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汶静静地坐在坤宁宫侧殿里,借着品茶的空当偷偷拿眼打量着这间对他来说还是十分陌生的宫室,发现的确是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富丽绮丽,处处都透露着皇城主人的高贵大气。
没错,即便满打满算在皇城中住了十五年,我们的忠敦亲王殿下也不曾到过几次坤宁宫里面。以往他是个没母族的光头皇子,又跟在最不受皇后待见的太子身边,庄皇后平日不在用度上苛责就已经是大度了,又能有什么好脸色给他?像今日这般甫一过来便被宫人引至殿中奉茶奉果无微不至的伺候着,等候皇后处事毕后过来说话儿的待遇,姬汶倒还是第一次享受到。
往日今朝,差距之大不由得令人感慨人心世故,贵为皇后亦难以免俗。
姬汶正出着神呢,一个衣着打扮皆与众人不同的侍女却走了过来,轻声道:“青鸟姐姐传娘娘话,说是尚需小半个时辰方才空得出手来,劳烦王爷等候了。若是王爷有要事,亦可改日再来。”说话的这位,自然就是贾元春贾女史了。
听闻还要等小半个时辰,若不是与皇后结盟已久,姬汶还以为这是特意刁难自己呢。他只当皇后是遇到了什么不得不处理的麻烦事儿,若是平常他自然会有眼力劲儿的先行告退,改日再过来。可他现下有一桩不得不麻烦皇后的要紧事,只好对贾元春笑道:“既然娘娘事忙,本王便在这儿等着吧。劳烦这位……”他观贾元春衣饰举止俱是不俗,应当是颇有身份的女官,一时之间却是不好称呼了。
贾元春见状,忙柔声道:“奴婢贾氏,忝居坤宁宫女史之位。”
听到她的回答姬汶也没想太多,顺口吩咐道,“那便劳烦贾女史,待娘娘过来时知会本王一声。”
贾元春忙笑着应了。
其实以庄皇后的圆滑老练,又岂会将一个风头正劲的亲王晾在偏殿不理不问,更何况这位亲王殿下还是与自己一道将太子扳倒的同盟呢。
她会这么做的原因,便在此刻小意殷勤的服侍着姬汶,不断展现自己温柔体贴秀外慧中好品性的贾元春贾姑娘身上——自从上回贾元春向庄氏告发了秦可卿后,庄皇后对自己这个“忠心”的女史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也就应了元春的请求,答应给她一段好亲事。再者,将贾元春这么个公爵人家的女儿嫁给姬汶,也好方便她日后拿捏忠敦王府。
庄皇后有自己的小九九,贾元春也看到了自己的出路,两厢得益。
只是却苦了咱们的忠敦千岁,被早有预谋的皇后娘娘晾在侧殿里,好让贾元春能充分发挥一番。毕竟,比起皇后的主动赐婚,还是让双方先看上眼了再出来做好人这个方法更不会招惹姬汶的怀疑。
贾元春见识惯了皇后笼络今上的手段,自然知道这些身份贵重的皇亲不喜欢那些主动献媚、言行轻浮的女子。此时便也不在姬汶面前卖巧,只在答应了一声后便安安静静的站在下首姬汶触目可及的地方,微微低着头,恰好露出一段白皙修长的颈项来,衬着红艳艳的珊瑚耳珰,自有说不尽的风情在里面。
清秋午后,几缕阳光懒懒的透过绣帘撒了进来,金猊炉里龙涎香幽香阵阵,将这座大殿渲染的愈发奢华。而一身水红宫装的美人儿此时正俏生生的站在这所布置奢靡的大殿中,非但没有被压下去,反倒让满殿繁华尽皆成为了陪衬。
这般美景,想来只要是个男人都会心猿意马。
可惜好花能迷游人眼,却不见得能入了忠敦亲王的眼,面对一心展示自己的贾元春,姬汶唯一的想法便是不愧是皇后身边的女官,规矩果真是极好的。
见忠敦亲王不过是拿眼扫了一下自己便挪开了视线,自顾自地低头不知想些什么去了。贾元春简直郁闷的不行,只好咬咬牙,给姬汶身后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那侍女会意,在给姬汶添茶的时候一个不小心便打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虽然没有溅到姬汶身上,却也是不小的罪责,她忙就地跪了下来,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
姬汶还未说话发落呢,元春便急急上前,也跪了下来,脸色苍白地请罪道:“让这粗手粗脚的奴婢惊扰了贵人,原是婢子不该,婢子死罪。”说着便抬起头来,眼中泪珠似落未落的看着姬汶,可谓我见犹怜。
——这般粗浅的手段,她原是不屑使的,没奈何这位忠敦亲王不通风情的很,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不过仔细想想,她跟在皇后身边见到的最多的也就是今上与前太子两位主子,那两位主儿都是身份贵重妻妾成群的,又有什么没见识过的,自然知情识趣的很,一些女儿家的暗示他们也能明白。可眼下这位却是粗生粗养的长到十五岁,就连正妻都是到了十九岁才有的,又哪里能明白这些小儿女之间的风月情趣呢?
说来也好笑,那时候她贾元春不也没想到,自己会有朝一日使尽手段,就为了获得这个自己一直看不上眼的九皇子的垂青吗?
瞧着眼前梨花带雨的美人,姬汶就算是再迟钝也反映了过来——对方这是在向自己献媚呢。自圣驾回銮后他的地位便与日俱增,也早就习惯了身边多出来的一堆谄媚的人马,可是这般主动向自己献媚的女人,还是第一回遇到。一时之间,姬汶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碍于庄皇后,他也不好给人没脸,只好笑道:“并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女史不必如此惊慌,且让下人收拾了便是。”却并没有像贾元春想象中的那样,亲自将她扶起来。(注一)
贾元春眼神不由得一暗,有些尴尬的自己站了起来。幸而庄皇后来的及时,这才化解了她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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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汶起身给皇后行礼,庄氏忙笑盈盈的叫起。
姬汶不忙着落座,转身接过一旁侍女捧着的一个紫檀雕花盒子,双手呈了上去,笑道:“这原是前日里底下人送上来的西洋香料,说是叫什么‘罗兰’香的。儿臣想着,檀麝龙涎虽好,母后用多了也难免厌烦。又恰巧得了这么个希巧物儿,便给母后送过来了。”
这些日子他与庄皇后走得近,两人也时常作出“母慈子孝”的样子来,如今送上妇人家常用的香麝之物,也是表示两人关系亲近,不与常人的意思。
庄氏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这位亲王殿下和自己一样,也有发展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的意思,遂笑着将宫人呈到眼前的香料盒子打了开来,道:“果真是西洋那边的把戏,异香异气的,倒是别致,难为亲王有这份心了。”
说着又看向姬汶,关切道,“前日里听说你媳妇身上不好,现下可好些了?”
姬汶忙笑道:“回母后话,如今虽说还经不得风,却也是好了十之八|九了。昨日她还跟我念叨,多谢母后疼惜她,还特特赐下好些药材,要等身上大好了亲自过来给您磕头呢!”
庄氏便叹道:“我这一堆儿媳妇里面,独你那媳妇儿是个样样出挑的,那孩子又三五不时的闹上这么一场,正是合该多疼顾些呢。只是我想着,你也成婚小三年了,媳妇儿却还没个好消息,只怕多也是她这身子的缘故。”
说着脸色便严厉了起来,盯着姬汶道:“寻常规矩的人家里,嫡妻尊重,长辈轻易不给儿子纳妾。可咱们皇家,讲究的就是多子多孙的福气,更何况嫡妻不能为夫家开枝散叶,放在寻常人家也是一桩了不得的错处呢!”
这番话除了想借机将贾元春推销给姬汶,倒也还是有些真情实意在里面。毕竟姬汶大婚三年到现在都没个子息,多少也会受人诟病——现下京城明里暗里不知多少眼睛盯着忠敦王府呢。庄皇后既然有心襄助姬汶,自然不愿意让他在这上面被人挑刺儿。
姬汶一直是爹不疼娘不爱,以前今上能想到给他指婚已经是很了不起了,至于侧妃庶妃什么的却是没有的。就连现在,偌大的亲王府里也只有底下人孝敬的小猫三两只,身份也都低贱的很,就算生下了儿子,也不能在今上面前挂上号来。为子嗣计,对于纳几个身份清白的妾室,他倒不是很抗拒。
再者,今日他过来的目的,本来就是想请庄皇后赐婚,将那位倒霉的蒋家小姐赐给自己作侧妃呢。
是以在庄皇后说完这番话后,姬汶便笑着附和道:“母后可是和儿臣想到一处去了。儿臣今日过来,便是有一桩心事,期望母后成全呢!”
庄皇后见他对自己插手家事并无多少抗拒,心中已是一喜,又听闻是有事请求自己,哪里还能想不到是什么呢。遂笑道:“本宫在这深宫大院里待着,又能有什么值得王爷巴巴的求上来的,左右不过这‘姻缘’二字,本宫还能帮的上一二了。王爷不妨说说,是哪家的淑女,能得王爷这般上心?”
姬汶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涩来:“儿臣一日惊了马,就遇到了她……差人打听才知道,她是与父母进京投亲的,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女儿,乃是蒋文良家的族亲。”
听到蒋家,庄氏神色微妙了起来,要知道,当年棒打鸳鸯让姬汶和蒋家贵女有缘无分的,便正是咱们贤良淑德的庄皇后。当初为了指婚一事弄得蒋方庄三家关系尴尬不已,如今偏偏姬汶又看上了蒋家的女儿,怎么能不让人感叹一句孽缘呢。
不过姬汶显然很清楚庄氏的心结在哪里:“儿臣不是色迷心窍犯了浑,母后的顾虑,亦是儿臣的顾虑,只是儿臣现下初掌户部,少不得要请教蒋大人。如今娶了他家出来的姑娘,就算不是嫡支,也能多得几分蒋大人的指点,只要儿臣不在乎别人说嘴,母后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当初是你弄僵了我和蒋家的关系,如今我要修补,也不在乎别人笑话。你只要动动嘴皮子功夫就能成的事儿,要是还推三阻四的话,我肯定就要怀疑你结盟的诚意了。
他话都说得这般通透了,庄氏自然也爽快得很:“也怪我这个当娘的不经心,以致你如今身边连个正经的侧室都没有。现下你既已有了合心意的,难不成本宫还能做那划下银河的王母娘娘不成?改日等陛下闲了,本宫再与他商量一番,如今也等不得那三年的选秀了,索性儿一气儿给你府里多添几个人。”
姬汶忙站起身来,笑着谢恩。
庄氏又笑道:“王爷先别忙着谢我。只一点,你媳妇那身子骨儿,连她自己都顾不过来呢,府里又要新添人口,又要她劳心劳力的,王爷不心疼,本宫都要先替心疼了。那蒋家的姑娘虽好,到底不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处事上少不得有些疏漏。这府中内务,王爷待要如何呢?”
姬汶心知这是要给自己塞人,面上仍是恭顺的笑意:“儿臣自然是全凭母后做主。”
庄氏对他恭顺的态度果然满意,一脸欣慰不似作伪:“本宫这里有个丫头,原是荣国府出来的,又在本宫手底下当了这些年的差,规矩人情都是谙熟的。如今便将她给了王爷,虽说人生的愚笨了些,跟在王妃身边搭把手,做个使唤丫头还是尽够的。”
虽然是皇后的人,可到了王府里还不是任自己摆弄?想着这点,姬汶自是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
两人又叙了番闲话,姬汶便起身告辞。庄皇后使了贾元春送他,直至坤宁宫门前分道扬镳,两人一路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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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主动请婚时亲王殿下一直显得理直气壮,可等他出了宫门,从对妻族的怒火中清醒过来时,却发现了一个悲哀的事实——大概、或许、貌似、可能在没有和林琛商量的情况下,自己便要纳妾了?而且看情况还极有可能不止一个两个,而是好几个?!
姬汶突然觉得有些心虚……
作者有话要说:虚脱,月饼节翘课兼职赚钱钱去了,话说我们双学位月饼节也要上课/(t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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