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襄妃笑得亲热,“洪夫人好,洪小姐好。”
悄悄打量了一眼,对面母女俩容貌长得挺像,母亲上了年纪,半老徐娘,女儿才得十四、五样子,倒算得上是一朵娇怯怯娇花。
有那么几分姿色,但也说不上是订好、拔尖儿。
邓襄妃本身就是一个美人胚子,心下比了比,觉得洪寻芳长相,还不如自己年轻那会儿呢,和皇后娘娘是差了一大截!当然了,想必她这么狐媚歪道上赶着,想必是觉得自个儿年轻,宫里娘娘们都不如她鲜水嫩了——
真是可笑!
皇帝若是贪图年轻貌美,哪里轮得到她?不过……,邓襄妃心里也有犹豫,皇帝不主动纳后妃是一说,换做皇太后把人塞到身边,娇花软玉贴着,洪寻芳又是这般糖化了似粘糊,——男人呐,只怕难讲。
不然话,皇后娘娘为何要担心?
“襄妃娘娘好。”对面洪夫人不敢自专自大,欠了欠身,解释道:“前几天来给太后娘娘请安,芳姐儿崴着了脚,宫中留宿了一夜,倒是累着了太后娘娘。”陪了笑脸儿,“眼下芳姐儿好周全了,特意进宫来给太后娘娘道谢。”
洪寻芳递了一个包袱上去,微微羞赧,“臣女也给太后娘娘做了一双鞋,只比不得襄妃娘娘,倒是叫太后娘娘见笑了。”
皇太后也细细看了一回,点头笑道:“都好,都好。”
邓襄妃心里转了几个圈儿。
原本洪氏母女请安也罢了,偏生皇帝来了,洪寻芳脚就崴了,再折回宫一回,不知道对着皇帝抛了多少媚眼儿。这还不够,还哄得太后让她宫中留宿一夜,啧啧……,这不,人家又找机会进宫来“谢恩”了。
可是真会挑时候!
这个点儿,没多会儿皇帝就下朝,该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果不其然,这边懿慈宫话还没说热乎呢,殿外就有宫人通报,“启禀太后娘娘、襄妃娘娘,皇上驾到!”
邓襄妃心里一阵冷笑,不动声色,站了起来恭迎圣驾。
呸!要是那洪氏母女心中没鬼,要是自己看走了眼,就把一双眼珠子挖出来,送给她们当滚珠儿玩!巴巴,也太着急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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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该喝汤药了。”窦妈妈习惯了亲自服侍,从小宫女手上接了要碗,递到了顾莲面前,等了片刻不见接,“……娘娘?”
“嗯。”顾莲病中精神不是太好,虽无大症候,到底虚,恍恍惚惚接了药碗,没滋没味儿一口气喝完,还了回去。
窦妈妈瞧着不忍心,端了清水让她漱口,然后摒退了人。
低声问道:“娘娘,你担心洪家小丫头?”
“不是。”顾莲摇了摇头,——自己担心人,是皇帝!一个洪寻芳、白寻芳,不打紧,自己有是法子应对。
就怕皇帝心开了口子,动了心思,和自己站对立面儿上,那么就算自己日防夜防也是难防,后只怕还要彼此生嫌隙,渐行渐远。
处皇帝这个位置上,天下美人都是他,除非他自己不要,不然别人再怎么阻拦都是没用,——防得了初一,防不了十五。
徐离今年四十,正是一个男人精力鼎盛、年富力强岁数。
自己至少还要再守住他二十年,才能真放心。
门外一阵叽叽咕咕声音,顾莲回头,才发现窦妈妈已经出去了。
片刻后折了回来,回道:“襄妃派人来说,无事,明儿再过来给娘娘请安。”——
是怕这会儿过来太打眼吧?
顾莲自嘲笑了笑,觉得有点无聊,有点可笑,也有一点……,可悲,地位不对等,注定担心牵挂那个人是自己。
“罢了。”顾莲总算冷静下来,吩咐道:“不要再去打听了,鬼鬼祟祟,叫人知道了太难看,该来总会来。”对着欲言又止窦妈妈摆手,“不用说了,我心里自然有分寸。”冷冷补了一句,“谁都不许插手!”
窦妈妈等人深知她脾气性子,不敢再有动作,只是让人留心盯梢。
第二天,却迎来另外一位关心此事人。
“给母后请安。”太子妃今儿打扮十分清爽,鹅黄烟罗衫,配以一袭含烟似雾湘水裙,云髻上缀着几点零星珠花,脸上妆容素净。
顾莲打量着她,微笑道:“怎地?瞧着闷闷,可是太子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太子妃赶忙辩解了一句,目光微闪,像是有什么话难以启齿,憋了半天才道:“就是母后近身体不好,进来瞧瞧。”
“难为你有孝心。”顾莲心思转了转,朝窦妈妈看了一眼,让她领着宫人们都退了出去,然后才看向太子妃,“坐吧,正好月儿跟她哥哥们淘气去了,你来了,刚巧陪我说会儿话呢。”
“怕是扰了母后。”太子妃听婆婆说话体恤客气,放松了些,拣了闲篇来说,“昨儿府里做了奶香栗子松瓤糕,太子爷说味儿不错,难得松松软软入口即化。”
顾莲笑了笑,没做声。
太子妃亲自打开了盒子,笑吟吟道:“所以今早起来,我让人又做了一份,回头母后尝尝。”
“好。”顾莲看着那浅黄粉嫩糕点,尝了一块儿,确难得,但是宫里面也不是没有,吃得不过是儿媳一份心意罢了。
太子妃笑道:“母后喜欢,回头隔几天就让人做些送来。”那些心里盘算了好几天话,还喉头见转着,说不出来,“母后还想吃什么?”
顾莲摇了摇头,“罢了,我又不是小孩子。”看着明显藏了心事儿媳,心里大抵明白,古代做儿媳为难之处,对婆婆有很多顾虑,因而先揭破道:“难得进宫一趟,等下便要回去,此刻无人,若是有事只管说了。”
太子妃脸上微微飞红,“是,是有一点。”
她抬头,看向婆婆,只觉对方眼神温柔似水,并没有半分套话拿捏意思,似乎还隐隐藏了关切,心里胆气总算足了一点儿。
但婆婆再和善客气,自己行为也是善妒不能容人啊。
因而声音怯怯,“从前太子爷说了,说了……,若是我三年都没有生育皇子,再给府里添侧妃……,说这都是母后意思。”
顾莲听她说得委婉艰难,略略思量,含笑问道:“可是听说洪小姐进宫事了?”
太子妃虽说性子颇为沉稳,到底年纪小,还是花信少女,此刻被婆婆直白揭破了心事,眼里不由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有些尴尬,有些委屈,然后点了点头,“我知道,头一胎生了小郡主,辜负了母后和太子爷期望,可是……,我……”
想说自己还可以再生,兴许下个就是皇子,可是这种碰运气事儿哪里有准?怕话说大了,回头又是小郡主,甚至三、两年都怀不上呢?少不了要落不是。
“你不必说了。”顾莲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摇头道:“你放心,洪小姐即便要有个安排,我早先应了你三年之约,也不反悔。”——
恐怕人家心还大呢。
“真?”太子妃如释重负,——毕竟纳侧妃这件事全看婆婆,只要她不愿意,太子爷肯定是不会违逆,但……,万一是太皇太后安排呢?只是这个担心,就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哪知道,底下顾莲接着便道:“太皇太后那边,我会去说。”看向儿媳,“只好歹你自己要惜福,多努力,早点把嫡长子给生下来。”
语气认真说道:“否则到时候,即便没有洪小姐,也会有白小姐、黄小姐。我虽然希望你们和和美美,但是太子爷身份贵重,子嗣是顶顶要紧,这事儿……,还真不由我说了算。”
“是。”太子妃站了起来,感激道:“母后能为儿媳争取三年,已经是儿媳前世修来福气,如果真辜负了母后一番心意,也是儿媳没福。”
想着婆婆说得体贴无比,又急急表态,“太子爷子嗣要紧,儿媳不是那种不顾大局人,若是有了侧妃,必当客客气气安置着,好早点给太子爷添上长子。”
这话说到后面,忍不住一阵小小心酸。
“我儿。”顾莲抬手牵住了她,扯了坐下,笑道:“放心吧,且安安心心回去守着麒麟,照顾他、体贴他,我只等着你们好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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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日子,倒是安静。
可是也没安静多少日子,过了十几天,到了五月底,正好是皇太后和麒麟共同生辰,宫中自然要热热闹闹大办宴席。
而外命妇们也要进宫朝拜。
按理说,那些诰命夫人们是不带小姐。
但是洪夫人不一样,有了太后懿旨,正好大大方方带了洪寻芳进宫,太后还担心洪寻芳臊了,另外几家也让带了小姐。
也有叫了许多小姐们,好替小狼和小豹子挑选王妃意思。
之前顾莲吐血虽说看着吓人,但正如太医所说,只是急火攻心,不是得了重症,养了一段日子好了许多。况且今天是皇太后和麒麟大喜日子,便是没养好,中宫皇后也不可能不出席,因而一番盛装丽服打扮。
她身份是个忌讳,但是能有资格太后和皇后跟前,都是知情人——
不包括洪夫人。
洪庆保早年官职不高,品阶不够,洪夫人是没有资格进宫,等她有资格时,顾莲已经是中宫皇后了。
所以对于她来说,只觉得中宫皇后独宠、貌美,但是再貌美,也三十多了不是?再貌美,皇帝看了几十年也该看腻了啊。
洪家算是皇太后娘家人,如今丈夫也有一个侯爵,自己女儿是候府千金,不论出身还是家世,都不算差了。
加上太后一番体恤动作,也叫人误解。
洪夫人不免有些想头。
但是太子殿下已娶了太子妃,且是宫女出身,谁知道将来会是个什么结局?洪夫人可不愿意,让自己女儿去做侧妃,还是前途不明侧妃。
而二皇子和三皇子才满了十四岁,年纪偏小,两个人又是双生子,将来少不得为了皇位一番争斗,谁知道站那队才是对?况且就算做了正妃,——皇帝正当英年,还不知道要熬到哪一天呢?还不如……
“太后娘娘,宴席要开始吗?”有宫人请示道。
皇太后笑着点了点头,“开始吧。”
顾莲位置就太后旁边,另一侧是乐宁长公主,再下面,一边是邓襄妃,一边是沈嫔,——毕竟玲珑两位公主都已经嫁人,当年云子卿事又是机密,外人不知,为了做做脸面,这种大宴席也拉沈嫔出来凑数。
至于小管贵人,无儿无女谁会想起她呢。
徐姝和沈嫔梁子结得有点大,怕她二人不卯,因而沈嫔坐顾莲这边,她如今顺顺利利嫁了两个女儿,再无牵挂,从来都不多说一句话。
而顾莲这边,也是一如平常,根本不会去多看谁一眼。
一顿热热闹闹宴席下来,连洪寻芳模样都没瞧仔细,偶尔余光扫过,隐隐勾勒出一个海棠纱衫少女影子。
长什么样儿都是次要,要紧,还是皇帝那边。
其实顾莲心里早就有了应对之策,只需要当着众位外命妇面,开句玩笑,“洪家姑娘真真模样儿、好品格,不知道谁有福气,将来能娶上这样可心儿媳妇儿。”
人人都会把洪寻芳往皇子妃上面想,那条路也就断了。
没得前头皇后娘娘有意儿媳,后头又爬了皇帝床,——说出去也是一个笑话,洪寻芳又不是绝色,皇太后和皇帝顾忌脸面,想来都会放弃。
不过……,还是那句话。
只怕防得了初一,防不了十五。
心里明白,这种事儿关键还皇帝身上,他不愿意,谁塞人都是没用,自己暂且不作为,就是要看一看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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