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身往出走了半晌,她绕进青芜院中,静情园附近,就数这里最为孤僻清静。♀
几乎是在她踏入其中的同时,他就到了。
“多年不见,你的武功好像没什么变化。”慕容靥并没有感觉到身后有何气息,只是凭着一种直觉,便料定身后站着一个他。顿了顿,她眼角逸出一个妖柔笑意,回身望着那红衣翎羽,缓缓沉沉道:“无论往昔今日,都叫人感觉不到。”
暮颜歪了歪头,语气平添遗憾,“故此也得不到万众尊崇仰望,因为,根本感觉不到。”
她哼笑,摇头叹息,“只是为了制衡你的部下,便已引来了空谷圣使、黎氏兄弟、逍遥王与安逸公主,凡此种种,再加上皇甫掌门的一条命,宫主难道还嫌不足?”
暮颜负手望了望头上月,“明明一个人就可以。偏偏,这世上唯一能制衡我的人,并不在其中。”他收回目光,金灿灿的瞳仁映上她旷世无双的花容,疑惑满满道:“靥儿,你说这么多人有什么用?天下人这么多,无非不是看着碍眼,多死一些,他们能得解脱、早入轮回,这瀛寰天地也清静些。”
翎羽假面之下的那张脸在笑,笑得邪肆隐晦。纵使看不到,她也感觉得到、想象得到。
她眯了眯眸子,还他一副更胜十分的疑惑,虔诚认真而又冷肃,“你为什么不死?”
他略挑了挑眉,得意飞扬,“与你不死的缘由或许是一样的。”
她是为了使命,一些不得不做的事,还有流连于世间的情与爱。故此对他这个答案,她并不买账。
似乎觉得再说这个话题有些无趣,她往前走了两步,正站在他跟前,“我一直想问你一事。”那双金瞳看上去有些怖人,她说:“繁夜寒尘,倘若中毒之人心中并无情爱所系,那又要如何解?”
这个问题,她心里好奇过很多年。擎穹天宫的每一样毒,她都好奇的不是一分两分。
他大方的给出答案,“无关生死,不过一生无情无爱。”语气平平淡淡。
“无情无爱?”她蹙了蹙眉,“是……不能动情?”
他摇头,眼里露出高贵的狡猾,“是不会再动情。”停顿一瞬,细细解释随之而来,“情爱的神经就此便断绝了,一生一世,任是如何也不可能对任何人、任何事动情。”
她很久没说出话来。低头不知想了些什么。
暮颜悠然一笑,怅怅道:“不用多想,对李莫离,你用的手段是最狠。”
她微微一颤,抬头狡黠一笑,清媚若斯,“你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如此看去,说这两人是挚友深交都是有人信的。
他勾了勾她的头发,玩味道:“也并非总是,譬如当今,对我今日所赠之礼,你可还满意?”
咽落血泪,她笑颜灿烂,低柔袅袅,“没有再满意的了。我时常在想,该回送你些什么,才配得上这些年你对我的百般呵护呢?”
他也含裹了笑音,问:“清邃的命,如何?”
她哼了一声,“我若真双手奉上,恐怕也会换来你自绝于天地罢。”
他点点头,对她的头脑还算满意,“你真聪明。”至少这些年不曾退步过。
她觉得这话很好笑,“聪明又怎样?如君所言,这世上但凡懂得情爱的人,无一例外,均是困兽。都是……纠缠在自己编织牢笼里出不来的蠢货俗人。”
“但你不一样,清邃不一样,杨奢……似乎也不一样。”说到后面,语气越发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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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总是不懂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也明白,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归结起来,无非随便二字形容。说来有趣,正是这样一个人,却堪当这天地之间第一逍遥自在者。
坚决的摇了摇头,慕容靥断断道:“都一样,都是蠢货,都是俗人。♀我就更俗了,”垂眸愣愣的笑了一声,“爱的人……扒拉着算盘珠子也数不明白。只是我真不明白,这些年你知道我就在帝都,若想折磨我,为何还甘于沉寂呢?”
两人之间的往来,算起来真的不多。可每一次却都那样刻骨,那样铭心。
暮颜摇了摇头,大有惋惜之意,“靥儿,你真是一直都想错路数了。”看着她真挚的疑惑,他笑着,“我曾说过,天地人间,你是我最敬佩的女子,也是我最不想伤害的人,这可不是玩笑话。”
她着实委屈了好半天,好半天,也想不明白他的逻辑道理。
“最不想伤害的人都快被你玩死了,可天下人怎么却都活得好好的?”
他不假思索,“因为你执拗,堪不破,牵挂上了不该牵挂的人。”金眸赫然敛冷,“我对你的喜欢纵是高过对天下万物的稀罕,但也到底强不过我想伤害霍清邃的欲wang。”
她心头一僵。
“就为了在武功上分个胜负、彰显你擎穹天宫的至高无上?”
他语气忽而冷得深不见底,飘渺如渊,“那是命。我的命,也是他的命。但抛出命数不算,伤害霍清邃,是我今生今世,所能成就快乐的唯一途径。”他刻意停了停,看着她的眼,漾出邪然之笑,“或许……来日还有霍前尘。”
她稳稳的看着他,这一刻反倒很平静。
“总有个理由罢?”须臾,她叹了口气,问。
他笑了笑,“好好活着,你总有知道的一天。”说着,在她鼻尖上一点。
她挑了挑眉,缩了缩脖子,也不知是冻的还是装的,“这你放心,我惜命得很。”
他满意的点点头。身边忽而起了一阵冷风,他抬手扣住她的肩头,往她身上送了一回暖暖内力,而后道:“好生享受这最后七年罢,或许,还没有七年这么长。哦,对了,听说,你要嫁人了。”
她歪了歪头,心里却警惕起来,“怎么?难道你有心娶我,这我倒可以考虑考虑。毕竟床上,是折磨人的最好地方。”眸子微微一低,眼底划过一抹情愫,“精尽人亡而死,可是双赢呢。”
暮颜看了她一会儿。
“你繁华人生,却能记住他说的每一句话,你们该是很般配的一对。”意味深长的话戛然而止,他侧身往前走了几步,话锋陡然一转,“至于花燕羽……是个安全的人。但倘若我是你,他也是头一个我不会选的人。”
“他对我很好,我也很在乎他。”
他歪了歪唇,“可你不爱他。至少,没有男女之爱。”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说:“他是我生命中至珍至惜之人。嫁娶,不就是相伴一世过日子么?这些已然足够。”
暮颜先是点点头,而后又道:“他或许足够了解你的过去,甚至比你自己还了解。可是……你真的了解他曾经手的所有事吗?”
她眼眸平静,“我不必了解。”对那个人,她从过丝毫怀疑。花燕羽于她,就是那种即便他下药毒死自己,只要他说他是无心,她也相信他只是弄错了药。
他哼笑,“看来有些事情,我还是没有教会你。”
她勾唇,“擎穹天宫教会我,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为你争取到花燕羽这么一张王牌在侧,清邃的确付出了代价。你自己也一样。”
她垂了垂眸,而后朝他走过去,正视他的眼,“你还会告诉我更多吗?”
他没有说话,片刻抬头,“破晓……又要到了。”
她忽然想到些什么。看看天,又看看他,“翎羽假面,这便是你今生所付出的最大代价罢。”
关于暮颜的容貌,霍清邃曾告诉她,他至美,也至丑。因为《三千天玄》,凡练之得成者,其容颜从日出到日落,都会经历一个从绝丑到绝美的过程,朝朝暮暮,没有一日会是例外。至于暮颜原本的长相,恐怕但凡见过之人,早已绝命。
假面避世,她一直觉得容颜二字于他,该是很不能触及之伤痛。
谁料,他却摇头,“绝色两端,无非都是一张面皮裹一副枯骨,不堪称是。”
瀛寰天地,真要论一句谎言说过之人,擎穹宫主该当唯一。
她很是意外,却慢慢蹙了眉,由衷好奇道:“你付出过代价吗?”
他前走几步,与她拉开距离,隔了好一会儿,回头看着她,“你们,都是我代价的陪葬。”
破晓终天明,暮颜走了,她呆呆的在院中站了好一会儿,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静情园的。一回去,便遣退了所有下人。
一进房中,却见云独瞬坐在那里,看样子等了不少时候。
“要走了?”她走到他身边一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点点头,“武林大会已了,我该回去了。”
想了想,她问:“黎氏与空谷,此番观察,可曾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其实引黎氏而来,另一方面,她还有窥探敌营这一层考虑。
云独瞬却是淡淡一笑,“姑娘,你既非我主上,又非我母上,我怎会不顾将军吩咐,将所得告诉你呢?”
她眯了眯眼,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喏,”他将一只白玉瓶放在桌上,“羊脂玉屑,将军嘱咐,记得往后每个月按时吃。”
拿过精致的白玉瓶看看,瓶身都隐隐泛着淡滟光芒。她忽然觉得很憋闷,抬手不自觉的捂住心口,将狠狠玉瓶砸回桌上,眼底有些怒气蔓延,“回去帮我带句话给你主子,就说我不想活了,见不见我最后一面,让他自己看着办。”
他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像看个孩子一样看她,无奈摇摇头。
片刻,云独瞬走了。
她把自己关在房中,拴紧了门,一头仰在软罗床榻中,慢慢闭了眼,好想就这样长长久久的睡过去,再也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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