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的敲门声将宅院里所有人都吵醒了。
其实这宅院平时只住着许错错、禾溪泽和禾子道三人,只是这一日百里含榆和鬼弦留下来了,不过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根本不存在吵醒这一说。因为他们根本没有睡觉,而是在一起喝闷酒。
“桑以希!你居然敢找到这里来!”百里含榆那张总是挂着笑容的脸,此时也变得有些不含看。
此时鬼弦的脸色也同样不好看,这些时日掩藏起来的杀气再一次释放出来。
禾溪泽和禾子道两个人坐在桌边都是没有说话。
桑以希站在大厅中央,一脸阴沉,似乎处于一种极度紧张和愤怒的情绪中,他衣衫破烂,染着血迹,脸颊、颈部都残留着很多疤痕,有旧伤也有新伤,总之样子颇为狼狈。
许错错踏进大厅里,揉了揉尚未全部睁开的眼睛,走到禾溪泽身边,自然而然的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迷惑地问:“怎么了?他是什么人啊?扰人好梦……”
许错错对禾溪泽亲昵的举动更是刺激了桑以希,他脖子上青筋凸起怒视着禾溪泽,“你给她下了什么迷糊药了!你个卑鄙小人!”
骂禾溪泽?许错错这可就真的不乐意了。刚刚还尚未睁开的眼睛一下子瞪圆,她上前一步站在禾溪泽前面,叉着腰道:“你凭什么骂我夫君?”
“夫君”两个字像一把匕首扎进桑以希的心里,“你说什么?你嫁给了他?”
“夫君”两个字同样让百里含榆和鬼弦两个人心里不是滋味,但是他们两个毕竟知道许错错嫁给了禾溪泽,接受程度要比桑以希多了不少。
许错错点了点头,很不友好的瞪着桑以希,“你要是敢欺负我夫君,小心我揍你!”说着举了举小拳头。
“错错。”禾溪泽唤了一声,许错错便吐了吐舌头乖乖站在禾溪泽身后。
“桑以希,你害的错错这般惨,今日胆敢找来,真当我们是摆设吗?”百里含榆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一旁的鬼弦也是抽出了长剑。
他们都知道这个桑以希让许错错吃了多少苦,早就恨不能宰了他,只是他一直在皇宫里,他们没有机会罢了,不曾想他竟然敢自己找来!
“那一箭不是我射的!”桑以希很焦急的看着许错错,他要她相信自己,就算是自己再怎么生气也不会真的忍心伤她。可是许错错早就不记得了,所以对桑以希的目光只觉得奇怪,她缩缩脖子小声嘀咕了句:“别这么看我,我不记得你了?”
“你说什么?”桑以希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许错错。
鬼弦凉凉吐出句:“她失忆了。”
桑以希握在身侧的拳慢慢松开,他激动的情绪一下子散去几分,整个人变得很颓废。忘记?就这般轻易的忘记了?
许错错垂着头,有点沮丧,虽然她觉得如今的日子轻松快乐,可是把以前的事情全部忘记了似乎很对不起那些还记着的人。醒来之后,许错错第一次想要想起以前的事。
过了好一会儿,桑以希才暂时放下对许错错的诸多情绪,他直直盯着禾溪泽。“今日,我要你一句真话!”
“什么真话?”禾溪泽不见一丝慌乱。
“你究竟……是不是我亲哥哥?”
一石激起千层浪,桑以希这一句略带无力感的话语重重的砸在几个人的心上。
百里含榆和鬼弦对视一眼,皆是觉得不可思议。虽然许错错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了,但是禾溪泽给她讲过许多,所以“桑以希”这个名字她一点也不陌生,也知道很多关于桑以希的事情。
禾溪泽垂着眸也不说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
所有人都看向禾溪泽,都在等他的回答。
许错错东瞅瞅西瞅瞅,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这里,就连算卦技术不怎么样的禾子道都是看着禾溪泽,不过那目光有点……
许错错扯了扯禾溪泽的衣角。
禾溪泽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他理了理衣袖,正视桑以希,“是。”
若说桑以希的问题让众人惊讶,那么禾溪泽的答案就更令人惊悚了。桑以希是什么人?他可是繁桑国的皇子!禾溪泽是桑以希的哥哥?他是皇子?那么禾子道呢?
禾子道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既然禾溪泽做了选择,接下来的事情他已不关心了。
“那么,”桑以希目不转睛的看着禾溪泽,“当年的事是你安排的是不是?”
“当年的事”就算桑以希不说是哪一件事众人也都知道,就连许错错都知道,她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禾溪泽。“他撒谎对不对?”
许错错突然有点害怕,她怎么突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禾溪泽?
“冷不冷?”禾溪泽突然看向许错错。
“啊?”许错错有点没反应过来,似乎真的有那么点冷,她木讷的点了点头。
禾溪泽将自己的外衫解下给许错错披好,他看了许错错很久,目光里是少有的柔情,若是其他时候禾溪泽这样看着许错错,许错错一定会觉得很幸福很想扑过去。可是,这一刻,许错错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禾溪泽的目光有的不仅是柔情吧?
当着百里含榆、鬼弦和桑以希的面儿,禾溪泽将许错错拉到腿上,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
这……似乎不是禾溪泽的作风?
很不寻常!小嘴中的甜蜜都那么不起眼,许错错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错错,我让你想起以前的事好不好?”禾溪泽嘴角噙着笑,一如既往的温柔模样。
“说想起来就能想起来?”许错错胡乱说着,她也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她的眼睛里只有禾溪泽嘴角的那抹笑容,她真想永远溺在禾溪泽的温柔里。
禾溪泽将下巴放在许错错的肩上,“你根本没有失忆,是我封了你的记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呆愣了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溪泽,你什么意思?”鬼弦的声音里都染上了几分凉意。
禾溪泽却不理会他人,拉着许错错坐在窗边的桌子旁,他取了银针,手法纯熟刺进许错错的头部,脸上连刚刚那抹温柔都不见了。就算其余人不懂医术也都是习武之人或多或少知道穴位,禾溪泽给许错错施针的地方明明是各种死穴、险穴。
“溪泽……”百里含榆有些不放心,鬼弦将他拦住。
许错错看不见禾溪泽的表情,只是觉得他越来越陌生,她有些不安,小手紧紧攥着禾溪泽的衣角,他是她的依靠。
看着那紧紧攥着自己衣角的小手,禾溪泽的手一顿,他停顿片刻刺下了最后一针。许错错无力的倒下,偎在禾溪泽的怀里。
“你对她做了什么?”桑以希见许错错昏了过去,立刻冷声怒视禾溪泽。
“你们不是都希望她想起以前的事吗?”禾溪泽将许错错抱在自己的腿上,“那就等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是无比漫长的。
桑以希走来走去一时不停歇,百里含榆和鬼弦立在一旁始终注视着禾溪泽怀中的许错错。许错错坐在禾溪泽的腿上偎进他的怀里,禾溪泽自己和自己下棋,白子、黑子、白子、黑子,不时皱眉思索。
百里含榆、鬼弦和桑以希同时看过去,因为禾溪泽怀中的许错错已经睁开了眼睛。网王之穿越世界的等待
可是他们三人竟是谁也没有说话,他们担心她还是不记得他们。
禾溪泽举棋的手悬在半空生生顿住,许错错的目光让他不知该如何落子,他艰难的将手中的黑子落下,虽然他也不知道他将棋子放在了什么地方。
没有人说话,许错错只是一直看着禾溪泽。
禾溪泽便继续下棋。
“天快亮了。”许错错突然开了口,然后又接了一句——“不需要你帮我梳妇人髻了。”
禾溪泽舒了口气,修长的手指挑开许错错额前的碎发,“嗯,你这样的确比妇人髻好看。”禾溪泽将许错错从腿上推开。
他端坐着正视桑以希,“没错,我是你亲哥哥。当年的事是我一手安排。”似乎知道众人的不解,禾溪泽又解释了一句——“宫里的太子是我的替身。”
“也就是说你是繁桑国的太子?为何我不知道?”百里含榆满脸的不可思议。
许错错却突然接了一句,“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禾溪泽与许错错目光相遇,而后又很快分开。
鬼弦更关心的是许错错,他走到许错错身边,“那一日究竟是谁伤了你?”
“小玉。”许错错看着禾溪泽,那一日发生的事再一次浮现脑海。“或者说丁玉。”
“丁玉?”桑以希重复了一遍,他怎会不认识丁玉?丁玉原本是他的未婚妻,却在那件事之后主动退了婚。
那一日,许错错见到的神秘背影便是丁玉。若不是许错错跟去也不会听见丁玉和许凌凌的对话:
“公子今日这一箭射得可真是好!成功嫁祸给七殿下,又挑起苍王的怒火!”
“想来不日姜无诀就要出兵攻打繁桑了!到时候师兄便能如愿了!”
许错错当时身子有伤本就气息紊乱,听到这里,气息更乱便被发现了。丁玉想也不想一刀捅进许错错的腹部杀人灭口。昏迷的前一刻许错错看见禾溪泽焦急的走过来,她唤了一句“师兄……”便彻底昏了过去。
许错错将那日的事说了出来,无疑让屋子里的几人更怒。
“那一箭是你射的!”桑以希咬牙切齿,他永远忘不了许错错倒下去的那一幕,那一刹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完全失去了光明。
百里含榆和鬼弦也是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就连许错错也想不明白禾溪泽的用意,她只知道他们所看见的禾溪泽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她也是看着禾溪泽忍不住问“为什么”。
禾溪泽却突然笑了,“好,你们想知道我便全告诉你们。”
“我是繁桑国的太子,幼时身患重病,师父,也就是当时的丞相禾子道精通命数卜算,知我若养于宫中活不过八岁,便将我领出皇宫以亲子之名抚养。为了我的安全着想便寻了个替身,也就是皇宫里的假太子。也是因为我幼时患病才自小学习医术。”
“这便是我的身份。”禾溪泽顿了顿继续说:“当年以希的事是我安排的。一是为了取得那场战役的胜利,二是用以希的事激怒父皇。”
“朔月国与繁桑国原本国力相当,这些年朔月国越来越强大,而繁桑国却走了下坡路,很大原因是因为父皇的软弱。所以我设了这个局,许天笑、许凌凌都是我的人,当时之事也是许天笑里外串通才得以做成。另外,一个皇子受的侮辱又岂会两国百姓皆知?那也是因为我故意散播消息。我就是要用父皇最疼*的小儿子刺痛他,让他出兵攻打朔月。”
桑以希踉跄后退了两步,不可思议的看着禾溪泽,“你就是为了这样的理由利用了我?把你十四岁的亲弟弟推进火坑!成为你手中的棋子!”
许错错万万没有想到真相竟然会是这样,看着痛苦的桑以希,又看看一脸淡然的禾溪泽,许错错突然觉得很无力。
禾溪泽继续说:“可是没有想到,就算我动用朝中诸位大臣劝说,软弱的父皇还是不肯出兵。”禾溪泽摆弄着手心的棋子,“直到遇见错错,我才又有了机会。既然不能让父皇主动攻打朔月国,那就让朔月国攻打繁桑。”
许错错突然觉得不对劲,“你说许天笑和许凌凌都是你的人,那么……”
“没错,”禾溪泽接过许错错的话,“整个许家都是我的人,当然包括许错错。”
“你……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许错错的?”
禾溪泽嘴角噙着笑,“当年许错错年纪小,每日做的便是给我洗衣服,我每日都要换靴子,她便抱怨若我在道路泥泞时坐在轮椅上脚不沾泥她便轻松了。”
“所以,你从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知道我不是许错错?”许错错睁大了眼睛,她还以为她掩藏的很好,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他便知道她不是原来的许错错。“那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禾溪泽嘴角的笑意更甚,“因为你是姜无诀的女人,因为后来我发现百里和鬼弦皆对你有情。”
许错错觉得心里难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一直把面前这个人当做依靠,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可是事实上,从一开始他便是利用自己。
禾溪泽转过来看着百里和鬼弦,“该你们两个了。”
百里和鬼弦对视一眼。
“你什么意思?”百里问出口,脸色已是无比的严肃。
“先说你吧。”禾溪泽看着鬼弦,“你当真以为当年你身受重伤的时候我会那么巧正好路过?那时候我正需要为我卖命的人,所以那一场埋伏是我刻意安排,我刻意接近你,让你觉得亏欠我,为我卖命。”
随着禾溪泽缓缓的诉说,鬼弦身上的冰寒之气逐渐散发,他这一生只有禾溪泽一个朋友,他把他当成生死之交,可是结果呢?
禾溪泽却是不理鬼弦的反应,转过身来看着百里含榆。
百里含榆的脸色是从来没有过的严肃,他知道他以前太不了解禾溪泽了,他与鬼弦一样,真正的生死之交只有禾溪泽一人,他不希望自己只是对方手中的棋子。
“别告诉我,我中的蛊毒也是你安排的,那不可能!”百里含榆盯着禾溪泽一字一顿地说。
“嗯”禾溪泽点了点头,“遇见你的确是个意外。”
百里含榆刚刚松了口气,却因为禾溪泽接下来的话整颗心往下沉。
“蛊毒明明解了,可是你的身体里还是有毒,你为什么不怀疑我?”
“你这个混蛋!”百里含榆冲上去一拳轰了过去,却被禾溪泽轻易抓住他的手腕。
“你现在应该是内力全失,怎么可能伤得了我?”禾溪泽口气很冷淡。“‘百里’这两个字就代表了富可敌国,我怎能放过?”
许错错觉得好累好累,她慢慢蹲下来,她想起曾经和百里含榆还有鬼弦三个人都受了伤去寻找禾溪泽的日子,那段日子,他们三个人全部的心思都是早一日见到禾溪泽,似乎见到禾溪泽一切的艰难险阻都会消失。就是这样一个让他们三人全心信任、依靠的人,竟然只是利用他们……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千方百计挑起两国的战争?”许错错实在是想不通,禾溪泽这般谋划究竟是为了什么!
“因为……”禾溪泽向后仰,靠在椅背上,他目光深沉的看向桑以希,“宫里那个女人根本不是我们的母妃。当年父皇寿宴,朔月国皇帝前来拜贺,酒后对母妃不敬,母妃一怒之下悬梁自尽。而父皇却因为害怕朔月国的报复忍气吞声,找了个与母妃极像的女子做替身,将此事遮掩过去。”
禾溪泽的眸中突然闪过一抹厉色,“我要朔月皇室所有人陪葬!”
所有的事情都有了解释,可是除了禾溪泽之外所有人都不觉得轻松。
过了好一会儿,许错错才问出她最想问的那一个问题。
“那么,你为什么要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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