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又问了几件庄园上的事,又对部分事务做了指示,便对梅儿说:“过些日子,我可能会邀请两位闺中好友到庄园里住几天,骑马玩,你回去告诉李进宝,让他把马和场地准备好,几个园子里该修整的就赶紧修整了,再把几个能招待客人的院子收拾干净。等我这边定了日子,就会派人通知他。”
这还是青云头一回在庄园中正式招待外客,梅儿自然不敢大意,忙应了下来:“县主放心,小的们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接着她又问:“眼下已经是四月中,再过十来天,就到端午了,想必天气还要再热一些。县主可打算到庄园里消暑?清江王那边不知今年还要不要过去?”
清江王虽有个漂亮的园子,但离京城太近了,就在城墙边上,加上当初建园时,不知出于何种考虑,种的树木都不甚高大,绿化面积也不算广,在夏天时,并不是个避暑的好地方,也就只有后园那座高楼,还能吹吹凉风。从前清江王不能离园,也就罢了,等他有了出门的自由,到了夏天就总爱到别的地方去小住,有时候会跟皇帝太后一起去避暑行宫,但更多的,是到青云的庄园里来,不但有好景致,又离京城近,还能少些拘束。每年的五月到七月,他都要在青云的庄园里住上几十天。
青云想了想,却是摇头了:“现在还不知道,翠雯快生了,清江王未必有闲心到庄园里避暑,你们先打扫干净他往年住的地方,以备万一。我再找机会问问他吧。”
梅儿应了。
这时,青云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她摒退左右,问那婆子打听得如何,那婆子禀道:“这位王公子的亲叔叔是当朝吏部左侍郎。前年才上任的,听闻很是能干。他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并没有儿子,因此就把两个亲侄儿看得极重。王公子在兄弟间为长,底下还有一个八岁的同胞弟弟。他亲生父亲在工部做个小郎中,才干只是平平。十多年了,都不升迁过;他母亲是个商家女,听说还是庶出的,有些小家子气,京城里差不多的人家。女眷都不爱与她来往。前些年,王侍郎因没有子嗣,曾打算过继一个侄儿。看中了这位王公子,但他太太却喜欢王公子的小兄弟。王公子去年秋天已经考中了举人,只是今年春闱没有参加,他母亲不舍得有出息的大儿,也想要出继小儿子,但王侍郎兄弟俩都反对,事情就没了下文。直到上个月末,才由族中的长辈出面。替两家说定,过继王公子的小兄弟给二房为嗣。”
青云心中嘀咕,这位王侍郎看来是有点本事的。位置也非常重要,姜家既然有心要在朝中多结良援,不可能因为议亲不成。就放弃了他。然而,之前嗣子还未定下人选时,姜家也许还考虑到王公子可能会成为王侍郎的儿子,高看他几分,可随着上个月末王家议定由王公子的弟弟过继,王公子的份量就减轻了。若只为了个五品郎中的嫡长子,就舍了姜家长房的嫡女,似乎有些划不来,徐家那门亲事又更有吸引力,也怪不得姜家会取徐公子而弃王公子。可既然王侍郎有本事,又在吏部做高官,得罪了他又不好,姜家才会将主意打到姜融君身上。
王家这门亲事,在嗣子已经议定的前提下,实在算不上理想。男方生父只是五品官职,还是没有前途的那种,生母只是商家庶女,脾性又不受人以欢迎,嫁进去做媳妇的女子,若是娘家足够硬气还好,象融君这样的孤女,还不定怎么遭人嫌弃呢。偏偏她直系血亲一应皆无,靠族人,族长的女儿都瞧她不起,她还自幼远离族人在外成长;靠养母,姜五太太是姜家二房媳妇,二房早受楚王太妃的连累被打落尘埃了,到了太后跟前也未必能占多少便宜;靠亲戚,她外祖家早已败落,龚家若在京城任职,可能还能看顾她一二,但这亲戚关系又有些远了,严格说来,只是其他房头的姻亲……
姜家若把融君嫁给王公子,在王侍郎眼中,就算是两家联姻了,姜家本来就是冲他去的,但王公子的父母又会怎么想呢?过继嗣子时,选择了年纪尚幼的小儿子,留下了已经有功名的大儿子,就是指望他能撑起王家长房门楣的,融君的条件,只怕不能让他们满意吧?
青云微微皱了眉头,问那婆子:“你可听人提过,这位王公子为何直到现在还未定亲?说是因故耽误了婚期,到底是什么缘故呢?”
那婆子道:“倒不曾听说有什么缘故,只是一直没能定下亲事。”她犹豫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他家有个邻居,浆洗上的婆子有些碎嘴,听她说,似乎是因为过继之事迟迟未能定下来,这王公子又实在出色,亲事就一直说不拢。若照着他自己家的门第说吧,就怕将来过继到了叔叔家,原本的亲事辱没了侍郎大人的门楣;可若照着王侍郎家的门第来说,又怕最后过继不成,反配不上人家姑娘。这王公子的母亲,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总觉得自己儿子配最富贵人家的千金都配得起,虽然不想过继了他,却觉得两房未分家,她儿子便是侍郎府公子,一心要给他寻一门十全十美的亲事,总盯着那些高门大户的女孩儿,庶出的还看不上!县主您想,他家根基薄,若不是出了个侍郎,谁会放在眼里?自然不愿意答理这位商家庶女出身的太太,因此,王公子的婚事就一直定不下来了。”
青云听得啼笑皆非,原来这才是王公子年近及冠还未定下婚事的缘故,柔君的说法实在是美化了真相。
王公子未能过继,侍郎府已有了正牌公子,他的身价大跌,又有个受人轻视的生母,他想要找一个大家闺秀做妻子,恐怕不容易了。融君配给他,倒也不至于高攀,毕竟融君是姜家女,问题是那位王郎中太太未必这么想。这么看来。这门亲事真不是好选择。
青云打赏了婆子,让她退下,自个儿在屋里沉思片刻,便决定要去龚家找姜五太太和融君说话。虽然姜五太太反对这门亲事,但姜家长房要做什么,族人还真的很难坚拒。毕竟在二房败落之后,长房在族中的势力已经涨到了无人可制肘的地步了,而姜五太太偏偏又是二房的媳妇。必要的时候,她可能要请太后说句话,给姜融君撑一撑腰。
龚家今日没有昨日繁忙了。上门的客人已经少了许多,一打听,原来龚乐林已经面圣过了。还得了新任命,是兵部左侍郎,正三品,退朝之后就去了衙门,眼下并不在家中。龚太太正忙着给送礼过来的人家回礼致谢,光是想怎么写帖子,怎么备礼物,就想得头都痛了。青云也不欲多加打搅。打过招呼,便在龚太太的丫环领路下,直往姜融君的院子里来。
姜五太太也在融君屋里。她就住在西侧院中,离融君的院子只隔着一个正院。青云进门前,她正跟融君低声说着话。但声量不高,青云也没听清她们在说什么,似乎是融君为了什么而难过,姜五太太正在劝她振作,杜嬷嬷也在一旁帮腔。
青云的到来让她们三人都吃了一惊,杜嬷嬷纠结地退到一旁,低头不说话。姜五太太脸色变了变,站起身来:“县主怎么来了?昨儿不是才来看过融君么?”融君微笑着迎上前来拉青云的手:“我猜你一定是去姜家没遇上五伯母,才会找过来的,你也是糊涂,那事儿我自会告诉五伯母,哪里用得着你如此辛苦奔波?”
姜五太太怔了怔:“什么事?”
融君便把青云邀请她和周楠一起到庄园里散心的事说了,道:“约定了等我病好以后就去的,我想着天气渐渐热了,京城不比锦东凉快,直到了那时候,日子恐怕难熬,若真要去城外,不如让五伯母也一道去,就怕县主不答应,因此还不敢说出口。”
青云笑了:“这有什么?五舅母要是肯赏光,也是我的荣幸。我已经吩咐管家打扫屋子了,你什么时候能动身了,就告诉我一声。赶明儿我还得给楠姐姐捎个信去呢。若只有我们三个去,长辈们兴许还有话说,尤其是周家那几位,不过有五舅母陪着,就不必担心这事儿了。”
三人商议定了去消夏的事,青云又跟姜五太太聊了一会儿前几年分别后的经历,便示意融君让丫头婆子们都退下去。杜嬷嬷犹豫了一下,看了姜融君几眼,没动。
青云也不在意,她只是觉得一桩没准的婚事,别让下人知道太多比较好罢了。等屋里只剩下四人,她就把柔君关于这门亲事的介绍以及她让婆子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姜五太太和融君,然后道:“虽然五舅母已经拒绝了大舅母,但我怕大舅母不肯死心,还要再劝你们。王家的亲事虽然听起来不错,但实际上却有许多不足之处,不适合融君。五舅母千万记得别松口,如果大舅母实在逼得紧了,您就给我捎个信,我去帮你们说。”
姜五太太十分意外青云会说这样的话,顿时感慨万千,拉过她的手:“好孩子,多谢你提醒了。我回绝你大舅母,其实只是不喜欢她自作主张,倒不是觉得这门亲事不好,没想到这里头还有那样的内情。若不是你,我可能就被糊弄了,指不定叫你大舅母多劝几回,就动了心呢!”
融君抬眼看了看她,咬咬唇,又低下头去。
杜嬷嬷则在一旁念佛,红着眼圈直向青云道谢,又大着胆子试探:“县主,我们姑娘也是姜家女儿,还是嫡出,虽说家里不算显赫,但论名份却是正经的四房嫡支,身份一点儿都不比长房的姑娘们差。您……您能不能替我们姑娘在太后面前说说好话……”
话音未落,就被融君打断了:“嬷嬷在说什么呢?您今儿个真糊涂了!”
杜嬷嬷的双眼顿时湿润了:“佩姐儿,我也是为你着急呢!”
“有什么可急的?”融君淡淡地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姻缘这种事,哪里是强求来的?嬷嬷就别操心了。”
杜嬷嬷低头抽泣起来。姜五太太也面露黯然之色。
青云有些糊涂了:“这是怎么了?难道……融君是亲事不顺利吗?哪一家?”
融君没吭声,姜五太太勉强笑道:“没有哪一家,不过是因为她年纪大了,还未说定亲事,我们心里着急罢了。其实也是融君糊涂,总说大仇未报,不肯嫁人,在锦东也有人上门提亲的,都被她推了。”
青云恍然,笑道:“我也总被人看成是老姑娘,太后就为我发愁好久了,其实这又有什么?迟两年嫁人,也不会少块肉。至于大仇,迟早能报的,融君你不必担心,有的是人不肯放过咱们的仇人呢!”
她拉起融君的手:“至于你的亲事,你也不必太担心。好姑娘还怕嫁不出去吗?等你病好了,找个时间打扮打扮,我领你进宫见太后去,她是你姑姑,都是一家人,原不必外道,她也早就想要见见你了。楠儿姐姐见过太后,她家里就不敢再乱安排她的婚事,你也是一样。等我帮你多说几句好话,若是太后高兴了,说不定还愿意替你做媒人呢!”
融君露出一个笑容来,不知怎的,青云总觉得她笑得比哭还难看些,心下暗暗疑惑。
离开龚家的时候,青云心中已经存了无数个疑问。虽然跟姜五太太和姜融君相处得很好,她们对她的态度也很亲切温和,但总觉得好象隔了一层什么。原本她以为是自己身份的变化导致的,又或者是她们惦记着当年那场惨案,但谈起话来,又似乎不象。她隐隐感觉到,她们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不想让自己知道。
会是什么事呢?
青云皱着眉头走出了二门,正要往大门方向走去,却忽然见到一个穿着武将装束的高大俊秀青年垮进大门,大踏步朝里走来,见到她,愣了一愣,停住了脚步。
这人很是眼熟。青云只用了一瞬间,就记起了他的名字。
是石明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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