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阿七……”
官小熊嘴巴糯动着,余光里,许钦珀的目光轻飘飘的射过来,却叫她芒刺在身,抬不起头来。
阿七扭头看向许钦珀,见他已经撇过了视线,脸上是个甚表情也看不大清楚,便思忖片刻才道:“官小姐,随我来吧。”
官小熊慢慢站了起来,尽管如此还是牵扯了疼痛的尾椎,她不由僵了一下,才跟上他的脚步。
阿七没有了从前的活泼劲头,连走路都是心不在焉的,浑身上下又凝着一股沉痛又压抑的情绪,并未注意到身后人的反应。
官小熊猜测阿七已经知道了尼雅遭难的事情,她心里膨胀起一股难言的酸痛,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阿七,更不敢提及尼雅半分,生怕再次勾起他的难过,可这样装傻充愣什么都不说,总是过意不去,她便低低呢喃道:“阿七,节哀吧……”
阿七瘦高的身子晃了一下,继而他侧过半张脸,闷闷道:“这边忙完了,我就去接她。”
他突然笑了一下,自言自语般呢喃:“即使她没了,我也是要同她成婚的。”
官小熊心口一恸,便见他快走几步,停在了许钦珀的汽车前,正俯腰低语着什么,她便止了脚步,静静的垂下了头。
许钦珀听完阿七的征询,许久后才无力道:“叫她坐别的车。”
阿七愣了一下,这处除了长官坐的这辆军用汽车,别的车就是装士兵的大卡了。
长官要把官小姐塞进装满士兵的大卡、这样的认知叫阿七懵了一下,他刚要转开步子,许钦珀又唤了他,轻声道:“这边你莫要忙了,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
阿七下意识去点头,可脖子是僵硬的,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并未应承,便恩了一声才走向官小熊。
克钦联军轻易捣毁了毒品秘密加工厂,一部分人便先押解罪犯先行回去,官小熊就被阿七安排在了士兵们坐的大卡上。
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里,官小熊娇小的身影特别明显,她努力蜷缩着身子避开士兵们打量的眼神。
许钦珀透过车窗玻璃瞧见官小熊被人扶上了军用大卡,她娇小的身影好似带着惊悸后的慌乱无措,她飞快的向他的方向瞧了一眼,又飞快的扭回头去,隐在了一片黑压压的人群里。
他仰后脑袋,沉沉的吸了一口气,又轻轻的吐出来。
他以为纵使官小熊是怨恨他的,可两人在林子里经了那生死存亡的境地,她对他,多少是存了一丝感情的。
正因为他笃定她对他有感情,才把生存的一念希望寄付于她。
他在跟波郎森等人枪战,她去搬救兵,直到最后一刻,他还是在等待着她。
救兵是来了,可没想到人人从未见过她踪影。
他担惊受怕,怕她从马上坠下来,怕她遇到坏人,怕她……
可从未想过,她在那档口,是去跑路了——若不是看到她在这里,若不是听底下人说她是被人从边境小镇掳了过来的,他真不愿意相信,她真的是去跑路了,在他生命危急时刻。
许钦珀没有怨念,只是心里在那一刻突然驻了一座空城,心惶悸动的难以忍受——连面对她,都似乎喘不过了气。
……
大卡即刻启动,军用汽车也随后跟上,一致向林子外开去,很快到了一个镇子里。
官小熊随着士兵们下车,尔后又被一士兵接在了军用汽车上,告知她许长官马上要在医院接受治疗,暂时把她安排在了宾馆里住几日。
这么住了几日,一辆汽车又把官小熊接到了清水河,可依旧是住在了宾馆里。
官小熊不知许钦珀这是何意思,又不能叫嚷着去见他扰了他疗养,她便这么忍耐了一周。
这日早上,服务员送来早餐,牛奶加鸡蛋炒饭,官小熊一闻到油味,眉头就皱了一下,继而冲进浴室里使劲干呕了几声。
呕过之后她抬起泪眼蒙蒙的眼睛看向镜子,镜面里她的面孔虚白怔忪,她的手缓缓抚摸到了肚腹间,来回摩挲,思起头一个尚不成型便流掉的孩子,便再也忍不住的掩面哭泣起来。
官小熊想,这都是孽缘。
她失去了一个孩子,如今又有了一个,却始终没法满怀欢喜的去接受。
她抹了眼泪猛地冲出了房门,守在门口的卫兵立马转过身子询问道:“官小姐有事吗?”
官小熊顿了顿,只觉自己是被那情绪搅得有些失控了,便慢慢退回了房内,可下一刻她又开了门,也不抬头,就低低问道:“我、我要见许钦珀。”
那卫兵愣了一下,继而答道:“官小姐请稍等,我去给那边通个电话汇报一下。”
官小熊应承了一声后回到了房里。
她坐在床沿上,坐如针毡,不知道自己去见许钦珀到底是为了什么,是质问他把她安排在这里的意图,还是单纯的突然想见到他。
她心乱如麻,双手紧紧绞着衣摆,又觉惶惶不安着。
卫兵很快就回来了,带着官小熊下楼坐车去医院。
许钦珀的病房在最高一层楼,不短不长的路程,很快就走到了病房门口,卫兵把门推开一条缝子就顾自离开了。
官小熊的手缓缓扶上门把手,双腿沉甸甸的,如何都迈不进去。
待她走了进去,那门就被门外把守的卫兵顺手闭住了,她抬起晦涩的双眼,就见病房挨着窗口的床上,许钦珀后背枕着几个枕头、半坐半躺着在低头翻看文件,他受伤的臂膀上裹着纱布,许是翻看资料太过认真,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的认知。
官小熊笃定他听见她进来了,他浑然不觉的模样,大概是不愿意看到她。
官小熊心里晦涩,又低下了头,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久后许钦珀貌似无意的抬起了头,目光怔怔落在了她身上,官小熊察觉他的目光,慌忙抬起了头看去,不待两人视线接触,他就又垂下眼睫看向文件。
官小熊身子晃了晃,嘴巴张了张,就听他低哑的说道:“等不及了?”
官小熊微怔,有些不明所以,许钦珀又瞟了她一眼,黑眸里极快的闪过一点难以名状的情绪,下一秒就又深沉似海。
他轻描淡写的翻动着文件资料,嘴里却是发出一声冷笑,自嘲般道:“我前段日子刚动了手术,一直没法去见人,今儿你既然等不得了……把你安排在宾馆里,实属无奈,你既然要走,再住在宅子里也不大好。”
他面色虽是淡漠的,可那话音隐约带着颤意,也有些语不搭调,官小熊这一刻也是懵懵懂懂,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口便猛地剧烈跳动了起来,她的目光直杵杵的盯向他。
许钦珀一把甩开那文件,就俯□子伸手去拉那床头柜抽屉上的把手,许是他用力过猛,那抽屉一下子被整个儿抽了出来,哗啦一声掉到了地上。
这突然的一声响动叫官小熊猛地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抬前脚步想要去拾掇,目光猛地又被从抽屉里甩落出来的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子、携去了眼神。
仔细看去,那袋子里装着一些类似证件的东西。
官小熊喉头一梗,愣愣的看向了许钦珀,眼神中带有询问。
许钦珀原是要俯□子去努力探那地上落下的袋子,可牵动着伤口,他又力不从心,见官小熊大概是明白了过来,他额头上的青筋乍现,面孔上又凝了一层深刻的冷漠,他指向那袋子,头也不抬,粗嘎道:“还不捡起来,那是你的东西。”
官小熊僵硬着走前,僵硬着弯下了腰,捏起了那袋子,她重重的闭了闭眼睛,屏着呼吸、斜斜的看向他。
许钦珀的视线落在窗外,梗着脖子不去看她,只呼吸又重又缓。
两人僵持了片刻,许钦珀扭过脑袋,目光冷冷的刺向她,不屑又狠戾,他粗嘎道:“怎么,打算谢我?”
官小熊生硬的开了口:“我不会谢你,你还欠应学长一条命。”
这话刚说出来,她脑子里就又昏又沉,自己也不知为何在这档口、偏偏说出了故意触怒他的话。
许钦珀果然被触怒了,那怒气像是已经隐忍了许久,终于在此时找到了发泄的借口,他本是苍白的面孔胀得发红,额头、脖颈上的青筋四起,猛地把手里的文件夹子一摔,一把扯住自己领口往开撕,粗气喘喘道:“你他娘的,有本事来杀了老子,光耍嘴舌管个屁用——”
官小熊因他这突然而来的粗话燥红了脸,下意识里向后退去,一手臂却猛地被他抓了个紧,他一边抓着她死紧,一边大声咧咧的叫喊着门外卫兵:“来人——给老子拿枪来——”
官小熊眼见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那纱布裹着的伤口仿佛被崩开了,蓦地渗出了血迹,她头皮一麻,双腿也发了软,就想压下他晃动的身子,可他抓着她的手力道极大,甚至把她身子摇得晃来晃去,她发了急,便搡着他手,边喊道:“你躺稳了,别扯着我——”
许钦珀的情绪仿佛失控了,他不知痛不知疼的瞪大了眼睛,眼里都泛起了血丝,末了他狠狠推开了她,急赤白脸的说道:“混账东西,老子愿意杀谁就杀谁,还要叫你来说道——应学长、应学长、你他妈叫的亲热,老子干你的时候,你叫得唧唧歪歪爽得要死,哪里提过劳什子应学长,这下好了,你回去,你去找他,找他亲热去——被老子玩腻了的东西,你倒是去倒贴着,谅他稀罕不起来……”
官小熊被他一推,一屁股坐在了地下,再听他横眉怒对、口无遮拦的骂着,她浑身冷汗涔涔的,恨不能就此昏死过去。
两个卫兵听房间里又是噼里啪啦的响动,又是骂声,先还不敢进来,后来听闹得厉害了,一下子都推门而入了,眼见长官臂膀上又渗开一摊血迹,都惊了一跳,慌忙里又是去喊大夫,又是去想着法子的想压下他情绪。
不一会儿一众大夫护士都涌进了门里,房间里乱糟糟的,官小熊浑浑噩噩里被一卫兵拉了起来扯出了门外,而身后许钦珀还在张牙舞爪的叫喊着:“送她走,现在、马上,老子一刻都不想瞧见她,都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卫兵们看着木讷立在门外的官小熊,都是手足无措。
对于长官怒气冲冲里的那番话,都不知到底该不该执行,一人使了个眼色去给阿七打电话,阿七问了缘由,那卫兵便讲得细了些,提及了前两日长官特地叫人回宅子拿的关卡证明、出入境签证之类的证件、现下已经入了官小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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