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林琛资历浅,在户部虽有个郎中的名头,他做的却仍是笔帖士的活计,平日里便是清闲的很。林琛那位上峰又见他新娶娇妻,正是甜蜜的时候,遂又给他免了好些差使。这阵子林琛除了出门与人吃酒,便是回府安抚娇妻,在别人看来,他的小日子过的是自是极为安逸。
姬汶却不知是因巧合还是别的原因,刚好赶在林琛成亲前几天得了个出京的差事,带着几个户部的官员一路轻车简行往南边去了。
从林琛成婚到现在,两人竟是还未见过一面。
姬汶会做出这种一声不响便离开这种逃避的举动,倒是在林琛的预料之中,那人隐忍惯了,向来不敢直白的表露自己的感情,自己成婚他心里肯定会有些别扭,却怎么都不会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来。与其让他一直在京城里看着自己与顾家做戏,还不如出去转悠转悠,散散心冷静一下。
是以对于姬汶的离开,林琛并没有太多的担心。
却不想今日他刚陪着顾嫣然从娘家回来,便听到兰薰回禀,说是亲王爷今儿回了府,却似是病的不轻,宫里已经派了数位御医过去。
想到姬汶的旧伤,林琛登时站了起来,外袍都来不及披上,便要往外走。
顾嫣然头一回见他这么冒冒失失,忙上前将人拉住了,笑道:“爷这是干什么?千岁爷才刚回府,哪里好见客。便是爷忧心殿下,也合该让他们写了帖子,定了日子再行拜访的好。”
林琛一面穿上外袍,一面对顾嫣然道:“外间事奶奶许是不清楚,我与殿下交情不同别个,不很讲究这些个虚礼,若是这时候不去,反倒显得我与他生分了。”
说着便拂开顾嫣然拉着自己的手,往外面匆匆去了。
顾嫣然站在原地,定定的看了林琛的背影半晌,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方才看向适才传话的兰薰,冷笑道:“兰薰姑娘倒是好本事,连千岁爷今儿回京,还受了伤的事都一清二楚。这可不像是碎嘴的奴才能晓得的事。”
兰薰面无表情的向她行了一礼,回道:“回奶奶的话,以往亲王府里来人,若是要传什么话,皆是先告诉了门房,再由二门上的婆子进来告诉奴婢,奴婢再转告爷的。今儿奶奶不在,那婆子无法,只好又告诉了奴婢。”
其实林琛虽然将这个顾家的嫡女捧得极高,又怎会真的让她一个外姓人真正接触林家的机密事?顾嫣然虽然从黛玉那儿拿回了管家权,能看到的却也只有林府明面上的账本。林府最要紧的暗账,却是被林琛一式两份的给了谢青、桂馥这两个心腹打理。而交出了管家权的黛玉,也仍旧打理着林府与亲王府、公主府的人情往来。在这些现今的林府最紧要的事情上,林家父子俱是有志一同避开了这位来自山东顾家的媳妇儿。
顾嫣然虽然隐约知道夫家与亲王府关系甚密,也只以为是比较亲近一点儿上下级关系罢了。适才林琛急吼吼的要往亲王府赶,她还只以为林琛是急着向忠敦亲王卖好呢,心里还颇为看不上林琛的举动,觉得他失了世家的风仪。
却不想,林家与亲王府的交情竟是远远超过了她的认知……
虽然长在深闺,顾嫣然却也隐约知道重臣交结皇子不是什么好事,遂暗暗将此事记下了,准备悄悄地使人传话回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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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汶此次下江南,名义上是奉圣上旨意为万寿节采买花石珍玩等物,实际上却是为了巡查自林海离任后便愈发混乱的江南盐政。这本是本是一件危险的差事,林琛若是知道了,定不会放心让他一个人去。可姬汶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偏偏硬是将此事瞒下了,甚至为了不让林琛起疑,连侍卫都只带了几个。
可江南官场一贯混乱,更遑论盐政一事更是牵扯到了无数人的利益,那些个官员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可是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的。虽然姬汶只不过在江南略有了一番动作,便遭到了某些已经穷途末路了的家伙派出的杀手接二连三的袭击,受伤更是在所难免的事。
不过他如今位列亲王,地位尊贵,那些人顶多是想将他吓退,倒也不敢真的对他动手,姬汶这才一路安然无事的回了京城。
林琛到的时候,姬汶正趴在床上,孙太医与一个眼生的年轻太医正在给他换药,见他进来,连个眼角儿也没赏给他。
林琛也不恼,凑上前去看了一眼姬汶的伤势,惊道:“这是怎么弄得?竟是伤的这般厉害!”他原以为姬汶是生病,哪知竟然是受了伤。
姬汶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任由太医将各种药膏往自己伤口上涂,淡淡道:“比起当年在毓庆宫受的,这点小算个什么。”
他当年不受今上待见,在毓庆宫被太子刺了一剑的事情,在京城贵胄之中也不算什么秘密。林琛就罢了,孙太医更是那时候给姬汶看过病,自然也清楚个中究竟。可那个陌生的太医还在场呢,姬汶居然还提起这桩堪称屈辱的往事,可见是没把他当外人了。
林琛扫了一眼那个侧对着自己的太医,长得果真俊俏,不动声色的上前接手了太医的工作。孙太医正要说话,却见他手法谙熟,便又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轻手轻脚的给姬汶上了药,如今天热,伤口包扎起来倒会坏事,林琛也就省了这道工序。
避开姬汶背上的伤口,拉上薄被搭在他腰上,又浑然不避讳的给人拢了拢发丝后,林琛这才转身对孙太医笑道:“汤药的方子可曾得了?若是得了,劳烦太医往我哪里送上一张。”
孙太医忙恭声应了,又笑道:“王爷的伤处浅,倒是不妨事。只是一经血光,到底伤了元气,微臣几个商量出的方子,也不过是为了固本培元、养气补血罢了。王爷若是高兴,便吃个半月,若是不喜,只用个十天也是无妨的。”说着又给林琛交代了种种禁忌,林琛也都一一记下。
等太医都走了,姬汶便瞪他一眼,笑骂道:“宫里人刚走你就来了,倒是巧的很!”
他背上有伤,只能侧着身子躺在床上仰着头与人说话,倒是颇为吃力的样子。林琛见状,干脆上前将人扶了起来,让他半趴半抱的倚在自己怀里,才道:“哪里是我来得巧,分明是严长史见王爷伤的厉害还想瞒着人,才叫人往我府里送信儿的。若不是他,只怕这时候王爷还瞒着我呢!”
说着他又似笑非笑的看了怀中人一眼,语气凉凉的道:“我还没问王爷南下办差怎么就受了伤呢,王爷倒是拷问起我来了。”
姬汶被他半抱在怀里,说话时要微微仰着头才能看到对方,气势本就弱了一截,再者瞒着林琛出京本就是他有错再先,倒也不好总是与他胡搅蛮缠。
是以姬汶象征性的在他怀抱里挣扎了两下,便安安分分地被他拥在怀里,懒洋洋的答道:“原是江南盐道上报了亏空,父皇气的厉害,便叫我打着采买的名义下去了一趟,只想着能揪出几个硕鼠来。”
林琛在看到他身上明显是被利器弄出的伤口时便已经猜出了大半原因,可如今听他亲口说出来却仍是气了个倒仰:“盐政那也是你现在能碰得!你亲眼见到的,我父亲花了多久才从里面摘了出来,如今你不过去了一趟江南,那些人就能买凶杀你,要是你一头扎进去了,再没有另一个石澜清(注一)能救你!”
姬汶见他气的厉害,心里倒是泛出一股子诡异的欢喜起来,笑道:“江南的水多浑我比你还门儿清,这时候趟进去,你当我是姬汯呢。再者,今上是什么人,岂会真的让我接手这等机要?真正办案的人还在江南搏命呢,我也只是个明面上的幌子,给他分担些许压力罢了。”
听他这么说,林琛倒是放心了些,他也懒得猜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居然将自己送到了虎狼堆里去,只一心叮嘱姬汶道:“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一个盐铁、一个治河,这官场上有多少人都栽在了上面,这玩意儿一旦沾上了,那是连太子都不能摘出来的。你不过是做了一回幌子,便给自己落了一身伤,这也算是个教训了。”
他在这里教训的兴起,姬汶却没有回答他。林琛觉得奇怪,低头看他,却见那人的神情竟是少有的严肃与……悲伤。
未待林琛去问,姬汶便缓缓开口道:“还记得今上南巡那回么?黄河决堤,我们被大雨困在齐河县,连黄河的边儿都未见着。可就连齐河县,那里的景象,说一句哀鸿遍野也不为过。这一回我们下江南,我又就亲眼见了多少灶户被生生折磨死,多少生长在两淮盐场周边的百姓都吃不起盐。都说治河着天(今上)杀、治盐者官杀,可说到底真正受苦的,却是无辜的百姓。”
他作为皇子,就算并不受父皇的宠爱,却也是锦衣玉食高楼广厦的长到这么大,又哪里真正见识到什么民间疾苦?等他真正见识到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见识到了那□裸的贫穷与困苦,心中又岂止是讶异心酸几字能说得尽的。
他只要一想到那些因为官员的一己私利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百姓,心里除了愤怒,便是深深地无力——他空有一腔济世救民的宏图伟愿,奈何现实却是如此残酷……
猝不及防的被人整个抱起,他被林琛紧紧地拥在了怀里,耳边仍能感觉到那人说话时的阵阵暖风,那双总是笑意吟吟的桃花眼上亦是写满了认真:
“姬汶,你一定能当上皇帝,你一定会是一个好皇帝。”
“有我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石澜清:废太子侧妃的兄弟。林海乞骸骨的时候,就是这货替了他的职务。
最近武汉真是坑爹…………重度污染一个星期了qaq,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我们全寝室的姨妈桑都推迟了,我的更是推迟了半个月啊!!!!最后来的时候痛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累爱思密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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