企业没区别了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你必须得承认,平等往往必然带来内耗,科层制虽然有失公允,但效率更高。一个企业要发展壮大,必须分工明确,等级分明,令行禁止。”我这话说得教科书味儿十足,也不知道她们听得懂不。
“那么必须要有等级有分工,实行集权管制了?”看来lily至少不存在听不懂的问题。
“也不是,在制度制定时你可以实行民主。比如制定一条规定,要大家一起决定,投票多数通过。但一旦通过,就得得到严格的执行。”我娓娓而谈。心想马上就可以提出自己的设想了,有点兴奋。
“有道理。”lily点头同意,“好吧,你说说针对今天这种口头冲突,定个什么规矩才好?”
“不许吵架,吵架罚款!”紫紫心直口快,插嘴道。
其他人也议论开了。
“怎么罚?”
“两个都罚吗?”
“罚多少?多伤感情啊!”
“不。罚款是迫不得已的最后一招了。”我说,“其实还是个大家伙的礼貌修养问题。其实大8家在一起共事,朝夕相处,应该亲如一家人才对。磕磕碰碰再说难免,关键是到时候大家都各退一步,争执也就起不来了。”
“说是这么说,可具体怎么做呢?”lily有点不耐烦了。也是,我的铺垫太长了。废话太多,赶得上某党政机构的各种发言稿了。
我言归正传:“我有个主意,只是不知道各位同意不同意?”
“别说客套话了,直接说,我们洗耳恭听。”
“是这样。咱们国家以前一直都是礼仪之邦,这种礼仪表现在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上,比如见面作揖行李啊之类。只是因为后来革命了,把很多好的文化传统都给革掉了。比如之前人们之间对话,都很少说我的,大家都用谦称,显得客客气气的,也就很难起冲突了。”
“什么谦称?说来听听。”
“你们看电视都注意到过吧。在古装剧中,人们都很少以我自称的,男人们通常自称在下、洒家之类的,女人……”
“哈哈,你不是要跟电视里学吧。”紫紫没等我说完,抢先道,“女人都说奴婢,臣妾,对不?”
“不对,”我纠正道,“奴婢是下人对主子说的,臣妾是后妃对皇帝说的,不过这两个称呼都有问题。历史上并没有人真正这么自称。比如臣妾,臣是男人自称,妾是女子自称,从来没有把两个合在一起,自称臣妾的。古装剧上都是乱喊的。”
“那古代女子都是怎么自称的呢?”紫紫被反驳了,好奇心也上来了。
“对啊,挺有意思的,快说。”lily也说。
“女子一般都是自称奴家的比较多,一般比较有文化水平的是以妾自称。”
“奴家?这称呼有点怪怪的。”紫紫抿了抿嘴道。
“晕死了,你不会是想让我们也这么说话吧?打死我也不干!”苏苏直接抗议起来。
“奴家……也不愿意!”这是安安在嚷,她先说了个奴家,然后想接着说“我也不愿意”,不料说得太急,成了现打线招,口是心非。
其他人回过意来,都笑了。
“别急嘛,”我笑道,“我能预料到你们会排斥,毕竟大家都是从小在男女平等甚至女尊男卑的氛围中长大的,现在要你们这么说,好像是作践自己似的,当然不愿意。其实只要我们静下心来想想,别在意字面中的意思,以前的古人都这么称呼过来了不也没事儿?其实就是个文化问题。现在的教育有问题,把本来正常的东西变得不正常了,大家都习惯了而已。”
“为什么说妾比较有文化?”lily追问道。
“也不是说自称妾更有文化,而是语言习惯,因为说话的时候,如果用妾自称,前言后语就需要非常简洁有古文气息,否则听起来会显得不伦不类,而奴家就没这种问题。事实上,妾更适合用作书面语,比如写信的时候用。”
“大哥,真有你的,这就是你给我们立得规矩?lily姐是要你来教我们文化,可不是让你来复古,整什么男尊女卑。”苏苏还是针锋相对说。
“别这么排斥嘛,其实这就是一种文化行为而已,并没有男尊女卑的含义在里面。我的意思是,你们互相之间可以试着这么说话看看效果,我干打包票,这样你们肯定再不会斗嘴了。”
“听你的,”lily说,“晚上回来咱们就这个问题民主投票,你们说怎样?”
我乐了。心想lily还真有点书呆子气,跟我一样,还真搞起来民主管理来了。
“嘿嘿,我只是觉得挺好玩的。呃,是不是要是投票通过了,就不能说我了?”紫紫笑道,吐了吐舌头。
“嗯,到时谁要再说我要打嘴巴。”lily做样子要打紫紫耳光。
“奴家……妾……怎么都这么贱!我就想自称老娘不行吗?”这是浅浅在另一间屋里跟安安抱怨。
午饭已毕,我该去面试了。出了足疗店,lily在身后送出来,我抬头看了看她们店的匾牌,问:“你们这店名谁起的?”
“我啊。怎么了?是不是不好,要不你帮我们起个新名吧?”lily好像看出了我的意图。
“嗯。店名要好记好听。还要有点深意。要不就叫知足堂吧。”
“知足堂?”
“对。你们是做足疗的,知足二字可以表示你们有专业性,了解足道嘛,另外又有知足常乐的意思,可以使顾客在快乐享受中记住你们店。”
辞别了lily。来到大街上,我回拨了此前几天给我打电话最凶的那个号码。
“喂,你好!”是一个普通话不怎么标准的低沉女音。
“你好,你这儿在招人是吗?”
“对,你要来应聘吗?”
“嗯,有这想法,你们这是什么单位?”
“平安。我们这是中国平安的。你现在在哪里?下午要过来吗?”
“嗯,我打算去试试。”
“欢迎,你知道怎么走吗?我们在xx区创锐国际二十层……”
我记下了对方的地址,开始查找公交车信息。
走在大街上,注意到纷纷被人盯着看,我有点不自在。对着一辆车的车窗反光。看了看自己的样子:长发在脑后胡乱扎了个小辫,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白衬衫,一身修身西装,没什么大问题。难道就因为我留了长发?
公交车来了,我上了车,无心欣赏车窗外斑驳陆离的繁华世界,又想起刚被埋葬的那份爱情,实际上只过了一两天二三十个小时,却觉得是恍若隔世,宛如发生在上个世纪,前一辈子的事情。爱情,对男人而言的确算不上什么打不了的事儿,虽然当时痛不欲生,恨不得醉酒甚至一死了之,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犹如翻过去的一页书,只剩下淡淡的回忆。
电话又开始不停地响起来,自从我给那家叫平安的公司打电话过去说我要去面试后,每过半个小时那个号码就会回拨过来,问我到哪了,还有多久到,说是为了安排面试,让我尽快准时到达。
“这公司也太热情了,好像生怕我半途变卦,不去了似的。”我这么想着,但也没想太多。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我来到了目的地,才发现这里居然离我第一次来泉州的落脚点很近,那个所谓的水上乐园站,以及那个叫佳音的手机店,都在旁边不远。只是那时,我却没有注意到这里有一座二三十层的办公大楼,更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来这里面试,甚至在里面工作。也是,那时我的心思,全都在如何找到苏哲颖,如何跟她谈情说爱上。
创锐国际是一个独栋办公楼,高三十来层,我进去时心怀忐忑,因为毕竟以前并没有来过这种场所,不知里面都是些什么人什么东西。
乘电梯来到20层,门口有一个中年妇女正在等我。
她微笑着,见了我并不吃惊,直接问:“柳咏是吧?我们等你好久了,跟我来。”
我跟了她走去,走过了几个办公室门口,拐进一间小办公室,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女子,她戴着眼镜,有些富态,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笑着让我坐下。
“你好柳先生,我叫马丽,现在由我负责为你面试。”
“你好。”我笑道,因对方故作正式也随着正襟危坐。
“说一下你的工作经历好吗,比如你有什么擅长的?”
“嗯,我之前在一家报社任编辑,从事文字工作,写作也是我的特长。”我三言两语勾勒了一下我那为其三个月的工作。
“嗯,我注意到,你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一定很有思想深度,文笔好是自然的。不过,你也知道,你所应聘的这个职位是营销,所以语言表达能力很重要,你觉得你这方面有竞争力吗?”
“其实我这个人吧,主要是跟生人搭讪方面是一个短板,”我有自知之明,也就和盘托出,“但只要跟人聊起来,还是很能说的。我相信一切都是锻炼的,给我一个成长的机会,我也一定能做好。”
后来,马丽又装模作样的问了几个问题,含糊地回答了我的一些问题,最后跟我打保票说:“你来吧,咱们单位正要招像你这样的精英人才,你放心,只要你来,我敢打保票,底薪2500你肯定能拿到手,干好了经理还会给你上保险……”
从那个办公楼出来,天已经快黑了。落日的余晖洒满了苍穹和大地,而我却觉得好像黎明刚刚降临。
“真是天助我也!之前我不正是想着要做一份可以挨家挨户推销的工作,以便趁此机会找苏哲颖吗?想不到就这样实现了这个愿望!”
而最后离开时,马丽招呼那个打电话让我去面试的女人:“张姐,来送柳先生出去。”我这才知道那个女人姓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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