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皇位呼声最高的睿王都俯首称臣,甚至为轩辕凌日的登基排出万难,其他人还有何话好说?
“静川,这一次多劳你费心,若不是你,这次且不说能否前来为父皇守孝,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父皇临终嘱托,臣弟铭记于心。”
轩辕凌日将他扶起,语重心长道:“你我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大势已定,岳中浔只得低头长叹。
路小漫一直昏睡,路老爹在一旁照料着。
有人轻轻拍了拍她,路小漫睁开眼睛看见的竟然是轩辕流霜!
他捂住了路小漫的嘴,令她叫不出声来。
他不是已经离开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赵将军的人将这个院子把手的滴水不漏,轩辕流霜是如何回来的?
……除非他根本没有离开过!
轩辕流霜静静坐在她的身边,手指拨开她额前的发,目光中有一种专注,似要将路小漫用力地刻入自己的眼中。
此时此刻,路小漫也不知道对这个男子说什么好。
浮华名利从未令轩辕流霜侧目一瞥,只有路小漫成就了他一生一次的执着。
“其实我知道,就算静川继承皇位……你也不会离开他。”
他的嗓音就似温润的流水,滑过那些再不重来的经年岁月。
路小漫下意识抓住了他,轩辕流霜莞尔一笑,将她的手指置于唇边,轻轻吻在她的指节上。
柔软而温厚。
那一瞬,路小漫似乎终于读懂了轩辕流霜,又似乎总难以望尽他眼中的深渊。
放开路小漫时,他的眉宇指尖都是无限眷恋,全然松开之时,路小漫知道,这一生一世她未必还有机会见到他。
忽然想起在南园的假山后,轩辕流霜取走了她的弹弓。
她还是不知所谓的年纪,他却在蓦然惊醒时发觉自己将她放在了心上。
轩辕流霜离去了。
路小漫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方法,也许假扮了某个侍卫,也许这个院子本就有什么机关暗道是只有轩辕流霜知道的。
但路小漫闭上眼睛,浮现的是这位皇子立于扁舟之上,两侧山川如绢,一曲箫声再无繁尘束缚。
她想起自己还是小乞丐时,与爷爷依偎在酒楼的屋檐下。
说书先生挥着折扇摇头晃脑的那么一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不知何时,自己也成为了故事中的一部分。
但至少对于轩辕流霜,路小漫豁然开朗。
只要他放开自己的胸襟,他得到的将会比她多得多。
这几日,路小漫与世隔绝,她并不担心轩辕静川的处境,如果流霜都放手了,还有什么能拦住静川吗?
一个日光朗朗的午后,终于有人来接路小漫了,只是来人并不是轩辕静川。
当她看见对方的第一眼,喜上眉梢,心中的快乐就要从身体里涌出来。
“贝儿!贝儿真的是你吗!”
王贝儿一身素净的裙衫,娴静稳重,缓缓行入院中,身后还跟着两名婢女。
她清瘦了不少,就连襟口都松垮了,看的路小漫一阵心疼。
“小漫!”
王贝儿跨入屋内,见着路小漫强压下的重逢喜悦再也克制不了,她快步上前,姐妹二人紧紧抱在一起。
“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是赵将军派人护送我还有端王回京的!”
“你看你瘦成这个样子!我都摸不到一点肉了!”
路小漫心痛的要命,自己在宫中锦衣玉食,可贝儿却在滇川受了那么多得苦!
“别哭啊!你刚产下孩子就哭,小心哭瞎了眼睛!”
王贝儿悉心的表情与从前一模一样,她掏出帕子拭开小漫脸上的泪渍。
两人有无数话要说,千头万绪忽然不知从何开始了。王贝儿告诉路小漫,自己是来接路小漫入宫中调养身子的,当路小漫看见马车上的龙纹时,不由得一愣。
她露出略微感伤的表情,这是御驾,去的地方也是皇宫,看来……静川真的如同流霜所料去到那个万人之上的高度了。
她撩开车帘,望着窗外的云卷云舒惬意自然,心中忐忑着不断问自己,难道她也要像是端裕皇后或者容贵妃一样将真正的自己用力地锁在那四面墙壁之中?
不知不觉入了宫,路小漫被送到了东宫,而东宫正是皇后的居所。
她不安地扣住王贝儿的手,低声道:“贝儿……我不想住在这里……不然送我去鸾云殿吧,还有静妃相伴……”
王贝儿笑着问:“你就想要和静妃作伴,却不想和我在一起?况且静妃如今已经被封为静太妃了,因为新皇即将登基,小皇子也被加封了亲王,太妃那儿忙着呢!”
“这样啊……”
一切都在改变,这种改变仿佛一夕之间天地倒转,路小漫缓不过神来。
负责照顾的自然是安太医,以及小麦子。
这个时候,路小漫才知道容峻舟前来抓自己而轩辕静川能够及时赶到,正是容贵妃身旁的小麦子通风报信,否则路小漫母子俩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呢!
安太医抱着小世子,轻轻哄着,孩子依依呀呀地笑着,似乎十分喜欢安致君。
“小世子娶了名字吗?”
“还没呢,你是我的师父,当然得你给他起了。”
“还是让睿王给孩子起名吧,不然他心里该不舒服你把我看的比他还重要了。”
路小漫低头一笑,这位舅舅对自己的外甥还真是了解。
她看着安致君的侧脸,温润如水一如当年。
“师父……谢谢你。”
“谢我什么?”
“因为遇见你,我才没有变……我才能保有原原本本的自己。”
安致君淡然摇了摇头,“如果说从前是我告诉你不要变,那么以后的以后,将你的快乐捧在手心里永远不变的就是静川。”
“嗯……”路小漫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感慨只怕静川就是想,也没有这个精力了。
“因为静川他为了你,甘愿一生一世做一个亲王。”
“……什么?”路小漫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安致君。
“皇上的遗诏中,继承皇位的是端王。如今端王已授国玺掌御庭处理朝政,称光武帝。礼部正在筹备登基大典。”
“那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东宫……皇后的寝宫……”
王贝儿上前,扣紧她的手,十分认真地望入路小漫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因为,今晨早朝,端王已经告知群臣,他要册立我为皇后。”
“贝儿……”
这个消息让路小漫呆住了。
“群臣皆请奏,说我出身卑微,恐难以母仪天下。”王贝儿缓缓坐下,唇上依旧是浅浅的笑意,丝毫不觉困苦。
“那么端王怎么说?”
王贝儿的品性纯良大度,什么出身什么卑微,后宫那些一品大员的女儿成日只知道勾心斗角争夺宠爱,于江山社稷后宫稳定没有丝毫益处。
“端王说它日登基为帝,也不打算广纳后宫。皇后不论出身,应论贤德。贝儿不顾一切陪同端王去往贫瘠的滇川,每日与百姓同甘共苦,是为那些王公家的贵女有几人能够给做到。既然贤德二字无人能出贝儿左右,后宫理应由她掌管。立王贝儿为后,也可宽慰百姓,显示皇上亲民之意。且为避免朝中党争重蹈覆辙,端王已经当朝宣布后宫不会有任何朝臣之女。”
安致君这么一说,路小漫不禁佩服起端王的魄力。当年光烈帝还要广纳朝中大元之女以示恩宠,但端王却无意使用这种古往今来的权谋之术,路小漫相信他一定会为轩辕王朝开辟一片新局面。
“把你接来这里,一是听闻你生产之时失血过多,希望你在宫中方便安太医照顾,早日得以康复。二来,我若真的行受封大典……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会害怕的……”
“原来是这样!贝儿,从小到大你一直照顾我保护我,这一次也轮到我看着你走向幸福了!”
“说的好像二哥之前就没让贝儿幸福似得。”
清朗的男音传来,路小漫心底一阵微颤,下意识踮起了脚。
只见一身着黑色朝服的男子信步而来,风姿斐然,眉目含星。
下一刻,路小漫飞奔而去,撞进了对方的怀里,紧紧搂住对方,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轩辕静川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路小漫的拥抱。
“这一切都结束了对不对!你回到我的身边了!”
“傻瓜,这不是结束,我们的生活才要刚刚开始……”
轩辕静川捧着路小漫的脸颊,眸子里极其认真。
“什么人都不能阻挡在我们之间了对吗?”
“对——除非你再给我生几个小馒头!”
确实,他们之间再无阻碍。
容峻舟因为私毁先帝遗诏哪怕是废诏也是抄家灭族的大醉。端王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但忤逆之罪不可不惩,于是下令革去容峻舟官职,家产充公,流放边疆。
岳中浔因贪污受贿结党营私被罢免,两个儿子也被牵连其中,端王罗列其罪行,条条件件清清楚楚。
至于容贵妃,被褫夺贵妃封号,闭于北宫思过,死后不得入妃陵。
而岳霖梢跪于帝临殿恳请开恩放岳中浔一条生路,岳中浔年事已高,流放边疆和杀了他没有两样。
但端王始终没有见她,只是差人告知,若不是看在晋王的面子上,她连跪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路小漫在城楼之上望着岳霖梢摇摇欲坠的身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轩辕静川拦着她的肩膀,在她的鼻尖上点了点,“你叹什么气呢?跪着的人可不是你。”
“如果是我呢?”
“我不会让你受那样的苦。岳霖梢有今日又何尝不是她自己的选择。四哥离开京城之前曾经派人去府中传了书信给她,问她是否愿意放下名利与他携手天涯,看尽芳草依依斜阳疏影,但岳霖梢宁愿要王妃的虚名也不肯握住四哥的手。四哥也许不爱她,但也想要好好待她。只可惜她永远理解不了这番良苦用心。”
“一个做了一辈子金丝雀的人,又如何知道天空的广阔呢?”
路小漫遥望天际,眼神惆怅了起来。
“……小漫,能不能告诉我,如果父皇真的选中的是我……你会跟着四哥走吗?”
路小漫侧目,第一次在轩辕静川的眼中看见了不确定的惶恐。
也许这个问题事到如今早就没有了意义,但轩辕静川抛弃这一切也许就是为了路小漫的一个答案。
“不会。”
“即便不会跟四哥走,你会离开我吗?”
“也不会。”
路小漫笑了,她发觉喜欢看轩辕静川现在的样子,没有了心机与谋略,单纯地为某件事情展露出真实的模样。
“你不怕后宫倾轧,诡谲云波让你终日不得安宁吗?”
“那我就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不见不闻,只要在你身边就好。”
轩辕静川露出不解的神色,那一刻路小漫觉得他和记忆中高高坐在槐树上一脸云淡风轻的少年一模一样未曾改变。
“我以为你更向往自由,更希望能过宫外的生活……对于你来说锦衣玉食抓不出你,万般恩宠你也能嗤之以鼻,所以……”
“所以你想用自由来交换我的心吗?”
路小漫闭上眼睛,脑海中是水墨渲染的江川河流,奔涌向前势不可挡。
“静川,我爱你,不需要用任何东西来换。”
她抵着他的额头,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岁月也许会改变他和她看待同一样事物的角度,但南园里相遇的那一瞬永远刻在她的记忆里,生生不息,随着时光流向更加高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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