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兰音决定去一趟“珠翠轩”,据说陈家公子陈诺平日就在“珠翠轩”最高层处理琐事。她不想受那两方名贵的砚台,但送礼的下人又说自己没资格把砚台再拿回去。慕兰音就少不得要去一趟,会一会那位陈姓公子。
况且,对方还提起姬司言,显然是让她陷入了迟疑。
入了深秋,青城有赏菊盛世,正是忙活的时刻。慕兰音这两天也跟着陈誉四处逛了逛,赢了很多小玩意,她也知道大财主陈家又在青城搞活动拉客户,因此当进入“珠翠轩”,发现人头载动的时候,慕兰音并不意外。慕兰音笑,果然不愧江南首富,什么时候都不忘了商机。
她一路走过,雪锦和青萍眼观鼻鼻观心地跟在她后头。众人只见进来了这么个玲珑剔透的小公子,任谁一看都知道她是小姑娘,但眉目间的英气和爽朗,自有一副端正之势,明珠流光,让人不堪逼视。
慕兰音目光扫一圈,就将周围情形看了个大概。“珠翠轩”这次在借着盛宴,卖各种古玩名画,四周依然多是才子学生。偶尔有姑娘家的,也都是有情郎陪着。
慕兰音不理会这些人,看到一段楼梯,就走过去。当即楼梯口有两人拦住了她,其中一人是曾去慕家给她送礼的人,见到她这番打扮,怔了一怔后才道,“慕姑娘是来见我家公子的吗?容奴才上去通禀。”
“好的。”慕兰音轻笑一声,并不为难他。
这个下人的效率还是很快的,慕兰音只站了一会儿,那人就下来,说公子请她上楼。慕兰音毫不客气,但她身后的两个丫鬟在进房门之前被拦住。慕兰音看了看,略想片刻就道,“没事,你们在下面随便逛逛吧,我一会儿就出来。”
陈家也是江南能说得上名号的大家,而慕兰音今日来这里,也是许多人都看见了的。慕兰音并不怕对方有什么不良企图,她只想陈公子该是真有事情,只能让自己一人知道。
进了雅间,关上门,慕兰音负着手,悠闲打量这间房。绛紫珠帘相撞,香炉烟霞缭绕,绕屏而去,直面一高灰漆枣木案,上面扔着许多卷轴,白衣青年埋首其中。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眉眼细长,有丝妖娆之气。他看到她,就露出笑容,这笑容,让他的容颜更为生动。见到这个人,慕兰音才知道什么叫“一笑万木春”。他眼光柔和而明亮,笑容亲切,像是熟人相逢般,全无隔阂。慕兰音也忍不住跟着他笑起来。
“陈公子。”慕兰音道。
陈诺站起来,向她拱手,“早闻慕姑娘大名了,只无缘得见,生平憾事啊。”
慕兰音笑,“陈公子,我的牙都要被你酸倒了。”张口说瞎话也不是这样啊,她的大名,他到哪里去闻啊?
慕兰音也不跟他客套,“陈公子送我砚台是什么意思?你当真和司言哥哥相识?”
陈诺只请她上座,亲自为她端茶递水,服侍这么个比他小好多的小姑娘,他也无任何不适,显然非常习惯如此。陈诺把一个册子往她跟前送了送,“这是我刚收到的‘珠翠轩’上个月的盈利,姑娘看看是否有不对的?”
慕兰音奇怪,他们“珠翠轩”的事情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但不知道对方做什么前,慕兰音也不会轻举妄动。她含笑拿过册子,翻了翻,一目十行地将那些数字扫过,将册子还了回去,“公子家大业大啊。”
每天上万两银子来回出入,陈家的生意真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陈诺看她面色,有些失望,这小姑娘笑眯眯的,却是一点儿多余的情绪都不露。这哪是七岁的小姑娘啊,十七岁都没有她这样的。他保持微笑,“上个月的盈利,有三成都是世子殿下和陈某的私下交易。”
慕兰音漫不经心的神色敛了敛,回忆自己方才看到的那些数字,轻轻“哦”了一声。她没有记错的话,其中有一项“其余”的项目,当时看的时候就觉得那笔银子太过巨大,但这是人家陈家的事,她也不想过问。
可是怎么和姬司言有关呢?
她突然想起五岁的时候,就是在这里碰见回青城的姬司言。姬司言做的事,应该都和明王府有关。可是明王府是皇亲贵胄,富都是其次,绝对是贵不可言。这样的强大势力,怎么和江南陈家这样的商家扯上关系?还是那么一大批银两的来往?
“你们从事军火生意?”慕兰音脱口而出,她只想到这个了。能挣大价钱的,私盐、军火等,但私盐这种,明王府肯定不感兴趣。可是私营军火……慕兰音有些坐不住了,明王府这是要造反吗?
“慕姑娘别激动,我们没做什么违法的事。”怕吓着小姑娘,陈诺赶紧解释。她也是很诧异,没想到慕兰音脑子一下子就能想到这上头来。姬司言之前说慕兰音懂得很多,陈诺只不信,想着试探一下她。可他现在不得不承认,和一个七岁的小姑娘谈话,就跟和与自己一般年龄的人谈话一样,一点障碍都没有。这小姑娘,机敏得跟妖怪似的。
慕兰音说完后,也冷静下来。谋反?应该是不可能的。明王伯伯看着对皇帝忠心耿耿,这么多年守国护国,他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姬司言倒是有这个可能……可被他爹压着,被明王府世代忠良压着,他也绝对不会真去谋反什么的。
陈诺解释给慕兰音听,原是边关军粮军饷一直不足,明王多次向皇帝请示,皇帝都表示十万大军数目众多,朝廷养不起,建议明王裁军。可是明王深知,蒙狄国和诏国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定国,他敢裁军,对方就敢犯戒。无奈,明王府只能自己出银两养这些军队。其实之前的几代明王也多半如此,长年累月,黑云军都快成了明王府的私家军队。显然,天下人都觉得黑云军是明王府的私家军队,皇帝也不想出银子去养明王府的军队。但黑云军的存在,本就是为了保家卫国,这就导致朝廷和明王府的关系更加微妙。
尤其是这一代,明王府连军饷都得自己筹划了。
慕兰音这才了然,这样浩大的生意,也就江南首富陈家能和明王府合作了。
她道,“你们不怕圣上怪罪吗?”
陈诺轻笑,“我们是商人,只是和明王府做生意而已。王府提供我们想要的,我们提供王府需求的。陛下能因为这个罚我们么?”
慕兰音忍不住笑,罚?这个要怎么罚?虽然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江南首富陈家,是江南众商之首。皇帝能随意切断陈家的商机吗?天下三国,陈家若要想办法脱离定国,并没有那么困难。再说,陈家没做违法犯罪的事,当朝陛下又是个极为好名声的人,找不到借口,是不会对陈家动手的。
“但是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慕兰音狐疑,姬司言都没告诉她的事,陈诺跟她讲这些干什么?
陈诺将一封信推给她,“世子殿下因为一些事,去诏国了。诏国边界最近很危险,我们在那里的人找不到世子殿下的行踪。直到前段日子,我们留在诏国的人,才收到世子殿下的信。他说他有事要处理,暂时回不来。这个月明王府和我们的交易,可以暂托姑娘代手。”
慕兰音看他一眼,接了信封。上面的蜡封得完整,她手轻轻摸过,这不是姬司言平时封信的手段,信之前就已经被拆开过了。她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陈诺一眼,陈诺被他看得有些心虚。
慕兰音这才慢条斯理地拆了信,信是姬司言写给她的,大意和陈诺转述的差不多。但不同的是,姬司言在信中表示,她想不想代他都无所谓,这个月的交易,即使姬司言自己回来也来得及,军费如今充沛,暂时不缺。如果她决定代他的话,私印在姬司言房中的一带锁盒中。解锁的方式,是他们小时经常玩的游戏的方式。
慕兰音看了信,微微一笑,显然,陈家是不太信任慕兰音的,若不是姬司言的私印他们即使找到了盒子也打不开,他们是不想来找慕兰音求助的。
陈诺看这小姑娘含笑的模样,心就一激灵:她不会看出什么吧?
慕兰音却问,“司言哥哥去诏国做什么?”
陈诺随便答,“大概是诏国最近有什么动静,明王派世子前去的。世子年少,不容易为人注意。”
陈诺又迫不及待追问,“这件事,姑娘意下如何呢?”
慕兰音慢吞吞说道,“其实你们只能找我,你们知道吗?这信已经被你们拆开看过了,啊,你不用这么惊讶,我能看出来,是因为我习惯司言哥哥的封信方式。同样,司言哥哥的字体、说话方式、行事风格,也只有我能模仿出来。若你们自己找人,难免露出破绽。等司言哥哥回来的时候,露陷后更麻烦了。”
陈诺苦笑,确实如此。若不是姬司言的个人风格太鲜明,他真不想找慕兰音这个小丫头。七岁啊!七岁的小丫头怎么都让人觉得不可信。但是在姬司言的成长过程中,只有慕兰音是常年和他为伴的。恐怕他父母对他的了解,和慕兰音也差不了多少。
陈诺道,“这是关乎国家安危的大事,姑娘考虑好了吗?”
慕兰音低着头,把信纸拿在手中玩,手腕上的碧玉镯子闪着流华,磕在木案上,声响沉郁。她笑着问,“我就是想知道……我干嘛要帮你们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啊?司言哥哥不都说了他回来处理也一样吗?”
慕兰音对他眨眨眼,调皮的模样,差点没把陈诺气得倒仰。
陈诺苦笑,以为他想找慕兰音吗?就是因为这个月陈家商路出了点事,要周全而下,必得依靠明王府这笔银子啊。不然难道他不知道等到姬司言回来吗?显然,这小姑娘也看出他的难题了,故意刁难他来着。
陈诺僵硬笑,“姑娘帮我们定下此事,今后和陈家有关的一切生意,我们都给姑娘优惠如何?”
慕兰音看着他的表情,这个长相秀气的大哥哥脸部很僵硬啊,估计让他少赚银子,很让他肉痛吧。慕兰音忍笑,继续咬着下唇,一脸天真道,“可我其实什么也不缺啊,你要卖我什么呢?”
陈诺什么都不想卖给她!可他等着用银子啊,他有燃眉之急啊。
陈诺努力和这小姑娘沟通,才发现外面说的什么“小孩子天真烂漫”全都是鬼话,慕兰音哪里有天真烂漫的样子。伶牙俐齿、脑子转得极快,和他讨价还价,一套又一套,陈诺都快被她折磨疯了。
最后都开始打感情牌了,“慕姑娘啊,你看你五岁我们就相识了,你手腕上的那块玉镯,还是我们给你的呀。这点儿小事,其实慕姑娘根本不用费多大心神,我们日后还能给姑娘提供许多助益……”
慕兰音在和陈诺的对话中,心已经放宽了:一直到最后,陈诺才提起她手上的玉镯,显然,陈家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空间的强大之处。且陈诺在提到的时候,都是一言代过,说不定他都忘了这个玉镯的特异功能。或者,陈家是知道的,但因这玉镯长得太普通了,他们只把这个镯子当成一个骗小孩子的玩具而已。
慕兰音心放下后,就没那么难说话了。她肯来“珠翠轩”一样,最主要的,就是为了解决空间和陈家的事。现在知道陈家根本没放在心上,她也不用去提醒对方了。就让大家一起愉快地忘了这件事吧。
慕兰音板着脸,“陈公子,日后你不要再跟我提我手上玉镯的事了,也不要到处宣传。我是大家小姐,根本不想和你们的镯子扯上关系。若你们想收回这镯子,喏……”她作势就要褪下,连忙被陈诺拦住。
陈诺明白,一般这种清贵人家的女孩子,都不喜欢他们商人的铜臭。他看到慕兰音也如此,心里有些失望,原以为这小丫头有点通透,却不料和世人都一样。
到后来,两人终于达成了共识,慕兰音可以代替姬司言处理这个月两家的交易,但陈家必须给慕兰音这个月盈利的一成。陈诺也松口气,不过一成而已,完全没问题。他只用负责搞定慕兰音就好了,其他那些事,就让老家伙们去头疼吧。
陈诺轻轻松松跟慕兰音写下协议,然后签字,和颜悦色地把她送出门,“慕姑娘,希望咱们再不用见面了。”
慕兰音冲他笑,“但愿如此。”
她能看出陈诺松口气的表情,也理解陈诺不愿意再和她谈判的心情,这些都无所谓,她又不是为了让他喜欢自己的。再说,来陈家这一行,慕兰音想到了一些东西。经商,真的好赚钱啊,光陈家一天在全国周转的资金,都比她家一年的花用还多了。老实说,慕兰音有些心动。
而且据她所看,陈家并没有把商机发挥到极致。至少这个年代的人,没有意识到女性客户和一般平民的潜在动力。就拿“珠翠轩”的经营方向来说,都是向着贵人和文人提供的。或许平民百姓的生意,在他们眼中,也就逢年过节时的一点小彩头就够大家欢喜了,没必要再多做。可是女人呢?他们完全把女人的需求给丢开了。
胭脂、水粉、簪子玉钗、各款新衣……太不受重视了。
因为大家小姐,这些东西都不用外面的。外面卖的,也就是给青楼女子和那些偶尔攒下两个银子的贫民的。但虽然慕兰音对这些不感兴趣,但她是知道天下女人都会为了画好眉毛而疯狂的。
慕兰音托下巴,她要不要尝试一下往这方面发展呢?哎呀,好像不行,爹娘会被她给气死的。她就算想往这方面发展,也得采用迂回战术。
慕兰音回头看了看“珠翠轩”,抿唇笑。再不见面吗?好像不行呢。
等慕兰音离去,陈诺坐在书案前,将两人签下的协议看了一眼,又盯着慕兰音为让他放心、而仿写的姬司言的字体,陈诺忍不住笑,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有些本事。
他低喃,“让你沾些便宜吧……反正我想的两件事,应该都能达成了。”他垂着眼,狐狸一样狭长的眼眸上斜,光线昏暗,给他添份魅惑。
慕兰音回去后,看着陈诺给她的两方砚台半天,想着姬司言反正不在,他跟前的好东西也那么多,就不用给他留了吧。于是,两方砚台,她自己留了一块,另一块转手送给了陈誉。陈誉也是文艺爱好者,对这方上等砚台极为喜欢,“阿音,这是诏国出产的,在天京时都不容易买到呢,你怎么得到的?”
慕兰音玩笑,“牺牲我自己而成全你的呗。”
陈誉瞪她一眼,低斥,“你又胡说。”少年清雅如玉,连瞪人的姿势,都没有一丝威胁,只让人觉得无比好看。
慕兰音捂着腮帮子,咬唇笑,陈誉长得越来越好啊,这样的美少年会养成她少年时的畸形审美观啊。日后再见不到这些好看的美男子,她该多无趣啊?
自她送砚台后,陈誉和慕兰音的关系更好了几分。对慕兰音的娇蛮,陈誉的脾气都明显有更好,简直有逆来顺受的倾向。有时候慕兰音都不得不批评他,脾气这么好,以后会被人欺负的啊。陈誉只微笑看她,却不发一言,直到慕兰音被他看得脸红,转过了头。
很快,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姬司言回来的时候,慕兰音已经和陈家搭好了线。她提供主意,对方提供财力,共同发展女性产品,盈利两人四六分,慕兰音四,陈诺六。一开始陈诺半信半疑,但慕兰音说得煞有其事,他又极为爱银子,就答应试一试。而慕兰音从自己的空间里,开始找各种这个时代能用的化妆品啊胭脂水粉的制作程序,背下来。并且举一反三,自己加以研究,让效果更好些。
她还学着设计衣裳款式,这些创意全都贡献给了陈诺。
“既然是我们一起合作的生意,店铺叫什么?”陈诺征求她的意见。
慕兰音拍案,“就叫‘女人坊’吧,简单明了,谁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陈诺一口血含在喉咙里,是的,简单明了,这也太白了。不是说慕兰音家教极好,是个小才女吗?这取的名字,还不如他随手取的“珠翠轩”好听呢。但这个合作生意,本就是试水,陈诺也没有在这方面多投资,慕兰音也摆明了是玩票的兴致。
但开铺的时候,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陈诺仍想办法好好宣传了一下,然后……就是火爆了。
陈诺都没想到女人会这么疯狂!
第一天后,他亲自去慕家拜访,要和慕兰音详谈合作的具体事宜。但慕兰音却不以为然,“什么?你居然要我两天设计一样?开玩笑,我是为了你的生意存在的吗?陈公子,这不可能。”
陈诺笑道,“我给你提分成,我们五五分账好不好?”
慕兰音摇头,他再如何巧舌如簧,慕兰音心志坚定,也不同意。陈诺完全理解不了大把的银子,她为什么不肯赚?作为成功的商人,让他看到满天的商机在飞,却没办法一把兜入怀,这实在太痛苦了。
他当然也试过找别的人合作,但慕兰音的头脑独此一家,他有时候都想把她的头敲下带回去自己研究。
于是陈诺一天天地往慕家跑,连陈誉都看他看熟了,慕琅夫妻更是不可能忽略这个人了。
陆汀兰问慕琅,“这个陈公子,天天找阿音,是为什么啊?他不会看上阿音了吧?”
慕琅一口茶喷出,“阿音才七岁……陈公子都那么大了,他要是赶紧成亲,孩子都能管阿音叫‘姐姐’,怎么可能看上我们阿音?”看陆汀兰明显烦恼的样子,劝慰她,“没事的,我看阿音又是胡闹,跟陈公子捣出什么好玩的事。她总这样,你该习惯才是。”
陆汀兰看丈夫一眼,更为不郁。习惯?她永远习惯不了女儿的大胆好吧?每天都在刺激她。偏偏她一罚慕兰音,慕琅就去给女儿说好话。陆汀兰深觉得,就是因为慕琅的放养政策,才把阿音给养得这么奇怪。哪家姑娘三天两头见男人啊?就他们家的女儿豪放不羁。
陆汀兰轻声,“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觉得如何?”
“什么事?”
“就是……陈夫人跟我提的,想替陈誉聘下咱们阿音啊。我觉得挺好的,陈家世代清贵,陈夫人也喜欢咱们阿音,日后阿音嫁了他们家,应该也不会受委屈。”陆汀兰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她天天担心着女儿再这么奇怪地养下去,日后会不会没人敢要啊?还是早点给她定亲好。
慕琅放下书,沉吟片刻,“我觉得,还是让阿音自己决定吧,我不想替她拿主意。”
陆汀兰愣神,慕琅这父亲,也做的太放得开了吧?竟是什么都不管吗?
她推他,“你不是还想着明王府吧?我跟你说,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慕琅笑着打断,“放心,我没再想着明王府了。明王府的地位太微妙了,阿音过去,必然委屈。你提的陈家确实不错……我只是不想替阿音拿主意,阿音她啊,得习惯事事自己做主。我们做父母的,又不可能一直护着她。”
陆汀兰默然而坐,盯着慕琅愈发瘦削的脸出神,缓缓侧过头,眨去眼中的泪光。她都明白的,她知道慕琅在想什么。她真不想跟慕琅谈论这样的话题,但看着慕琅一日日衰弱下去的身体,她知道,她最害怕的结果,离她并不远。
陆汀兰从后,轻轻搂住丈夫的腰,闭上眼。慕琅啊,你慢些走吧。你走后,我和阿音,该怎么办呢?你是个好丈夫,也是好父亲,我们不能没有你的。
慕兰音正在再一次赶陈诺离开,“陈公子,我跟你直说吧,物珍在于贵,在于稀,在于奇。即使它不是珍藏品,我们也可以把它打造成珍品。这点,你身为商人,应该比我更明白吧?”
陈诺已经了解她的脾气了,“什么贵啊奇的,我看你就是懒吧?”不爱银子的小姑娘,他真是没法诱惑啊。他干脆问,“你到底想要什么?我找给你,你给我好好设计,好不好?”
慕兰音无语,“我真的什么都不缺啊。”她一抬头,看到紫藤花门下,少年由远行来。他是风华绝代的名刀宝剑,踏风而行,出鞘便是光芒四射,日光尚不及他的耀眼。
慕兰音忘了跟陈诺说话,只定定看着少年走来。
陈诺察觉到慕兰音的视线,一回头,就本能打招呼,欲行礼,“世子殿下,您回来了啊。”但姬司言视若无睹地走过了他,让陈诺行了一半的礼,变得极为尴尬。
陈诺回头,看到少年已经站在了小姑娘面前。
慕兰音仰头看他,她的司言哥哥,比离开时更冷峭而多姿了。她的眼眶微红,伸手抱他,“司言哥哥,欢迎回来。”
陈誉正好前来送一本书给慕兰音,他走到院门口,就看到那个漂亮的小姑娘,被少年抱在怀里。他们的动作是那样随意,如同呼吸一样自然。慕兰音面对少年时的那种笑,和她平时的笑完全不同。
她平时的笑,总是狡黠的、机灵的、调皮的,她会整他,会捉弄他,会嘲笑他,但她没有对他笑得这么温暖过。
陈誉始觉得难受,呼吸微滞。那个少年,就像是慕兰音的家人一样。而陈誉,对慕兰音来说,只是一个朋友吧?朋友和家人,是不同的。
陈誉低着头,半晌后,缓缓转身离开。
那天晚上,因为世子殿下的回来,慕家特举办了一场宴席。但都是自家人,也比较随便。宴席到一半的时候,还留在那里吃喝的,都剩下小丫鬟小厮们了。慕琅夫妻已经睡去了,而慕兰音和姬司言也早早退了宴席,不知道溜去了哪里。
慕兰音和姬司言,正坐在他们家最高阁楼的屋顶,聊天说话。浩大明亮的月亮在他们头顶,像是伸手就可摘到。慕兰音仰头笑,吸吸夜晚清凉的空气,“我还从来没有坐得这么高过呢。”
姬司言笑,“你倒是不怕。”
“怕什么?你带我上来,自然得带我下去。”慕兰音笑嘻嘻,侧头看他。少年手撑在膝上,坐姿潇洒而不羁。这些年,他们都经过了许多事,世子殿下给她的感觉,却从来没变过。
她真希望他可以一直这样,她一转头就能看到他。他永远这么强势而温暖,作为她背后的依靠。
他的明王府,和她的世界,似乎离得很远。可当他们坐在一起谈天说地时,这距离,就被无限压缩。
月华如水,深秋的寒意一点点渗下来,慕兰音有些冷,哆嗦了一下。姬司言看她一眼,她笑道,“你可不能抱我哦,男女授受不亲。”
姬司言一笑,不理会她素来的风言风语,将她抱在怀中。慕兰音依靠着他,长发被他拂过在耳后。她现在一点儿也不冷了,胸中只升起几分豪气,击掌而唱,“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姬司言静静听着她唱,慢慢笑,“有点儿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我依然没存稿,所以只能继续日更一章。且因为千千的抽,没法回评论,等它不抽了我再回啊。
晚上我再发红包啊,祝大家新年快乐,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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