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生命在我的身体里已经有了两个多月,是在我跟师叔到清涟山庄不就后就发现了,除了替我诊过脉的师傅和师叔,其他再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当然我更不想告诉周景,因为觉得那样做只会自取其辱。我承认我打算放弃这个孩子了,在方才的一瞬间。现在我跪在师傅的身后,右肩的剑伤很疼,却被心里的震惊完全掩盖,惊魂甫定之际,我突然觉得后怕起来,原来我是这样的自私,为了给自己一个彻底了断的勇气,又或许是为了对周景的那么一点点报复,我居然在前一刻想要放弃自己腹中的这个小生命!要不是师傅及时赶到,我恐怕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再原谅自己了!这一瞬间我很自责。
“前辈?”周景再向前一步,态度缓和了许多,看上去他很想弄清楚我怀孕这件事情。
但我师傅并不想跟他多言,转身将伤得不轻的我抱起来,对他说道:“她是我徒弟,也是我闺女,从前她一心向着你,我拿你们没办法,但是从今往后,你要是再敢动她一下试试!”
我一直憋着没出声,如今听到一向不太正经的师傅来这么一句正经的话,顿时泪奔,十分没出息的哭出声来。
“哭什么哭!”师傅很凶的呵斥一句:“这会儿知道哭了,早干嘛去了!”
因为是的伤势,周景没再阻拦,而是一路跟了过来,被师傅吼在门外不许进。
师傅给我处理好伤,一向嬉笑的脸上一整个晚上都没有任何笑容,我自知做了混账事情,也理亏的不敢出声。
“师傅也是心疼你,要不然怎么会生这么大的气。”晚间荀漠过来看我,顺带着安慰我几句。
我点点头:“我知道。”
“你肚子里这孩子……”他欲言又止,只问我:“你打算怎么办?”
关于孩子的问题其实我跟师叔商量过。当时我想生下来独自抚育,但师叔却希望我可以答应让他一起来照顾。虽然觉得这样对他不太公平,但在师叔的坚持下,我们还是说定了。
这个孩子,我希望他可以平平安安的长大,有简单的生活,很容易的快乐,不再重蹈我们这些人的覆辙。所以他绝对不能回到周景的身边。
荀漠见我半天不言语,也没再追问,起身挑开细竹的窗帘,看向窗外:“你该不会还能原谅他吧?”
外头正下完一场夜雨,院子里周景身形未动,依旧站在那里。自从知道我怀孕之后,他的态度明显变了很多,甚至为之前的所作所为向我道歉,更要求我同他一起回去。可是现在对我而言,他做的这一切一点都不会让人感动,而是显得那么可笑。
方才那一剑,真真实实的刺碎了我所有虚妄的幻想,我终于可以将我和周景之间的所有的恩怨纠葛放下来,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等师叔回来,离开这里,离开所有的烦扰,或许回璧草山,或许云游世界诊病救人,师叔一直希望如此,只是从前是我一直放不下,不停的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如今想通之后,一身轻松。
有时候很多事情就像一道坎儿,我们总是在它前面徘徊犹豫,就是没有跨过去的勇气,等终于迈出那一脚后其实就会发现,原来不过是那么一回事儿。我决定好好休息,等师叔回来。
我闭上眼睛,对师弟说:“我想睡一觉了,麻烦你等下出去的时候叫他走吧。”
师弟沉声应了一下,给我拉好被角,又嘱咐了婢女几句,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边他又停了一停,犹豫再犹豫的样子。
我睁开眼睛,见他一个人在那儿踌躇,想了想,主动问他:“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荀漠踱来踱去,挥手叫婢女们都下去了,方才开口:“清清,我……我就是想问你,你这孩子……究竟是……”
我有想过他可能会问这样的问题,毕竟在一般人的眼里,我与周景分开了月余,这些日子都与师叔朝夕相对,所以如果说这个孩子是师叔的,旁人也不会有多少疑惑。
既然早就做了选择,那又何必节外生枝,于是我直接对荀漠道:“是啊,你猜得没错,这孩子是师叔的,我早已经决定跟他在一起了啊。”
荀漠显然震惊了,爱周景爱得死去活来的我居然猛的就开窍了。他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静,而后仍旧一脸不能置信的模样问道:“这么说,这一次你肯定不会跟越王在一起了?”
我笑一声闭上眼睛:“你希望我傻到底啊?”
恰逢梅雨季节,几天连着下雨,淅淅沥沥的从早到晚,阴雨的天气弄得我整个身子都酸疼酸疼的,因为有身孕的缘故,很多药都不能用,我躺在床上几天没出门,迷迷糊糊的睡了醒,醒了睡,过了半个月伤口才有了起色,能起身出来走一走了。
据说我没脱离危险期的这几天,周景一直站在外头不吃不喝的等着,从头到脚的淋雨也浑不在意。我听后心里对此并无任何想法,只要心结打开了,一切就都好办了。他这样,我既没有心疼,也没有什么报复的快感,因为我可能真的已经渐渐不爱他了,我只想等着师叔快些回来。
很多事情一旦决定结束了,整个人都会很轻松了。
阴霾了几天终于放晴,这两天身子康复了不少,我正兴致勃勃的站在窗台边修建花枝,越过窗台看见周景正往这边过来,他也看到了我,弯了弯嘴角,加快了些步伐。
他推门而入,惯常的湖蓝色攒银丝锦袍,除了脸色有些发白之外,看上去精神状态还不错。
“身体好些了么?”他长身玉立的站在门边问我,面带微笑,初晴的阳光细碎的落在他的周身,好像多少年前那样的午后,他从外头回来,问我:“今天在家都玩了些什么啊?”
他选择性遗忘的能力真是很强大。
我在他的那一剑下差点送命这件事情,他好像忘得一干二净。
我以为自己会恨他恨得牙痒痒然后举起剪刀毫不犹豫的扎向他,可事实上,我居然能够淡定的继续修剪花枝,原来眼前这个男人,再也激不起我心中的任何感情了。
我看他一眼,继续手中动作:“托越王的福,那一剑没要了我的命。”
“清清。”他敛了笑意,神色终于有些不大自然,“我知道我之前可能做了一些让你不能原谅的事情……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愣了愣,停下手中动作,有些好笑道:“别开玩笑了王上。”
“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接受,但我希望你能够跟我回去。”
我没搭理他,将花盆换了个方向继续摆弄。
一时无话。
“或许你希望我这样的话……”他说完,撩了袍角竟然跪了下来。
我举着花枝低头看了他一眼:“你爱跪就跪吧,反正你欠我的够多,跪几次我都能受得起。”
他皱了皱眉:“清清……要我怎么样你才能同我回去?”
“别逗了。”我笑他,继续剪了一片叶子:“我心里已经没有你了,所以你不需要做什么了。”我放下花盆,走到他身边俯身对他说:“你要跪多久请便,我换个房间就是了。”
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突然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他站起来,瞬间迫着我仰起头。
“还是你希望这样?”他从我的手腕滑上去,一下将我拿着剪刀的手紧紧握住!
我有些害怕,刚想挣扎,却见他突然握着我的手往回一拉,我手中的剪刀瞬间没入他的右肩!
“你又停药了吧!”我看着他。
他右肩的血汩汩涌了出来,瞬间将那一片湖蓝色的锦袍染得黑红一片,他的唇愈发的白了,却勾出一个并不在意的淡笑:“别装了清清,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心疼了,清清,你总是这样口是心非。”
周景,你曾经吃得我死死的,不就是因为我爱你。
我抬眼,嗤笑一声:“我发现你脑补的本事还真够强大的,周景我送你三个字,何弃疗!”
“你看,你又闹别扭了。”他在我耳边低声一句,突然将剪刀又拔出来:“如果你还不能解气的话……”
“噗!”又是一刀没入。
我的心惊了一惊。
他的额头已经微微沁出了汗珠:“如果……你还嫌不够的话……”
我握着剪刀的手一片黏腻,上面都是他的血。
“瞧,清清,你心疼了。”他在笑,又是那样隐隐笃定的得意。
我看着他:“你松开手,我来告诉你答案。”
握着我的手略微迟疑,还是松开了。
我极快而用尽全力的一剪刀没入他的胸口,耳边是他极痛苦和压抑的闷哼。
我仰起头,迎着他的眼睛,展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周景,你不是想要知道我的答案是么?这就是我给你的答案。”我冷笑一声,如同他之前对我的那般口气,道:“看在过去你跟过我的份儿上,我不杀你。”
他没躲也没挣扎,白纸一般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他抬手抚上我的脸颊,冰冷的指尖还带着血液的温度,张嘴发出的声音有些嘶哑:“闹完了?舒服了?那我们就回去吧。”声音是难得的温柔,好像方才那么血腥的情况这只是情人之间开了一个小而甜蜜的玩笑。
我不想再纠缠,冷冷将他推开,他踉跄几步有些颓然的扶住一旁的桌案方才没有倒下,锦袍一片血污,墨黑的发丝有些凌乱的垂在两侧,与受伤的脸黑白分明。我将剪刀缓缓放在桌上,仍旧带着微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君既无心,我便休矣,黄泉碧落,永不复见。”
周景身形微怔,眼神再没有惯常的那般自信,也许是一向笃定的事情竟不能如愿,他深邃墨瞳里渐渐溢出一种伤感之色。若是以前,我定会心疼,只是如今,情已不再。我如从前说过的那样,眼前的这个男人,于我而言,真真正正是一个陌生人了。
“好,说得真好,黄泉碧落,永不复见。”他低下头,低笑一声,一手撑着桌案,两边垂下的黑发完全将脸挡住,而后突然抬头,盯着我道:“不过你忘了清清,我们之间,从来都是我说了算的。”
我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你能怎么样呢?”
周景再次低笑一声,这让我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他道:“我能怎么样?你马上就会知道了。”他站直身子,往我这边步步逼来:“清清,你难道还不了解,我想做的事情,有哪一件没有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福利放送一章~~~哦也~~~~
清清和小景都霸气侧漏了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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