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原道那些獬豸堂的兄弟们总算松了口气,因为他们的萧少总算醒了过来。
亦依却在这关键的一晚没有回来,拓说,虞俏打过电话了,留她在酒吧里过了夜,大家也就没多想,都围着萧弃打转。
恬姐难得心情好,做了一桌子的美食犒劳众人。虽说他们都不太清楚萧少这是又为什么会昏睡,不过,既然虞俏说了那是治愈他失忆症的必经过程,也都放下了心,没什么比萧少健健康康站在他们面前更重要的事了。
大家围坐在一起,萧弃坐中间,极少会参加这种场合的他,显然有些格格不入。但众人也都习惯了,热热闹闹的围着他,从不介意用自己的热脸往上贴。
“萧少!你记得我不?”丁骞凑上来,指着自己眉清目秀的脸蛋,“看看,有没有印象?”
萧弃抬起一双再淡定不过的眸子,轻轻扫过他,“丁骞。”
“哇!”丁骞激动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看到没,萧少记得我!!哈哈……”
这时,小强不甘寂寞的挤走他,马上问,“萧少,我呢?”
萧弃又是淡然扫过,一句“不认识”,彻底伤了小强纯洁的少男之心。
“哈哈!”丁骞得意了,“瞧见没有,这就是差距!我跟弃哥那是什么交情啊?想当初,我可是他的启蒙……”
“啪”恬姐照着他的脑袋使劲拍了下,“再乱说话,你就给我洗光这些碗!”
丁骞委曲的揉揉脑袋,“干嘛对人家这么凶~”
大家哄笑,萧弃不经意的勾起唇角,看着小强,清晰叫出他的名字,“小强。”
小强顿时笑得阳光灿烂,“萧少也记得我?”他真的有点受宠若惊了。
大家一看,也都靠了过来,“萧少,我呢我呢?”
“萧少,还有我!”
一时间,全都七嘴八舌的问,萧弃镇定的看着他们,居然一一的认出每一个人。
恬姐惊了,小声问旁边的拓,“萧少找回记忆了?”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厉害,这里少说也有近二十个人,他竟都能叫出名字来!
拓深深的看了那边一眼,意味深长的说,“也许吧。”
恬姐不懂了,怎么都觉得自己的弟弟看上去神秘兮兮的,本来就不爱说话,现在更像个闷葫芦。难道,是缺少女人导致阴阳失调?
她拧了拧眉,开始考虑着到底要把哪家的姑娘拐来才合适。
就在这时,亦依回来了。
她一进门,丁骞就跑过去,拉着她过来,“萧少萧少,她是谁?”
众人一阵嗤笑,萧少怎么可能会认不出亦依呢?连他们都能点名道姓的叫出来,亦依是他的心头肉,不认识才怪呢!纷纷指责丁骞的梗实在是太幼稚了。
谁知,就在众人笃定时,萧弃却用再陌生不过的眼光望着她,然后摇头,“不认识。”
一时,大家都愣住了,亦依站在那里,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却是一言不发。
接着,有人开始起哄,认为这是萧少的冷笑话,可是,他却冷漠的收回视线,“不是。”
一句话惊呆了所有人。
会餐就在这种气氛下结束了,大家不时议论着,不明白萧少怎么会把亦依给忘了。恬姐赶他们下楼去做事,留下丁骞和小强收拾客厅,她则拉过亦依安慰道,“亦依,你也知道萧少的情况不稳定,你别怪他啊。”
亦依笑了下,显得无力,“嗯,我知道。”
本以为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谁知,萧弃在接手獬豸堂之后,却对亦依愈发的陌生了。
两人从未睡过一间房,就连碰到了面,也不再打一声招呼,这倒急坏了众人。不管是明示还是暗示,亦或有意搓合,萧弃对亦依彻底无感。
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亦依倒是表现很包容。她总说,给他时间吧,他会找到他想要的。
……
西山的萧家别墅前,停着搬家公司的车,不停有人搬着东西从里面进进出出。
王姐站在门口,无奈的看着那些家具都被搬上了车。
东西搬得差不多了,萧敬席扶着乔雅走出来,来到她跟前,王姐神情复杂的叫了声,“老爷,你们准备去哪里呢?”
萧敬席淡淡的说,“王姐,你不用担心,那个不肖子还逼不死我。”
乔雅在一边恨恨的开口,“把自己的父亲都给赶出了家门,我倒要看一看他的报应!”
王姐欲言又止,这是主人家的家务事,她参合进来也是不合适,看着一个家如今散成这样,叹息着唏嘘不已。
“王姐,你这些年也辛苦了,这是给你的,拿着吧。”萧敬席将一叠厚厚的信封递过去,身为主人家,他倒还是大方的。
“老爷,你已经给了我薪水啦,这个我不能要。”王姐推托,萧敬席却执意塞给她,“这是你应得的。”
拿着信封,王姐眼圈红了。
王姐的儿子过来接她,王姐依依不舍的跟他和乔雅道别之后才离开。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开了过来,停在路过。
“是寒!”看到儿子终于出现了,乔雅的神情缓和不少,和萧敬席两人走了过去。
北冥寒推开车门下车,坚毅英俊的脸庞上,有着少许的疲惫,一双寒眸也是布满血丝,“妈,萧叔叔,”他叫了一声,站在原地。
“寒,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啊?”乔雅关心的问。
“没事。”他的视线落在萧敬席身上,又不着痕迹的调了开。
乔雅看了看他,犹豫着开口,“寒,妈昨天在电话里跟你说的事……”
“妈,上车吧。”北冥寒打断她的话,转身就坐进了车里。
乔雅还想说些什么,萧敬席却扯住她摇了摇头,“这种事急不来的,别逼他了,毕竟,我可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了。”他说得哀婉,语气中难掩一丝落寞。
乔雅拧着眉,什么也没说,两人先后上了车,然后便随着搬家公司的车离开了。
来到一处靠近郊区的两层小楼前,北冥寒才推开车门走出来,搬家公司的人也马上将家具和行李都陆续抬出,搬到了里面。
“就是这里?”乔雅的话中难掩不满,“看样子也就二百多坪,这么小,怎么住人啊?”
萧敬席环视一圈,“我看挺好的,环境不错,适合你养身体。”
乔雅有些不快,扭身先进去了。
萧敬席这才来到北冥寒身边,犹豫着,慢慢开口,“小寒啊,当年,你父亲的事,我其实是真的不知情啊……”
北冥寒侧过头,不想再听他提及有关父亲的事似的,眉头紧皱着,“不要再说了。”
萧敬席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无奈的垂下头,“不管怎么说,我对你和你妈妈的心从来都是真的。”说完,他也走了进去。
北冥寒持续做着深呼吸,不想让这些人或事影响到自己。
就连昨晚他妈妈告诉他的那件事,他都可以当作没听到而忽略不记!
他的父亲,只有一个!
吸了根烟,他才走进去,乔雅站在屋子中央,看着不大的客厅,不时的数落着,“这转个身都不够,装修也这么差,位置还好偏!你说怎么住嘛?”
萧敬席在一边哄着,“先将就住几天嘛,以后,我再给你换大房子。”
“我不管,你要去把公司抢回来!”乔雅报怨道,“那是要留给我儿子的,凭什么让那个精神病给抢走啊?还有你的钱,干嘛要像领薪水似的月月打款啊?那是你的,是萧家的,他萧弃做得了这个主吗?”
乔雅越说越气,萧敬席倒也好脾气,只是安慰着她。
有些事,他没法向她解释,更不愿亲口承认那是被儿子给逼的!就算是现在这种结果,他也要在自己女人面前,为自己保留一些颜面。
北冥寒就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他对母亲的呵护和忍让。
或许在这一刻,他才多少有些明白,为什么母亲会做出背叛父亲的事。
那是不被道德容许下的必然。
不过,他才不会考虑什么因果循环的,他绝不会就此收手!不论是萧弃还是萧绝,他就是要超越他们,将他们踩在脚底!
略有挣扎的眸光,开始变得坚定,早前的疲惫感也是一扫而空。仿佛,已经找到了动力,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什么对错之分,更不会有所谓正义审判的出现,他要做的就是不停的攫取权利,那就是他存在的意义!
萧敬席和乔雅搬走之后没多久,买下这幢房子的新主人就出现了。
亦依站大门前,昂起头望着这幢小别墅,她仍记得在这里见到萧弃时的情景,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恍若昨日。
手里拿着钥匙,她打开了大门。
走进去,她直接穿过大厅,来到后面的花园里。
虽然桃花都已凋谢,她却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站在桃花树下的人。
干净的白衬衫,一尘不染,松跨的黑色长裤,一黑一白的极致色差,衬在成片粉红的桃花下,竟然突显一种诡异的和谐。
记得,他笔直修长的双腿稳稳的站立着,她真的激动得想哭。
不知不觉,那些画面就定格在了脑袋里,取代了原本斑驳晦涩的记忆。
她走进去,伸手抚过头顶光秃秃的树枝,一抹笑,不经意的溢出娇艳的唇瓣。
前世今生,待一身铅华洗尽,卸下沉甸甸的包袱,她竟没了时间的概念。前世遇到的那个人,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确定她爱着的,她无法舍弃的,就是心中唯一。
梦醒缘未散,这才是真真平实的幸福。
昂起头,倏尔看到高处一朵未谢的桃花,娇颤颤的挂在那上头。她一喜,踮起脚尖,使劲的够着,可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够不到。
这时,一只长臂越过她,轻而易举的就将那朵花摘下。
亦依怔了怔,回过头,对上一双深邃的幽眸,迷离得,似雾霭弥漫,暮雨潸潸。
这双眸,她探过无数次,她知道,无论隔了几世,除却花草世界,便只有她。
“个子太矮了。”他淡淡的笑着,顺手将那朵桃花,插入她发间,左右看着,眸中尽是惊艳,“早就知道,桃花衬你,可不管什么时候看,都这么好看。”
亦依脸一红,“好不容易发现这么一朵,干嘛摘下来啊,连枝剪下来养着才好。”
“与其养着它,天天看着它,不如让它衬着你,天天看着你。”
亦依眯起漂亮的凤眸,“这么会说话?”随即摇摇头,“我不喜欢,万一哪天对着别人的女人说,一定会迷死一群人的!”
他一笑,风华潋滟的颜容,多了几分迷人的韵味,“只对你说。”
亦依笑了,扬扬秀眉,“这还差不多。”
外头有些声响,是另一家搬家公司,正在往里搬家具。
亦依探头,“真的要在这里住下了?”
“嗯。”他轻轻点头,眸光一瞬不瞬的凝着,从来都是这种仿若天地间,她是唯一的执着,“我在这里遇见你的。”
只因在这里遇见她,所以,那些不愉快的过往,他通通都忽略不计。他的人生,是从遇到她的那天开始的。
亦依深深的凝视着他,岂会不懂?
她伸手搂住他的腰,微笑着,“那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想起什么似的,她赶紧抬头,“哦对了,不能让他们发现才好啊!要不然……”她抿唇一笑,眨眨眸子,“我可就是红杏出墙了。”
抚了下她的发间那朵娇艳的桃花,他说,“不管是红杏还是桃花,我都会接着。”
亦依靳靳鼻子,“切,便宜你了!”
家具搬得差不多了,稍后又有保洁公司的人过来,将房屋里里外外消毒,再打扫了个干净。两人就坐在后院,亦依靠着他,阳光照在身上,舒服的眯起眸子。
她问,“这么做,你后悔吗?”
他摇了摇头。
“那……你舍得那些兄弟吗?”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这人表面上看,虽然凡事都没一件能放心上的,不过,若是这些人出事,他绝对会第一时间出现。所以,她想,他一定是在乎他们的。
他微微抬起头,靠着树杆,迷一样的眸,愈渐沉着,“我信他。”
信他,能比他做得好。
亦依歪着头看他,“那你……”
知道她要说什么,他扬起眉梢,“从现在开始,我做他的影子。”
……
深夜,西山,萧家。
还在熟睡中的男子,慢慢睁开了眼睛。
先是看一眼怀中的人儿,然后,他轻轻抽出胳膊,再替她掖了掖被子,他则起身,下了床。
仅着一件单衣,他走下了楼,来到后院,看到站在那儿的人,他神情无起伏,淡淡的说,“你打扰我休息了。”
来人站在对面,对他是既无奈,又好笑,“我说你能给我点面子吗?想我堂堂副门主,亲自到你这里拜访,你连杯茶水都不给也就算了,还总是摆脸色给我看?”
他阖了下眸,转身,“没事我回去了。”
“嗳,等等!”
关莫真的是无语了,拦住他,重重的叹息一声,“萧弃,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就敢私自决定了呢?你知不知道,这万一要是让门主知道了,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萧弃侧过头,“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谁?”关莫瞪起眼睛来,“你以为,我留在这里是干什么的?就为了伺候我家宝贝妹妹?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那好。”萧弃点头,“这事你就帮我善后好了。”
“善后个屁啊!你想害我啊?”关莫刚要再说,萧弃皱了皱眉,不满道,“亦依睡着了。”
“你……”关莫真是哭笑不得,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他还在意这些?
他做了个深呼吸,转到他面前,“萧弃,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把一颗想要炸了洪门的定时炸弹,摆在了獬豸堂口!只要点火,马上就炸!你明白吗?”
萧弃敛着眸,声音淡得夜风,只消轻轻刮起,便会消散般,“你说得没错。”
“那你还这么做?”关莫的声音不觉得又高了,收到萧弃警告的视线,他赶紧压低,哑着声音,小声说,“你想害死我们大家啊?我可告诉你,我不答应!”
“对于你们来说,他是炸弹,因为,他有野心。”萧弃一字一句道,“而我,不屑于那个门主之位,门主就执着的想把我培养成继任者。这两者间的区别,不过就是他坦诚了他想要的东西而已!”
关莫一滞,眉头皱了起。
萧弃又说,“彼此立场不同,对你们而言,他很危险。可对于洪门的人来说,他有可能是最出色的领导者。”
关莫凝了他一眼,“你就这么相信他?”
萧弃勾起唇,淡淡的笑了,“你会不相信你的影子吗?”
关莫沉默着,眉头越拧越紧,“那他手底下原来的势力呢?”
“我会处理。”
“北冥寒呢?”
萧弃不动声色的一笑,“他会处理。”
“哼,你们兄弟俩倒是分工得好啊!”半晌,关莫又说,“或许,你可以私自放弃堂主之位,不过,你没权利来决定洪门的未来。”
萧弃轻描淡写道,“未来的确不是由我来决定,他想要的,他知道该怎么做。”
关莫瞪他一眼,虽有些不情愿,可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有那么一帮兄弟护着那家伙,他说那个人不是就不是吗?事情闹大了,只会令洪门难堪。
良久,他才不甘愿道,“这件事,我可以替你保密。不过,我会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如果,他有一丁点的小动作,我都不会放任。你懂我的意思。”说完,他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萧弃轻眯的眸,缓缓垂下,那里莫测难猜。
深夜,恒原道,39层。
宽敞的客厅内,落地窗前,男子站在那儿,凝视着窗外漆黑的夜。
原来,成为萧弃的感觉,是这样。
白天的时候,恬姐曾经试探的问过他是否恢复了记忆,因为,他熟悉这里的一切。就是太熟悉了,反而会觉得纳闷,萧少什么时候对堂内的事,如此上心过?而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竟能忘了她,亦依。
大家不解的同时,又都小心翼翼的,他知道,所有人在疑问,那么爱的一个人,就这么遗忘了,任谁都无法相信。
就连他自己,都不能。
轻轻念着这个名字,他的手指在窗户上,划着她的名字。
也许,这是他仅剩下的铭记她的方式。
至少,他拥有了属于她的那段回忆,哪怕就是几天,却是最深刻最美好的,像幅纯美画卷。他现在已无意再在那让面描绘些其它复杂的颜色,只要干净就够了。
放手,即是拥有。
他放手了,她会觉得幸福吗?
成为萧弃,至少有一点很欣慰,就算是偶尔会想她,他也是光明正大的思念。
但是,仅剩遗憾。
身后有人慢慢靠近,他没回头,却也知道是谁。
一笑,眸底尽是诱人至深的魅惑,“想谈谈了?”
拓站在那儿,依旧是面无表情,“我不会让你做伤害獬豸堂的事。”
他轻笑着,转过了身,属于萧绝的那抹惊艳乍现,“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为什么还要去毁掉?”
“你恨萧少。”
萧绝扬扬眉,煞有其事的点头,“没错,我的确是不喜欢这家伙。”
见拓沉了眸光,他又是一笑,视线同样沉了下来,“但我更恨他身体里,流着跟我一样的血。”
所以,才会缚了他的手脚。
拓眸光一凛,认真的盯视着他,随即,转过了身,“獬豸堂的堂训,我会交给你。”
萧绝又笑了。
他身边,还真是些奇怪的家伙。
但是,不讨厌。
望一眼拓的背影,他倏尔出声,“你又为什么会答应他?”
拓站了住,没有回头,静默了几秒,“因为,这是堂主下的命令。”说完,大步离开。
萧绝喃喃嚼着他的话,垂眸一笑。
萧弃,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能让手下连这样的命令,都能咬牙接受?
突然,他有些好奇,是自己的做,能做到吗?
回身,继续凝视着窗外,唇边是抹诡谲的笑。
这个挑战,听起来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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