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千钧一发的一瞬,云漪策马迅速回身,横在了西晟国将士和萧胤宸之间,裴将军认出了她,令兵士停止进攻。
云漪迅速牵住萧胤宸的手臂,将他扯到马背上来。
立刻感到了他呼吸的微弱,望着他微阖的凤眸,心中忽然意识到他曾经为了自己而深受重伤,并得了重病,今日竭尽全力与追兵周旋,早已筋疲力尽,而她方才那一刀才能准确无误刺入他的胸膛!
而这一刀,可真是雪上加霜……
“宸,是我该死!你是坚强的,无所畏惧的,你一定可以安然无恙……”泪水小溪般淌落,滴在他的脸上,却转瞬间就化成了冰花。
“不要难过……”萧胤宸抬起手臂,轻轻为她拭去泪花:“我知道有了误会,你不是故意要杀我……”
“误会?”云漪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问道:“萧灏误会了你的意思,擅自做的主张吗?”
他轻轻点了点头,似已筋疲力尽,偎在了她的怀里,那曾经如猎豹般强健的体魄,完全没有了生机。
“宸,你不可以死……”云漪哽咽道:“我宁愿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回你的健康!你看,我是一个傻女人,一个只会到处闯祸端的傻女人,而你聪明睿智,是未来可以统一天下的霸主!又是……一个可以依赖的好夫君……以一个傻女人,来换一位有为君王的生命,我真的很划算!可是,能够吗?”
是的,他身受重伤,且处在敌军重重包围之中,能够逃生吗?
“傻丫头,坏家伙还不想死。还要活着看你的龙凤胎呢……”他牵动唇角,面上笑涡浅浅,刺得她心阵阵颤栗。
“那么好,这次不许再说谎骗我——要好好的活着……”她含泪道。
“我……何时……骗过你……”他的声音已极其微弱。
“你为了维护敌国君王,居然要和自己的母国对抗么?”
风中,慕容锦之熟悉的声音传来。随即只听得马蹄得得,从雪幕中冲出来数匹战马来。
云漪将萧胤宸紧紧拥在怀里。眯了眼,迎着扑簌簌的雪花看来者。
众星捧月般,疾驰而来的两匹白马,分别乘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说话的,真是慕容锦之。
不好,哥哥居然接到情报,亲自赶来了!
“哥哥……”云漪叫道:“哥哥,萧胤宸来时是只身一人。萧灏是因为担忧他的生死而自作主张来的,后来西晟*队追捕萧胤宸,萧灏设巧计逃脱,才回到胤国带来了重兵来围攻西晟国!宸绝对不知情!”
“这都是萧胤宸跟你说的吧?”慕容锦之冷冷道:“此时,他处在重兵包围之中,所有的话。又都仅仅是他的一面之词罢了。而我们与胤国短兵交接,却是不可推翻的事实。”
“宸因为太过信任,而中了我的利刃……这难道不能说明什么吗?”云漪绝望地叫道。
随着这句话,云漪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噗通”一声跪在了茫茫雪海中,对慕容锦之道:“求哥哥放过了萧胤宸,哥哥若是不答应。妹妹就一直跪着……”
“云漪……”萧胤宸惊叫道,随着这声惊叫,他也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噗通”一声,跪在云漪的面前,喃喃道:“宸,不值得你这样……”
云漪两行清泪,潸然而下,一伸手臂,就和他相拥在了一起,心里暗想:
好吧,哥哥,你若是今日不放过他,那就亲眼看着我和他死在一起吧。
两个人,相拥着,在茫茫的雪幕中,才一会儿功夫就成了一个雪人。
“萧胤宸受了重伤!”慕容芷嫣惊叫着,对慕容锦之道:“紫鸢说得有道理!她有了身孕,而萧胤宸又受了重伤危在旦夕,他们若是一直跪在雪地里,怕是十分凶险!念在他们从前有恩与我的份上,你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锦之并非绝情寡义之人,可你要知道,自己面对的可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他是萧胤宸——胤国的君王,一个曾经立下誓言要并吞天下的君王!我亲眼看着他乔装成亓东炽国王夙瑄,大摇大摆进入舞阳殿,居然和自己同案饮酒都不曾识破!而如今又亲眼看着他的军队又攻入西晟国境中,我又岂能凭你们的三言两语就信了他?”慕容锦之一如往常般镇定,而不起波澜:“我是何人?我是西晟国国君,我不能不为自己的百姓而担忧……”
慕容锦之的担忧云漪都明白,他隐藏在冷酷背后的,内心的柔软她又岂能看不到?
她只是担心,在亲眼看着自己的妹妹冻死在大雪里,他病中的身体如何受得了?!
可她,真的是很爱萧胤宸,为了他,她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就让她自私一回,狠狠地爱一回萧胤宸,别的,她已经无力顾及了……
“慕容紫鸢,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居然抱着敌国的君王跪在雪地里!慕容紫鸢,你要是西晟国舞阳公主,你要是我的妹妹,就赶快站起来,回到你的舞阳殿!”慕容锦之一向温雅的语调中隐有怒意。
“不,你要是不答应放过萧胤宸,我就一直跪在这里。”云漪的声音轻轻地,但内里没有仇恨,没有怨言,甚至仅仅只有恬然的爱意。
“慕容紫鸢!”慕容锦之大怒,从马上跳了下来,将刀锋置在青色的衣袖上,对云漪道:“你今日若是执迷不悔,我即刻断袖,与你断绝兄妹之情!”
云漪浑身颤栗,却是一言不发:
我的哥哥,我深爱的哥哥!我爱你,可也爱宸!
我自私!我是要自私一回!
哥哥,原谅我!
慕容锦之星眸烁烁,似有晶莹的亮光闪烁,终于,抬起手上的刀锋……
那刀锋只要放下,从今后。她就真的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住手!”
一声断喝,就见眼前有白影一闪,随即就见那雪亮的短刀已经从慕容锦之手中转到了萧胤宸手里。
“你要干什么?”
芷嫣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拦在慕容锦之面前,一把握住萧胤宸手中的刀锋。
血,顺着锋刃蜿蜒着往下淌。瞬间将刀锋给染红了。
“芷嫣,放心……”萧胤宸轻轻推开了芷嫣的手臂。面上展露出淡淡的笑:“一切因我而起,一切将由我而终!”
随着这句话,他猛地将刀向自己心口戳去!
“宸,不要啊!”云漪嘶声叫着扑到了他的身上:“坏家伙!坏家伙!你这个自私又任性的坏家伙!你死了,难道我还能独活么?你只知道自己解脱了,难道不明白活着受煎熬,却比死了更令人痛苦么?”
所幸,萧胤宸身受重伤,手下的力度并不大。且动作不似先前那般迅猛,竟然被她拦下了那致命的一刀。
但他终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身子已软,却倔强地硬挺着,不肯在众人面前倒下。
慕容锦之半晌无言。
“不好了不好了!”远处有人惊呼。
循声望去,但见有匹战马从远处冲上来。在离他们有数丈远的地方,忽然一个失蹄,倒地而亡。
马上兵士跌在地上,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却依然挣扎着朝他们爬过来,道:“陛下不好了,东炽*队攻了进来……”
“什么?”慕容锦之叫道:“不是胤国么?怎么忽然变成了东炽国?你有没有搞错?”
“千真万确!属下都看到了东炽国君夙瑄的身影——他曾经在西晟国成为座上宾数日。属下怎能看错?”那人道。
“萧灏不明就里攻入了西晟国,情有可原。而夙瑄坐山观虎斗,要收渔翁之利,却是有备而来。”萧胤宸道。
慕容锦之眸光一转,陷入了沉思。
“为今之计,莫若胤国和西晟国联合起来,同仇敌忾,将共同的,真正的敌国东炽国打个落花流水,永绝后患!”萧胤宸面上含着淡淡的笑:“夙瑄亲自出马,太好了!不枉了我研究东炽国阵法数日!”
“可是,你的景王还在我们西晟国耀武扬威呢。”慕容锦之迟疑道。
“你只要令御医将我身上的伤病治好,我就有办法让萧灏和你们联手,打败来袭的东炽*队。”萧胤宸道。
“你在要挟我?”慕容锦之面上含着淡淡的笑。
萧胤宸微微笑道:“互惠互利,算不得要挟。且,我若是和舞阳公主日后成就美好姻缘,你还是我的哥哥呢——一个孤独的人又多了一个强大的亲人,慕容兄难道不高兴么?”
慕容锦之不再答话,沉声唤道:“御医——”
幸而,千钧一发之际,云漪心生恻隐之心,那一刀并未刺中萧胤宸要害之地。
在御医的精心治疗下,不久之后,萧胤宸身子虽还未大好,但已经能行动自如了。
与萧胤宸依依道别,万千情思全都倾注在那深深的眸光中。
“放心吧!”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虽是一场绝无仅有的灾难,但又何尝不是绝处逢生呢?”
她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脸,在他耳畔低低道:“坏家伙,云漪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不许骗我!记得,不许骗我!”
他“嗤嗤”笑着,将手在我微微隆起的腹部打着圈,忽而敛了面上笑容,对她正色道:“我——绝不负你!”
冷然回身,疾步打马而去,再也不曾回头,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滚滚雪幕里。
望着窗外扑簌簌的雪花,云漪陷入了沉思。
恍惚间,肩上忽然多出了一只手臂。
静静的夜,将她吓得浑身一跳。
怵然间回首,发现房门洞开,冷冽的寒风里,有个白衣男子翩翩而立。
但见他青丝若流苏,白衣胜琼雪,身姿曼妙盈,风华绝代容。指若青葱,拂动间广袖曳动,似有暗香幽散。
那修长的身躯辉印着粼粼幽幽的月光,不断散发出变幻莫测的光泽。梦幻、氤氲、迷离般美得荡人心魄。
宸?他扮夙瑄的技术竟是越来越高明了,猛一眼看去,竟是可以以假乱真了呢!
“宸?你扮夙瑄可当真可以以假乱真了!呵呵,我一时还以为真的是东炽国君王夙瑄到来了呢!”随着这句话,云漪就势将身子扑入他怀中,娇嗔道:“坏家伙。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来诱惑你的小妖精吗?仗打得怎样?伤势好些了没有?”
萧胤宸先是一怔。但随即笑道:“我又不是布娃娃,哪里说好便好的?”
嘻嘻,此人居然将自己比成布娃娃,可当真是有趣!
忽然想起一事,云漪猛的将他推开,疑惑道:“你是何时进来的?为何没有听到得胜的锣鼓声?难道,难道我们竟然败了?”
“怎的突然说这些晦气话!”
萧胤宸的话语颇有些凌厉乖戾,听得云漪心头一怔,不由得将他上下打量。
他面上露出一丝邪魅的笑意。冷不防伸出修长的胳膊,霸道地箍在她的腰际,道:“正是胜了,我才回来接你一起去看那道百年难遇的胜利奇景呢!”
“胜了?真的胜了?夙瑄被打得落花流水?”云漪惊喜地叫道,但随即忽然想起一事,就犹豫着问道:“我哥哥怎么说?他……答应了我俩的婚事吗?”
“着什么急啊!”萧胤宸将云漪拥在怀里。柔声道:“才刚刚有了眉目,一切,是不是要慢慢来啊。”
他的话语总与往常不一样,语调也显得有点慵懒和霸道,使她总有些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萧胤宸,但转念一想,自己亲眼见过有些重病重伤之人。也都是如此霸道和不通情理。宸伤病交加,想必性格也会有些乖戾吧!
那她可得好好地顺着他,让他不可再伤心了。
想至此,就将唇顺着他的脖颈往上,缓缓到了他的唇吻……
他似乎大吃了一惊,将她一把推开。
这一下力度奇大,云漪不由得“咚咚”往后退,差点跌倒地上。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胤宸抢上一步,将她拥在怀里,邪魅地笑道:“许是战场上打得昏天黑地,我居然把你的试图亲密,也当做了敌人的阴谋诡计,哦,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吓着你吧?”
“吓到了,我的一颗小心脏此时还在‘噗通噗通’跳着呢。”她娇嗔着将他的手朝自己的身子伸过来。
他的手温热,而有些微的颤抖,令她感到有些奇怪。
“你病了吗?为何浑身发抖?”她问道。
“哦,身上的伤病发作了。”萧胤宸说着,将云漪拥入了怀中。
不知为何,她总感到他的怀抱霸道而显得疏离,与以前的深沉、温柔大相径庭,心头疑窦顿起。
萧胤宸不由分说,牵起云漪的手,道:“你难道不想去看看前方的战况吗?三国交战,可是史无前例的一大胜景呢!”
随着这句话,不由分说,牵了她的手就往外走。
已是将近凌晨,行宫之外人影绰绰,防守之人居然昏昏欲睡。
云漪心头火起,想要踹他们几脚,却被萧胤宸拦住了。
“劳累了一天,想必他们真的累了。何况,也并没有出什么事嘛,我们就不要打搅他们了,悄悄从后门离开……嘘……”他将两根手指置在唇边,做出噤声之态,令云漪感到又好奇又有趣。
一路策马疾驰,朝战场而去。
而她,却越来越感到“萧胤宸”是如此的陌生!
萧胤宸的体味,云漪是如此的熟悉,而由于受伤,那淡淡的龙涎香中是夹杂了些微的血腥味,令人着迷令人沉醉!
但身边这个男人,除了宫廷御用的龙涎香,却并无丝毫的血腥味!
萧胤宸是——伤好了?还是——这人并不是萧胤宸!
若不是萧胤宸,那么,他会是谁呢?
夙瑄!
当这两个字如此清晰地跃出脑海,云漪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
天啊,只想到萧胤宸扮作夙瑄,却从未想到夙瑄却会真实的站在自己面前!
是的,夙瑄本人来了,又怎会不以假乱真?!
天啊,若真的是夙瑄。他掳她而去,究竟……意欲何为?
他若是以她为要挟,迫萧胤宸和慕容锦之退兵,那他大约是真的找到了可以利用的工具!
可,他也许是如先前那般仅仅是想和西晟国联姻呢!
若是后一种想法,她倒是可以利用这个。使得他暂缓行动,以取得决战的时机!
怕只怕。他不会上她的当啊!
强稳住心神,她将头伏在那人胸口上,柔声道:“亲爱的,我忘了告诉你一个绝对的机密,这个秘密关乎着我俩未来的前景,而且,还对如今三国交战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哥哥叮嘱我不可告诉任何外人,但是如今形势危急,我在犹豫是否要听他的话……”
“什么秘密?”他果然感了兴趣。声音中浸透着兴奋和好奇:“我俩如此情投意合,你该不会对我隐瞒什么吧?”
“哦,宸,你这句话可像刀子一般插入了我的心里!罢罢罢,日后总是一家人,我还是告诉你。免得你心生疑虑。”她将嘴凑到他的耳畔,低低道:“你所看到的胤国和西晟国联合起来,进攻西晟国,仅仅是一个表面的假象!”
“哦?”他似乎是吃了一惊。
“我的哥哥慕容锦之国破家亡,在胤国忍辱负重,做亡国奴隶数年,其艰苦经历尺牍难书——他身上重病。亦皆是因为在胤国受虐所得!哥哥素有雄心壮志,如何肯甘心屈居于胤国之下?”云漪悄悄查看着夙瑄神态,发现他有点半信半疑,就又道:“哥哥如今和胤国联合起来进攻东炽国,其真正的目的则是趁乱杀掉你,而后和东炽国联姻……”
“哦?”那人上下打量着她,那眼神颇具玩味:“你和我情投意合,慕容锦之又把这个天大的秘密告诉你,就不怕你悄悄告诉我,从而破坏了他完美的计划?”
“哥哥自然不会将这个天大的秘密告诉我,我是利用自己特殊的身份,从别处得知的,但绝对是个可靠的消息!”云漪神色郑重,道:“你不相信?宸,告诉你这些,就是为了让你醒悟过来,赶快带我离开。若是你真的相信了我哥哥的话,怕是日后将死无葬身之地!”
“是啊。”那人似乎动了心,嘴里喃喃道:“怪不得,他竟然能跟自己的仇家联手跟我斗……”
联合起来跟他斗?
不错,他真的是东炽国王夙瑄呢!
云漪心中于是兴奋又是紧张。
兴奋的是,她终于有机会帮助慕容锦之和萧胤宸,来跟强大的东炽国王夙瑄斗了!而夙瑄,似乎还真的相信了她说的这番鬼话!
他若是相信了她的话,放弃了最终的狙杀,那么胤国和西晟国就可以联合起来乘胜追击,战争形势必将会来一个天翻地覆的变化!
哈哈,此次若是战胜了,倒是可以为她和宸孩子的降生留下一个特别的纪念!
只是,传说中夙瑄阴险狡诈,怕是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呢!
而她,还是有了身孕的孕妇呢!
要是惹不起,那就……躲吧……
云漪偷偷瞥了一眼夙瑄,见他仍是半信半疑,为了减弱他心中的疑虑,自己必须做出一些异乎寻常的大胆的动作,以证明她真的是将他当做了萧胤宸。
强忍住内心的阵阵反感,她将头朝他身上靠去。
先是将纤长的手勇敢地置在他的腰上,渐渐向上,抚上他的胸膛,柔声道:“你出去那么久,紫鸢等得好辛苦!哦,你可千万不要去见我的哥哥啊,我真的很害怕即将到来的别离!”
“你,喜不喜欢夙瑄?”夙瑄忽然回头问。
“他呀,据说阴险狡诈,还,不大喜欢女人……”云漪瞥了一眼面色变得阴暗的夙瑄,又接着道:“不过,我在乾宁宫里见过夙瑄,英俊倜傥,温文尔雅,还精通蹴鞠,真是一位极有魅力的超级美男啊!”
夙瑄笑了,一扬鞭,对云漪道:“我说过将要带你去看一场别开生面的奇景,如今,仍然不改变初衷。”
他会识破了她的身份吗?
自忖,还未曾留露出任何蛛丝马迹。将自己真正的身份挑破。
而他,若是识破了,还如此不动声色,那可真是令云漪感到十分恐惧十分敬畏之人了!
若是真的是破了,她,又该如何能逃脱呢?
喊杀声。战鼓声渐渐近了!
终于,她看到了东炽国、西晟国和胤国烈烈的战旗。
三方争斗已经十分激烈。看此情形,似乎西晟国、胤国联军稍占了上风——可怪不得夙瑄要想奇招,亲自到后方去将她偷偷掳来做人质呢。
不好,夙瑄带自己来这里,究竟是……
都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一定不要等到他利用她的特殊身份,胁迫萧胤宸和慕容锦之一时手忙脚乱而乱了阵脚!那样,云漪就成了被后世世世唾骂的大奸人!
她要充分做好两手准备!
有物硬硬地硌在腰间。生生的疼,云漪垂首望去,看到夙瑄腰间佩着一把短刀。那刀本来是隐在长衣下,此时一阵奔波,且又被朔风吹散,竟然漏了出来。
好。就是它了!
云漪定下心来,将不安分的手从他的胸前,渐渐往下,到了腰际,稍作停留,又转到他的大腿上,轻轻摩挲。
感到了他浑身的颤栗。心中暗笑,嘴里却柔声道:“我等得好辛苦,你一定要快……”
“是的,一定要快!”夙瑄回首笑道:“这可真是一个意外的收获呢!哈哈……”
你就乐吧!
笑死你!等到你意识到自己做出了一个多么错误的抉择,让你笑比哭还难看!
云漪眸中掠过一丝冷酷的笑,一只手仍在这个自恋且得意的男人腿上摩挲,另一只手则迅速抽下他腰间的短刀,藏入自己袖中,眼珠一转,又计上心来……
要不要趁这厮意乱情迷之际,悄悄解开了他衣裤的系带。
哈哈,等会儿自己要是欲行逃走,他定会做那十恶不赦的大坏人,前来捉拿,到了那时,她就让他春光乍泄,在三军阵前大出风头!
那这个自恋又得意的家伙,定是一夜间就能成为天下超级无敌贱男第一人!
云漪越想越得意,禁不住将头在他脊背上温柔地拱了又拱,柔声道:“亲人,我可真爱你。”
他似终于忍受不住这煎熬,口中呼吸越发重了,低低笑道:“我还真没有见过你这样的极品女人,今日,可真是一个意外的收获!回宫后,我一定封你为后!呵呵,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呃,云漪虽在学业上并无多大造诣,但却知道他口中念的这两句诗却是漏洞百出,不仅在心里暗想:莫非夙瑄也和自己一般,是绣花枕头一包草的家伙?
呵呵,你倒也和我是绝配,可惜的是,本姑娘早就芳心暗许了!
转瞬间,云漪和夙瑄的战马已经疾驰到了三军阵前。
“慕容锦之,我将你的妹妹带来了!”夙瑄猛将云漪箍在怀里,对阵前的慕容锦之道。
云漪暗叫不好:啊,不好,这家伙居然早就识破了她的计谋,但居然不动声色忍了这么久,到了两军对垒的时候,才曝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幸而,她早有防备!
幸而,朔风将夙瑄的话语吹远了,没有人听得到!
“知道我为何会怀疑你吗?”夙瑄似看出了云漪的心事,在她耳畔低低笑道:“我扮作靖王到了乾宁宫与你相遇,你又是如何识破的?”
“宸,你越说我越糊涂了……”云漪睁大无辜的眼睛,决定这场戏誓死演到底:“至于这个谜团,你应该最清楚!因为是你告诉我,夙瑄扮作靖王来到乾宁宫,这里面绝对有阴谋。你难道忘了吗?”
“嘿嘿,你不仅聪明美丽,而且还很顽强,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夙瑄说着,将修长的手指在云漪脸上轻轻抚了几下,又笑了:“你就继续演戏吧,我就喜欢这样被你蹂躏,哈哈哈哈……”
疯子!绝对的超级疯子!
云漪气急,将脚在他足上狠狠踩了下,嘴里却惊呼道:“天啊,我踩到了毒蛇了!救命啊救命啊!”
“毒蛇?冬天,哪里来的毒蛇?”夙瑄好笑地看着云漪。
“不是毒蛇。那就是世间最可恶最阴险的狐狸!”云漪心中切齿,嘴里却吐出暖洋洋的话语。
“狐狸?呵呵,我愿意作那狡猾又风流的狐狸。”夙瑄朝她笑道:“我是狐狸,你却是世间最媚骨生香的狐狸精,我们做一对狐狸夫妻,在严寒的冬季躲在洞穴里郎情妾意。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哦,她要被气得口鼻喷血了。这人居然……
“萧胤宸……”夙瑄忽然大声唤道:“看看,我给你带来了谁?”
哦,这个该死的家伙,他居然要将自己给萧胤宸看!
她什么都能忍受,可就是不能忍受萧胤宸怀疑痛惜的目光!
对不起,她要提前行动了!
将眼睛四顾,云漪忽然发现有匹雪白的战马朝自己方向疾驰而来,再细细一看,竟然惊喜的发现来者。竟然是——萧君钰!
心中又惊又喜,高叫道:“萧钰,我在这里!”
烈风朔朔,又处在三军交锋千钧一发之际,大约谁都听不到某个人脆弱的声音,但她的呼救声。萧君钰竟听到了!
时隔多年,云漪都在回忆当初萧君钰听到这声唤,蓦然抬首间,眸中迸发的惊喜和恐惧,那是何等的动人心魄,又是何等的壮美,何等的——令人心碎!
但他咬了牙。一言不发,冲过重重防线,朝他们疾驰而来。
“拦住他——”
簇拥在夙瑄周围的起过侍卫齐声高叫着,朝萧君钰挥起了大刀长矛。
萧君钰星眸如剑,白色的身影如茫茫草原上的雄鹰,冲入重重包围,瞬即就离他们有数丈开外。
“这小子还真有种!”夙瑄赞叹着:“他要是肯归顺我,我倒是可以让他做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
呵呵,你要是知道来者何人,怕是不会有此叹息吧!
“他是谁?”夙瑄将云漪狠狠箍到怀里,痛得她连声吸气。
“陛下陛下,你要是还想与我郎情妾意,就赶紧放开我,我要被你箍得断了气……”云漪大声叫道。
云漪的呼喊声传入萧君钰耳中,他似乎发了狂,手下长枪愈加劈得凌厉,只听得“哎呀……”数声惨呼,地上已经躺到了一大片。
“他,就是胤国汉阳王。”云漪傲然答道。
听到来者是萧君钰,夙瑄吃了一惊,手下禁不住稍有放松,云漪趁机用力挣脱……
夙瑄欲要将她更用力地箍在怀里,却没料到臂上使力,腰间系带却倏地裂开,衣袍在朔风的吹拂下,居然真的迎风招展,春光乍泄了!
他又羞又恼,更多的则是好笑和窘迫,不得不放开了云漪,伸手去扯紧衣衫的系带,以正自己君威。
云漪趁机飞身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马在疾驰,她这一跃而下,怕是不死即伤!即使受不了重伤,腹中孩子怕是也难以保全!
可,只要她在夙瑄手中,萧胤宸和慕容锦之在战争中就会有所忌惮,那么,如今可以打败一向虎视眈眈东炽国的机会,就会稍纵即逝!
百年的生灵涂炭未有期日!
她,只有如此,才能继续保全!
也,才能无愧于自己“慕容”高贵的姓氏!
可她,真的是很害怕骨肉分离的那一刻啊!
闭了眼,任由自己单薄的脆弱的躯体在空中飘落。
“云漪……”
萧胤宸疾呼声在远处阵阵回响。
那声音,浸透了惊惧和绝望,但云漪能听得到那声音背后深深地挚爱。
宸,愿你永远记着我……不!忘了我吧!忘了我你才能开始新生活!
那么,就忘了我,和你的皇后慕容玥开始新生活吧!
慕容玥,她美丽贤淑,且知书达理,又深明大义,真的是很适合做母仪天下的皇后!
呜呜……
云漪虽然嫉恨着,却真的是不得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这困苦的短暂的一生,到了最终,却得到了这么多的真爱,竟使得她这个世人人人眼中的坏丫头,也成了一个心存感激、深明大义的好人,也不能不说是大赚了……
心中感慨一阵,悲伤一阵。却忽然感到周身暖哄哄的,十分惬意,心中大为好奇。
都说人死了之后,或上天堂,或下地狱,她死后没有小鬼来催债。却跌入了温柔乡里!
看来,做好事也是有好报的嘛!
“云漪……”有个熟悉的声音就在耳畔。
云漪猛地睁开了眼。看到萧君钰温雅俊朗的脸就在眼前。
哦,定是她在堕马的瞬间,疾驰而来的萧君钰将自己又一次救下了!
萧钰,第一次相遇,是在河水边,你是尊贵的王爷,我是一个受尽欺凌的卑微的庶女,我*落水,骗你说只要救我上来。我就嫁给你……
随后,你就跌入了我无休无止的谎言里。
我代姐嫁入毓华宫,你代病中的景王来迎娶我。
你说,云漪,我平生从没有做过伤风败俗之事,有。也是仅此一回!云漪,你嫁给我吧?
我断然拒绝了你。
再次,我被景王一纸休书返还本宗,受尽欺凌,当你知道我以后可能不会生育了,却毫不犹豫地向我求婚……
毓华宫,为了保全我的名声。为了我未来的幸福,你明知酒中有剧毒,还是一饮而尽!
我于大火中逃生,你这个一向洁身自好,自诩为闲云野鹤般的君子,居然陪我一起到西晟国……
如今,你伤病未愈,居然又冒着生命的危险,为我而闯入敌军阵营!
我,何以堪?
萧钰……
“云漪,有我在,不要怕!”萧君钰一向如云朵般温雅的声音,如今却是如此坚毅和镇定,使得云漪慌乱的内心也不由得渐趋平稳。
“射……”有阴戾的声音响起。
随着这声大呼,箭如飞芒朝二人疾射而来,瞬间将没有防备的他们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
但,就在“射”这一个字出来同时,一只大手牢牢地按住云漪,淡淡的杜若花香绵绵飘来,眼前一暗,她就被一个温暖的躯体压在了身下。
“云漪,我要你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萧君钰的声音云朵般地在云漪耳畔响起。
“萧钰,我也要你好好的……”
“嗯。”他低低应着,将身子俯下,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断断续续道:“……冲过这道防线,你就可以见到宸了,记得,回到乾宁宫后不可再任性,好好地……”
“好好地,做个好女人,做个幸福的贤妻良母!云漪都记下了!”云漪含泪道:“萧钰,你受伤了么?你说过不会骗我,这次,也不许说谎!我的皇后册封大典,你一定不可以错过!说谎就是小狗!最坏的小狗!”
他不说话,只是轻轻抚摸她的发辫,猛地将澄明的眼睛朝四周望了一眼,依依不舍的目光凝视着她,似乎有许久,喃喃道:“永远,究竟有多久?”
云漪一个愣怔,似忽然明白了什么,叫道:“萧钰!萧钰!芷嫣还活着!她就是姝梅!”
“什么?”萧君钰似吃了一惊,又似乎在意料之中,艰难地说:“姝梅?”
“是的,她现在扮作安夫人,依然在你身边!”
萧君钰听到这句话,眼睛猛地张的大大的,张了张嘴,有殷红的血从唇角淌落。
“萧钰——”云漪大呼着他的名字,无意间却发现,他背后插着一支箭。
“萧钰……”
云漪低低呼唤着,将温暖的吻又一次印在了他沉静的面容上。
“抓住她,不要让她逃了!”
闻声蓦然回首,但见黑压压有数名亓国士兵朝自己渐渐包抄上来。
云漪回眸粲然一笑,沾了鲜血的面容显得分外狰狞,众人皆骇然,不敢再近前。
高高的山岗,她缓缓举目,朝远处眺望。
辽远的边疆,被薄薄的白雪覆盖,微沁出即将萌芽的新草清香,她最爱的男子,就策马在云天一色的广阔原野上。
雪衣白马,云色天光,驰骋绱徉。
仿佛看到了那凤眸里魅影闪耀,似听到了梦中那最为美妙的呼唤声……
她唇角微微上勾,起身。猛的将袖中所藏利刃倏地举至喉间,用力……
“公主,公主……”
恍惚中,有熟悉的呼唤声在耳畔响起。
云漪缓缓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在一座陌生的军营里,塌旁有持刀侍卫侍立。
而睡梦中被她抱着痛哭失声的萧君钰。竟然变幻成了夙瑄!细细看来,他的手臂上果然有她掐着的红色血痕。
又羞又恼。云漪一把推开夙瑄,正色道:“身为泱泱大国之君,陛下竟然不懂得孤男寡女相处之道,此事若是传出去,陛下有何面目君临于天下。”
“公主方才一直昏迷,朕见形势危急就自作主张上前一探,谁知竟被公主抓住了手臂。”夙瑄面上含着淡淡的笑:“公主累了,似乎还受到了惊吓?”
你杀了萧钰,我是要疯狂了!
云漪直直的瞪着夙瑄的脸。眸中料峭的寒意不曾减退一分。
夙瑄被云漪眼神所逼,面孔微红,屏退了众人,对她微微笑道:“公主,也许我们可以谈谈……”
“陛下是东炽国君王,本宫正是你的战俘。陛下想拥有哪个国家的疆土,就可以一言不发抢上去占领,故此,陛下想要本宫做什么,只需‘命令’,更不需用到‘谈谈’这两个字。”云漪微微仰起头,对夙瑄傲然道。
夙瑄微微一怔。道:“朕一向不喜欢女人,但难得的是却对你情有独钟,你若和朕相处久了,就会明白朕的诸多深情。”
“是么?”云漪仰天大笑:“只知道陛下是旷世的枭雄,却从来不曾想过英雄也有一腔柔情!”
夙瑄神色更为拘谨,但终于道:“做朕的皇后吧!朕喜欢你,会一生一世宠着你。”
此人可是疯了?才只和自己相处短短一段时间,竟至于喜欢她,并要一生一世宠着她?
好个狡猾奸诈的夙瑄!
云漪微微笑道:“承蒙陛下抬爱,本宫受宠若惊!但,东炽国皇后之位已经有贵人;且,花蕊是紫鸢的姐姐。”
夙瑄似吃了一惊,但随即笑道:“花蕊不放心朕在前线征战,今日也随同前来,朕却没想到你们会是姐妹!公主若是今日答应了朕的求婚,将会是千载难逢的双喜临门呢。”
“双喜?”云漪冷笑道:“所谓的双喜,陛下大约指的是花蕊和本宫姐妹相认,以及本宫答应了陛下的求婚吧?”
“公主有了身孕,为了腹中的孩子,切不可妄自动怒。”夙瑄笑道。
夙瑄居然知道了自己有孕?
哦,定是方才自己晕倒,御医看过后同他说的。
可不知,他会如何对付自己这名花有主的敌国公主?
不过,经夙瑄提醒,云漪还是决定慎重行事,能保全孩子,就绝对不再冒险。
“公主若是一意孤行,双喜,也许会变成双悲。”夙瑄说着,冲左右道:“请皇后。”
就见营帐一挑,花蕊公主被两个持刀东炽国士兵一左一右押着,来至了军前。
好个夙瑄,今日行军,居然带了花蕊公主同行,其昭昭野心不言自明!
说喜欢自己,一生一世宠着她?
呸呸,说给鬼听吧,谁会相信你这个奸诈小人的谎话!
可怜的花蕊公主,一向被先皇如掌上明珠般娇生惯养,如今竟然落到废后的境遇,从天堂跌入了地狱,又如何承受得了?
自己即是在劫难逃,那么,就拿自己的命换了花蕊公主一生的幸福,如何?
想至此,云漪对夙瑄道:“陛下果然睿智过人,知道本宫虽是冷酷,但却极珍重这世上已经不多的亲情。这场赌局,陛下胜了。”
夙瑄面上露出了笑容。
云漪复又淡淡笑道:“只是,废后生不如死,陛下若是不喜欢花蕊姐姐,就请放她回到胤国。请放心——花蕊姐姐离开之时,本宫必当全心全意遵从陛下旨意。”
“公主情深重义,朕亦绝不反悔!”
随着这句话,夙瑄冲围在花蕊公主身边的侍卫一挥手。
侍卫散开,十分虚弱的花蕊公主跌跌撞撞行了几步,差点跌倒,被云漪一把扶住。
发髻散乱,但见她一向艳若桃李的面容已经变得十分憔悴,但一向澄明如湖的眼睛却浸透了勇敢与倔强。
哦,一向娇柔如桃花蕊,傲慢如九天的玄女般的花蕊公主,真的长大了!
“妹妹……”她在唤云漪,这声音温柔,而饱含着深情。
她是听到了云漪和夙瑄方才的谈话,才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吧?
云漪浑身的血液被这“妹妹”两个浸透了温情的字所打动,抢上一步,和她相拥在一起。
“早就知道自己身世见不得光,却不曾想到竟和云漪你都是云罗夫人的女儿。”花蕊流泪道:“以前的我骄横跋扈,带给你很多伤害,也诋毁了母亲的名誉,如今在东炽*营数日,日日煎熬中,花蕊对以往的所作所为深深悔恨!妹妹,我对不起你!”
“花蕊切不可这样说……你我姐妹相见,这是多么美妙的时刻,我们要高兴地相聚,而后畅快地分别!”
“妹妹,我们好不容易才见面,花蕊又怎舍得与你分离?”花蕊哽咽道。
“即是舍不得,那就等朕和舞阳公主入了洞房,再送你离去?”夙瑄调侃道。
“陛下金口玉言,怎的突然又变了卦?”云漪面含微笑望着夙瑄。
即使他这样阴险毒辣的君王,却也最忌怕失信于人,而失了君威,云漪这一句话果真将住了他。
夙瑄不再开口说话。
“洞房花烛夜是人生一大快事,而陛下乃一代雄主,是天下好女子人人想要嫁的夫君,花蕊虽无福得到宠幸,也十分希望能看到妹妹和陛下的百年好合。”花蕊道:“只是,陛下军务繁忙,分别的时候只给花蕊一块金牌,花蕊自会独自离开。”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