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再也不来了么。”钱君霆站在心理辅导室的门外,听着里面白夙和殷鸿羡的交谈。从殷鸿羡的回答中,他得知殷凝以后恐怕再也不会来了。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
偷听别人的谈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钱君霆这么做即可以说是无心,也可以说是有意。
当他不小心失手将殷凝从滑梯上推下去的瞬间,他就开始后悔和害怕了。
他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那个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气愤,当他听到殷凝说,宁愿他继续找她麻烦,也不愿意和自己玩。她是得有多讨厌自己,才能说出这样的话。随后他的大脑就一片空白,以至于他完全没有控制和思考过,推她的力道,以及她跌下去的后果会是如何。
然而现在,他知道了,后果很不好……
他看着殷凝的头重重敲在滑梯上,然后摔倒在地,就那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有血从她的头上流出来。他当时真的很怕,怕她会不会就那么死了,就像他的妈妈一样,从温暖的人变成逐渐冰冷的尸体。
他的脑海里闪现过她母亲临死前的画面,回想起她最后迷蒙且温柔的眼神……
可是这一次,他为什么这么不安这么害怕?
死亡到底是什么?
白夙的谈话时间结束了,殷鸿羡休息了五分钟便将他领进去。坐在沙发上,他头一回在这位医生面前感到手足无措,只能等着殷鸿羡开口。
殷鸿羡颇为疲累地用手指揉揉睛明穴,他沉默了很久,心里即恼怒眼前这个孩子,又得强忍着脾气寻找合适的措辞来说明今后的安排和情况。
其实对于殷鸿羡私自带着自己的孩子介入医患之间的关系,也是一种非常不恰当的行为方式。不仅使得殷凝受到了伤害,还让他的患者变成了施害者的角色。
不管他当初带殷凝来的动机以及目的如何,总之事情的结果不大好是事实。
院方处于各种衡量和考虑没有追究殷鸿羡的失职已经算从宽处理了,至于殷凝受到的伤害只能让殷鸿羡自己吃进,当做一个教训。
现在院方的处理已经下来了,将钱君霆转到其他主治医生下面继续接受心理辅导。毕竟这次伤害事件的受害者是殷鸿羡的亲闺女,为了避免他以后对钱君霆的治疗带上个人的情感因素,换医生是必须的。
殷鸿羡用平静的语气将院方的安排对钱君霆说了一遍,“所以,下个星期开始,你的主治医师就要换成陈医生了,不过我还是会继续以顾问医师的身份跟进,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问题,还是可以来找……”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钱君霆突然打断了殷鸿羡的话,“就像殷凝说的那样,我是个坏孩子。是我把她从滑梯上推了下去,难道你都不生气吗?不想责骂我吗?”
殷鸿羡一怔,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非要说我现在的内心感受的话,我的确有些恼怒与你对殷凝所做的事情。她自有不对,但是你却不应该将她失手从那么高的地方推下。但不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好在殷凝的伤势并不算非常严重。而我们所犯下的错误,也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应该说,还算得上是幸运的。”
殷鸿羡在这里说的是“我们”,这个我们,包括了他自己,钱君霆,还有殷凝在内。
“对于殷凝的言行,她有过激的地方,我代替她向你道歉。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从明天开始,你就要去陈医生那里继续接受心理辅导,千万不要忘记了?”
钱君霆没说话,也没有点头,他默默地站起身,走出殷鸿羡的办公室。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下来,他很想转身问问,还有没有可能不用让他换医生?可是话到嘴边,终究没说出来。
他们全都抛弃他了,不是吗?
钱君霆在陈医生那边进行了几次谈话后,便积极配合辅导治疗,两个月后“痊愈”离开了心理辅导中心。
钱君霆的情况,真的痊愈了吗?
至少看起来是如此,因为他在陈医师这里很快就学会一样东西,那就是带起面具隐藏真实的自己。每一次谈话,他都尽量表现的配合,然后逐渐纠正和改掉自身的一切缺点和毛病,包括他的脾气也尽数收敛。
一开始钱君霆自己都会觉得有点困难,那种束缚住自己情绪的感觉真的很不爽。可是他克制住了,将心里的野兽关押进牢笼里。他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多呆了,更不想让那些人杀死他心里的野兽。
相反的,他会好好饲养它,有朝一日,他要让那些人后悔!
当一个心机聪颖的孩子有心掩藏,有的时候甚至可以欺骗所有大人的眼睛。因为很多大人都盲目的相信,小孩子的天真善良,他们不会说谎。
于是,不知道钱君霆过去样子的,还真的会以为,他是个温和无害的好好少年。
很多医生护士都以为这个孩子在经过伤害殷凝的事件后决定痛改前非了,所以才会发生这么大的改变。
然而只有殷鸿羡始终觉得钱君霆的心理治疗并不算痊愈,可他如今已经不是钱君霆的主治医师,没有太大的干预权和决定权。但他就治疗结果持保留意见,向院方提出疑义。后来院方本着负责的态度,请了几位医师一同会诊钱君霆的情况,都认为这个孩子的心理状态已经没有问题。没办法,殷鸿羡迫于压力便也在诊断书上签了字。
从此,钱君霆离开了心理辅导中心,今后再也不曾回来过。
鉴于钱君霆过去的劣迹,他有一阵子是被停学在家,才去的心理辅导中心。现在他恢复了心理健康,自然重新回归课堂。当然,他还是转了学,没有继续在过去的学校读书。
钱君霆和白夙很类似,两个人都是头脑很棒的孩子。所以读书什么的实在难不倒钱君霆,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每次考试都考满分也是件很枯燥无聊的事情,他便故意考出花样来。比如这个学期的语文分数全是91,数学则从66分开始每单元小测验都涨个10分以此类推。或者英语分数都是从100开始每次递减2分之类。
由于语文和英语考试都有作文,扣分的情况比较难以确定。但往往钱君霆考出来的分数误差,绝对不会超过两分。
鉴于钱君霆的分数一直忽高忽低飘渺不定,为人也算低调,而且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在待人处事方面特别真诚(圆滑),使人好感频生。即使他的家庭背景十分显赫,是个不折不扣富二代的消息在同学之间不胫而走,也没有人故意为难于他。再加上他与生俱来的好皮相,更是得到一大群女生的拥护。
只是,真的一直这么太太平平,小心翼翼地带着面具过日子,还真是满累人的。又或许,钱君霆同学的确想试试看自己做个好学生、乖孩子可以坚持多久。
到了高中,他依旧时刻保持低调,从不招摇。在人前总是展现出一幅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是在人后,不,应该说在一些事件后,若是有心之人留意下的话便会发现,桩桩都有钱君霆的身影。
阎澜就是钱君霆在高中时候的同学,这个男生自以为很聪明,而且颇有些“古惑仔”的情节,喜欢在学校里拉帮结派建立社会小团体。他有些身手,又有义气,和钱君霆一样也是个富二代,平时出手大方阔绰,的确让不少人“心甘情愿”的追随与他,管他叫大哥。
钱君霆并非是阎澜手下的小弟,也不算他帮派里的人,阎澜甚至还在一次群殴事件中救过钱君霆的小命。大概是觉得钱君霆也是富二代,在现如今这个仇富的社会中,颇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而且钱君霆这小子人缘好,虽然身手不怎么样,但胜在头脑好,说不定可以考虑让他加入自己的“兄弟会”,当个军师什么的,给他出谋划策。
阎澜就这么起了招揽钱君霆的心,对他有股子英雄惜英雄的感觉。
可是阎澜不知道,他早就被钱君霆卖了,而且还傻乎乎的给他数钱。
钱君霆一直以来都小心维护着自己在众人面前的良好形象,偶尔想放养一下心里的那头野兽都不行,自然得找些白痴给自己当手下,供自己驱使。
计划这些都不是什么难事,他不过随便挑衅了一下隔壁学校的几个不良少年,再摸准阎澜的脾气品性,还有他平时的动向,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反正他根本不想做什么“兄弟会”的台前老大,对阎澜在“兄弟会”中的地位根本起不到任何威胁,那么阎澜就会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傀儡”。
就这样,钱君霆这个幕后人,通过操纵阎澜等人干了不少情节或轻或重的坏事。直到最后,甚至把阎澜等一干人玩进了劳教所,而他却拍拍手上的灰,一尘不染地踏上了美国的土地,开始在哈佛攻读心理学和精神学。
人,到底是什么?
人的心理、精神、思想、情绪、灵魂又是什么?
人类生存是为了什么?面临死亡又会如何?
人的心理平衡点,奔溃底线又在哪里?
人,可否被另一个人彻底控制?如同傀儡?
钱君霆独自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屋子里,屋子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亮来自于他身前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桌面的文档窗口是他写得论文稿件,边上还有个图片窗口,上面显示着几张不同人物的照片。
他将文档关闭,将图片窗口最大化,一张张浏览。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张证件照上,照片里的女孩儿年纪看起来在二十岁左右,梳着马尾辫,不施粉黛的素颜看起来清新可人。女孩儿对着镜头微微而笑的样子被拍下来,就仿佛是对着所有看到这张照片的人微笑一样。
钱君霆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波本酒,冰块伴随着酒精在玻璃杯子里发出悦耳的碰撞声。他勾了勾嘴角,邪魅地一笑,“忽然好想……玩个游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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