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妮影凭缓缓地跪到地板上,眼泪开始大滴大滴地往下落,一颗一颗砸到那血书之上,又一点点地晕染开来
轻如薄纸的一张布,如今,重似千金。
影凭跪在地上,一步一步地爬向段凡,“父亲”
双手抱住段凡的腿,影凭缓缓闭上眸子,“何得若此”
“必然若此”段凡的眼窝已经深深地陷了下去,他也有些不忍。
这是他唯一能为影凭做的事,可这事,却也将她的凭儿置于那般境地啊她的心里将受到怎样的煎熬呢
“不不不”影凭连连摇头,用力地将那封血书丢开,犹觉得丢得不够远,影凭又走了几步,捡起血书揉成了团,又狠狠地置了过去,“凭儿做不到父亲,肯定还有别的法子的。”影凭无力地看着段凡,眼神中带着浓浓的乞求,“凭儿不要,父亲,凭儿不怕死的,别让我做这种事啊,求求你”她哭的歇斯底里,声声哽咽,“此书将立父亲于何地后世将如何提起父亲况此血书种种都有牵连其他三大家族,若到时候他们为难父亲又当如何是好”
影凭直直下跪,用力叩头,“请父亲收回成命啊”
段凡心里刺辣辣地痛了起来,他用力地去抚影凭,想让她站直了身子,然而影凭却始终不动,依然如泰山之跪地,此时此刻,除了跪拜,她又还有什么方法面对段凡呢
段凡今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息了,终是没有再让影凭起身了,她若跪着舒服些,那便跪着吧
“傻丫头,如今四大家族已然牵连在一起,一荣具荣,一损具损你当你手里文书上的那些孩子骨血,单单只有我吉尔妮家血脉么i不是的,孩子宗氏可保的血脉,全在你手里。”段凡放柔了语气,“四大家族已然抱成一团,但毕竟斗了上百年,想要团结又岂是那么容易故而,各自都有把柄放于对方手上,如此才可彼此方可安心凭儿,你切记手心上的那些名额,必要一视同仁,不分姓氏。”
影凭捏紧了双手,如同身于冰天雪地一般,牙关已经在上下打颤了,“父亲,我做不到啊我做不到别逼凭儿”
可是,影凭心里知道宗氏血脉这般重要的事交于她的手里,那么,段凡和整个吉尔妮家必然付出了更多的代价,方可全她
“你必须做到”段凡的声音低沉,眸子里也漫是深意
他起身,走到了影凭将那血书丢弃的地方,重新拾起了那布条,再一次放到影凭的的手里,“拿着”
初时,影凭尚有拒绝,但那血色之红终于让她颤抖地重新接过血书。
这些东西,一点一点地压着影凭,每过一秒,那字字句句都像,突然加重了千斤砝码
轻抚着影凭的头发,一下又一下,段凡是那么的慈爱。身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是之大幸,也是之大不幸,在此前半身,他为女儿谋划了最好的位置,如今他啊,就要开始谋划她的后半生了。
也许真的已然是今生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可是,不够啊,还没有看着终爱的小女儿生子,还没有教他的外孙识字练剑。还没有为她的子子辈辈谋划终生的幸福
“仙人抚之顶,谓之以长生,凭儿啊,为父多希望”后面的已然说不下去了,段凡的眸中一下子便红了,果然,在铁血冰河,鞭挞在身的时候,是不适合温情的。否则,河堤顷决,崩裂在前。那些柔情与温暖将再也收之不住啊
所有苦心营造出来的坚硬都将在顷刻间化为灰烬
段凡已然用双手蒙住了整块脸
指缝间缓缓有泪水流水。
父亲啊,一向都是女儿的靠山,是她的千倾广厦做她的大树,做她的翅膀为她遮天避雨,为她摘星彩月他在女儿的面前,必然是无比坚定的形像,可现在呢
连高山的顷决了他以何来庇护女儿
段凡在心里暗骂自己几声他如今不但做不成女儿的盾牌,却反而在女儿面前流露出软弱来思及此,段凡起身背对着影凭,就算是要哭,也让他留住做为一个父亲最后的尊严和骄傲吧
我只希望是你铁血的父亲哪怕为此要天下伏尸百万就算用鲜血浇灌,你也是父亲娇嫩的小花。
段凡深知现在不是伤感的时间,他还有那么多事要交待他开始极快的收回情绪,等双手再将放下的时候,他眉目已如刀刻在她面前的,是泰山重现
“你记得,这封血书,务必呈于陛下”段凡本想再抚影凭的发顶,但手势却中途一转,改而为捏肩,他一下一下地加重力道,“为父反了朝廷之后,你必须在满朝文武,天下百姓面前,一一细数为父五大罪状,记得必须得在天下人面前,越多人看见越好你必寻一个好的时机,与为父断的干干净净,再无父女之情,至此也不许去吉尔妮家,不许流露出任何一点不忍的心思来”
影凭挺直的身子一下子便软了
如此之难,甚于剜心
再无,父女之情
“不可能,下辈子,下下辈子,凭儿都要做你的女儿”影凭连摇头,整个世间天翻地覆
段凡虽是不忍,言语却化为利刃,一刀一刀地紧逼了过来,“一旦听闻为父与四家族盗取皇陵的消息,务必寻机呈书于陛下切记”段凡一一交待,“此血书不足为证,一但起兵,朝中必搜查抄家,不过,吉尔妮府不会有一纸一字,就算掘地三尺,他们也什么都不可能搜到,不过在吉尔妮家城外南山的远凝别院里有数十箱的互通书信还有玉玺龙袍都在你知道内阁暗门的记得亲自带着陛下与重臣前去搜查”
“不要啊”影凭闭上眼睛已经预料到了往后种种想来是再无翻盘的可能了
“大义之下,灭亲又有何不可”段凡字字紧逼,声声如闷雷,“凭儿可还记得家里尚未请先生来教你私塾时,你母亲教你说的第一句话”
“凭儿记、得。”影凭垂下眼睑,牙齿已经把下唇咬破了。
“念”段凡睁大了眼睛瞧着女儿,哪怕影凭快要奔溃的神色叫他不忍。
“”影凭身子一抖,没有作声
“念”他又唤一声,此声,音调比之前高出数倍,一下子便在影凭的心里脑里炸开了花。
“百事孝为大,百善孝为先凭儿生而为人母亲教的第一句话”影凭又挺直了背,跪立着,叩头,“莫敢忘”
“很好”段凡身上的戾气并没有稍做退减,“再给为父念一遍”
影凭舔了舔带血的下唇,又是一个重重地叩头,直砸得地响,“百事孝为大,百善孝为先凭儿莫敢忘”
咚
那一声叩头之声,直砸人心,段凡脸上越发狠了起来,双手却在身后,捏得极紧
“百事孝为大,百善孝为先”影凭又念一遍,声音急切,“凭儿莫敢忘”
“好”段凡点头,稍是满意,“你身而为人之时,你母亲最大的愿望不过是一个孝顺的孩子,这些年你如何任性妄为,为父都替你撑腰,可如今,换你来替为父,为吉尔妮家尽尽孝道了,你现在告诉为父你,吉尔妮氏第五百二十一个宗脉血亲,影凭,你如今要如何作为,方全此孝字”
她是吉尔妮氏第五百二十一个宗脉血亲她是整个宗族的延续他要她无论如何都活着,她的宗族,把如此重要的事交之于她啊
她缓缓启唇,悠悠吐字,一字一字说的极慢,怕自己有分毫忘怀
若闻窃皇陵,寻机断恩情
供诉五罪状,众泥唯吾清
接帝入远凝,呈其互通信
展其九龙倾,大义而灭亲
众口谓君贼,却全妾之名
影凭念及此,已然字字泣血
她的孝是绝了父女情义
好的孝是不许皱眉,恶言相向地绝了父亲唯一的后路
她的孝是亲手剜开家父的骨血
段凡看着她娇小的女儿,紫衣华服已然架不住她的身躯,她已经如此衰弱从神态到举止
她啊,已然耗尽了半世心血
“好很好好”段凡仰头大笑,“这才是我吉尔妮家的好女儿切记今日之言,若到此处必当狠而无疑,切莫有半分不忍,平白叫人抓住把柄”
“”除了点头,影凭又还能做什么呢,“父亲放心”
这放心二字,言及却显得讽刺
“到时候,为父这边无论胜与败都牵连不到你了。”段凡细细吐言,呼出心口浊心,“但这还不够你必要立功方可,如此才能保全你往后的年年月月”段凡的语气爱怜,极尽了天下之父爱,“在为父还没全其第四罪的时候,你必先为父一步挖出景弟逆臣,弑父杀兄,夺兄之君,天理不容的焦枫木,再献计,改其句,始得数万百姓挖出的是天祐国君,天祐吾主的吉象,如此方可于华褚朝堂立其功勋,如此,你才能与为父和吉尔妮家断的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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