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狗,纳命来!”
瘸了一条腿的都灵子刚才对上那一群辽人,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捞着。现下见了一身辽人衣着的萧远山,连他深浅都不知道,已自一声大喝冲了过去。
萧远山只轻勒马缰,胯下战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庞大的阴影直将都灵子拢在其中。
都灵子只觉眼前一暗,眼睁睁地看着那数百斤的庞然大物,直朝自己胸腑踏落,想要避时却已来不及了。
“我这就要死了……”都灵子只闭目待死,忽觉背后一股巨力传来。
萧远山看着一脚将都灵子踹出去的楚风,心中难免有些意外:若是单单想要救人,楚风明显有无数种救法,为何选了这种明显有些侮辱人的做法?
“萧前辈,师门大仇,不敢请前辈代劳。”楚风立在马前,正色答道,可是楚风混没注意到,他自己眼下可没有任何道理知道眼前萧远山的姓名。
萧远山却是听得瞳孔微微一缩,转而将心中疑惑压下,他对楚风为什么救自己的仇人没什么兴致,看着楚风手中青光莹莹的长剑,道:“你杀的?”
“是。”楚风只回答了一个字。
萧远山没有下马,也没有马上向楚风动手的意思,驱马上前,从楚风身边走到了当年他留下遗言的石壁之前。
石壁之上片字也无。
凿痕犹新。
半是斧斫,半是剑锋。
萧远山回头望向楚风,问道:“又是你?”他明显无视了智光和尚手中已经卷刃的斧头。
楚风有点不知道这位明显应该是非常暴躁的萧远山为什么这么淡定。但还是很认真地回道:“是。”
萧远山似是知道楚风为何知道他姓萧,为何喊他“前辈”了,闭目半晌不语……
一步一步走到近前的玄慈,合十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二十八年前,中原武林为妄人所欺,误伤萧老施主一家。今日得见萧老施主康健如昔,老衲心中实是无上欢喜。”时隔二十八年。玄慈方丈看到萧远山这张和乔峰这张极肖似的脸,哪里还认不出他。
“为人所欺!”萧远山一声怒吼,四下里群山似是和他相应,声浪层层叠叠地传开,在山峰之前回荡,滚滚不绝。
玄慈方丈面上愧色一现,叹道:“无怪施主如斯愤怒。时至今日,尤说什么‘为人所欺’、‘误伤’云云,不过是推托之词。如果杀了老衲,能平萧施主心中一丝怒火,就请动手吧。”失散二十余载的爱子居然近在少室山中,他心中牵挂的便只有当年这件错事了。
此话一出,本来淡定至极。连萧远山走到近前都没什么反应的智光和尚,惊道:“玄慈师兄,你一身牵挂整个中原武林,岂能这般轻言生死!”
楚风亦未能尽窥真相,只以为玄慈见了叶二娘之后,心中愧对佛门宗法,正想岔开话题。就听那萧远山冷声道:“连这拿剑的小子,都晓得报仇须得亲自出手,老夫用得着你束手待毙么?”
玄慈道:“二十八年前,老衲便不是萧施主的对手。今日更不用多说了。”这位少林方丈竟似半点斗志也无。
萧远山一手指向山壁,一手指向崖边深涧,沉声道:“若是当日老夫一跃之下,就此葬身谷底,倒也一了百了。”楚风几人凝神静听,还以为老萧要说起他如何脱险,不想他话锋一转,“既然有人说我要去少林寺偷那劳什子的秘籍……老子一不做二不休。就在你少林寺藏经阁中住了二十几年,也将你少林绝技看了个饱,哈哈!”
萧远山虽然在笑,可是连玄慈都能听出笑声中的厌世之情。这番话明明白白地说来,不过就是想逼他动手罢了。
楚风心中却是大呼奇怪,他知道老萧在少林寺里宅了很多年,原本这位应该一直宅下去,一直等着将当年“带头大哥”玄慈方丈贪淫破戒之事公诸于众,怎么会跑到辽国去了。
“既种恶因,便得恶果。”玄慈方丈脸上现出一道奇异神色,望着萧远山悠悠叹道,“数月之前,老衲将三本少林绝技放在楚施主的面前,却被他当面拒绝……”
萧远山“哦”了一声,诧异地看了楚风一眼。此时他尚不知自身穴道隐痛,乃是强练少林绝学所致。他潜伏少林二十余年,尽窥少林秘籍,以他武学造诣,就算不大看得上玄慈等人的武功,却也不得不对那满室典籍大赞三声。
楚风趁着几人都将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大声问道:“玄慈方丈,晚辈方才听你所言,当年惨事,那是有人蒙蔽你等?此人是谁?”
智光二十多年前,也知道雁门关外那乌龙的一场血战,二十一名兄弟,只活了四个下来。他们也曾一再向当年还不是少林方丈的玄慈问起那人是谁,却从未得到答案。今日,再听楚风问起,他也期待地望向了玄慈。
玄慈摇了摇头,道:“此事稍后再说。萧老施主,老衲贱命不足惜,少林武学却是历代高僧点滴传承,万万不能外泄!”
“老夫已从少林归得故国,‘外泄’二字已是说得迟了。”老萧说得虽然大声,瞥向楚风的一眼却不无郁闷,先行练了几手少林功夫的今日都在这山道上了,却被这小子一剑一个收拾得干净利落。
玄慈朝楚风大声说道:“楚施主,少林武功已被传入辽军,此事事关国体,还请施主速归中原,将此事广传天下。”洛阳百花会后,武林盛传楚风乃是“北乔峰南慕容”之后,年轻人中武功第一。可是玄慈并没有想过楚风这刚出炉的第一,就在洛阳城中曾逼退过眼前的老萧。玄慈已打定主意,拖住老萧,以楚风轻功,怎么都能远远逃离了。
楚风完全没有领情的意思,道:“萧前辈,此事便没有旁的解决办法了么?若说当年一场惨案,实是……”他正准备开始向老萧介绍一下,他的头一号仇人慕容博了。
萧远山“嘿嘿”一笑打断了楚风的话,道:“血海深仇,自然要一一报尽。”说着从马侧革囊中掏出一粒人头来,“当年二十一人,除开老死洛阳的汪剑通,眼下可就只剩下两人了!”
“赵兄弟!”
“赵兄弟!”
两声悲呼骤起。
萧远山掌中握着的那“人”自然是当年一场血战中被吓破了心魄的赵钱孙了,只不知老萧是怎么找到这人的。
“老夫在洛阳城稍露踪迹,却被这人在少室山下截住……”萧远山略略说了两句自己报仇的过程,又向玄慈吼道,“莫非你他都不如?”
被握在萧远山手中的“赵钱孙”面上一片平和,似是已用自己的死,洗刷了当年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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