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凤看着外面的日头,“我睡了多久？”
“娘娘，你已经睡了一整天了,叫都叫不醒。奴婢心想娘娘一定是累坏了,所以也没继续喊您起床。不过后宫的一切事务奴婢都按时处理好了，娘娘不用担心。”
紫留办事，上官凤一向很放心。只是现时不同往日，没有刘弗陵给她罩着，她再也悠闲不起来了。就单单前几天的事就已经焦头烂额了。
上官凤看着那些刘贺送过来的东西,实在不知道刘贺是什么意思，于是开口就道，“都给我送回去。要是他硬是不肯,就说小心他的蛐蛐儿。”
紫留也不多话，只应了一声“喏”就带所有人都下去了。她了解上官凤,上官凤只有在真正认真的时候才会有那样的表情，她虽然不知道自家娘娘在想些什么，但是留下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还是可以的。
上官凤刚换下衣服，喝了点热粥，忽闻自家寝殿后有异样的声音。这种墙壁敲击地砖的声音似曾相识……
上官凤小心翼翼地绕到大牙床之后，就见一人从墙角的地砖下钻出，然后转过身与她面对面——“唔……”
上官凤旋即被一把捂住嘴，因为她根本不想敢相信，怎么这长乐宫里还有密道啊？！还有，为什么钻出来的人不是刘弗陵，而是刘病已？！他不是被自己刚刚赶出未央宫了么？！
“嘘……你不要这么激动嘛。”
能不激动么？！大白天的还以为是刺客呢！
上官凤没好气地瞪着刘病已，用力地把他的手从自己的嘴上拿开。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好不容易把你送出这个危险的地方，你怎么自己又回来了？还有，你是不是又和刘弗陵去鬼混了？不然怎么可能知道皇宫里的密道？”
闻言，刘病已只是微笑地眨着眼，又眨着眼，最后感叹道，“啊……凤儿，你怎么什么都猜中了。”
“你夫君听说你前几天的事迹后似乎很着急，连夜就联络了霍水仙，然后水仙找上了我。我本来呢是想在那个新来的笨皇帝身上大赚一笔的，想不到被你给半路搞砸了。不想，这么快又有生意来找上我了，嘿嘿……”
说着刘病已又流里流气地笑了起来，“这回，我可敲诈了刘弗陵……啊，现在可以这么叫他么，反正我讹了他不少钱噢。谁让他自己不能亲自行动了。”
上官凤：“……”
“快点跟我出去一会儿，你夫君此刻在宫外等你呢。”
想见刘弗陵。上官凤从未有像此刻一样坚定的情绪——她想见刘弗陵。真的。有他的时候，无论面对什么总有股让上官凤安心的力量。而如今，即使他身在宫外，只要能够让上官凤见到他一面就好，和他说一句话就好，思绪就仿佛能够重新清晰起来。
刘弗陵对她说过，她是可以面对一切，解决一切的。
但她还缺乏一声肯定。
从密道出来仍是坐了马车，上官凤看着窗外的景色，仿佛上一次出宫时的景象已经很久远了一般。街上仍旧是熙熙攘攘的，还有午市的喧嚣混合着食物的味道。比起未央宫里的死人气氛真是鲜活了不少。
下了马车，上官凤就见一家素雅的居茶坊静静地伫立在眼前。
“进去吧。”
刘病已走在前头就进去了，他的姿态悠闲自得。似乎下一秒即使碰见了天皇老子也吓不倒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是个奇葩。
茶坊里寥寥数人，说话声音都不高。有些人正围成一群写诗作词，空气里还有种墨水的味道，配合着茶香，有种异样安心的感觉。
走上楼，在转角处门帘后，上官凤就看见了刘弗陵熟悉的背影。
像是习惯一样，他仍是坐得挺直，侧脸俊秀。听见声音，他便回过头来，然后如很久以前那样，冲上官凤抿了抿嘴角，“你来啦。”
然而刘弗陵这声轻音很快便被霍水仙和许平君的声音给掩盖了。两个姑娘见了上官凤都很开心——“啊！我怎么觉得娘娘你瘦了呢？是不是新皇帝欺负你了？”
“疯丫头乱说什么呢。”
刘病已一把就拉过许平君走出了包间，而一边的霍水仙自然很会看眼色，很快就跟着刘病已一起跑了。
“我在外面看风，你们有事就叫我。”
刘病已探出一个脑袋，然后对着上官凤道，“还有，如果他要对你做些不好的事情，记得叫我，我立刻打得他满地找牙，反正他已经不是皇上了。”
“你才是最会胡说的那一个！”
刘病已被霍水仙揪着耳朵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上官凤和刘弗陵两个人后，气氛反而有些尴尬。刘弗陵先是给上官凤倒了一杯茶，却不知怎的居然不小心将水滴在了上官凤的手上。
上官凤被水一烫，立刻惊了一下，然而随即那只手便被另外一只有些冰凉的手给握住。“对……对不起，我……我不太会做这些事，有点笨手笨脚的。”
刘弗陵微微低头说道。
“没事。”上官凤并没有收回手，反而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原来刘弗陵也会害羞啊。
“比起这些，还是宫里的事比较烦人。刘贺这个人……”
上官凤还没说完，刘弗陵就接口道，“刘贺并不适合做皇帝。霍光这一次看走眼了。”
“嗯……”
上官凤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抬头说，“你不会是想要废了他吧？”
刘弗陵这回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你每次不经意说了一句话，然后隔天就马上解决了。”上官凤想说的是，刘弗陵此人办事的效率简直是神级的。
“即使你现在想废，你身在宫外，又没有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怎么做呢？”
“谁说我没有正大光明的身份？”
刘弗陵笑着摩挲着上官凤的手，然后将它抵在自己的下巴上，“我现在改姓魏，字弱翁。居河南，为太守。其实我之前就联系你了，可你没有理我。”
……之前那个文不对题给她写信的脑残太守就是他啊。
上官凤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那南边的水灾……”
“是。这次来就是想和你讨论这件事情的，顺便……你刚才不是问我，如何废了刘贺么？何不一举多得呢？”
刘弗陵对着上官凤笑了笑，“我在河南那边看见了很多富商，其实从他们身上下手就不错。他们喜欢的无非就是两种，一是钱，二嘛……”
“就是官咯。”
上官凤接口道，“商人虽然都有钱，但是最最气不过的就是在做官的面前低人一等。如果和他们说，谁要是能去灾区捐献，那块灾区以后的管理权力就能分到一半，哪怕三分之一也好，那么，像是霍光这种老臣必定反对。那些一毛不拔的老臣和王爷自然也就肯掏钱包了。而以此类推，大家就会开始比拼谁拿出来的钱更多……”
刘弗陵边听上官凤的推测，一边不住点头。
最后上官凤义正言辞地总结道，“喂！你真是太坏了！这都被你想得出来！”
刘弗陵笑了笑，“彼此彼此。不过，刘贺那边就需要你自己想办法了。”
上官凤考虑了一会儿道，“这其实倒是不难。今天早上刘贺还送了一大堆东西给我，明明国库都已经没钱了，我抓着这一条也能让他够呛了……”
上官凤只是随口说说的，不想刘弗陵却是皱眉道，“……刘贺送你东西？”
“嗯，好多的夜明珠，还有好多吃的。以前从来没吃过的，不知道从哪里请来的师傅。就这一点来说，他比你好得多了。”
“噢？”
“你呢，吃饭吃得比我还少，就管天天喝药了。少煮了盅汤给你，你也要啰嗦半天。还有啊，饮食极其没有规律，有的吃就吃，忘了就干脆不吃了，请问你的胃到底是怎么长的？”
上官凤掰着手指数落着，却发现对面的刘弗陵快把茶杯给捏爆了。
上官凤：“你怎么了？”
刘弗陵：“没事……就是不知为何，忽然很想揍刘贺。”
因为时间问题，上官凤必须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回宫，不然会引起注意的。上官凤前脚刚踏出密道来到自己的寝殿，后脚紫留就冲了进来，“娘娘！不好了！皇上……皇上居然把娘娘退回去的东西都给扔进了池塘里！”
“什么？！”
上官凤单手扶额，急忙从大牙床后钻出来，“叫上门外的铭云，跟我一起过去！”
刚到华池边就见刘贺一个人独自站在池塘边上的一块石头上。他怀里抱了好多的夜明珠还有各色的糕点、首饰等……全都是早上的时候送给上官凤的东西。
他一个一个将它们扔进池塘里。溅起重重的水花。
刘贺的表情掩在阴影中看不太清楚，但是他的模样又不像很生气，因为他扔东西的力道并不大，反而是悠闲得像在喂鱼一般。
“皇帝……你在干什么？”
刘贺见上官凤来了，立刻喜笑颜开，“在扔东西啊。”
“这些都是值钱的东西，还有吃的！你扔它们做什么？”
“因为太后娘娘你不愿意收下，那么它们就是垃圾。垃圾自然是要扔的。”刘贺忽然一下子把怀里的所有东西都给扔了出去，然后喃喃道，“就像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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