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贺俊生是真不知道自己小儿子的作为,还是在庭场上作戏,如果他是在作戏,那说明贺家准备好自断一臂来保全整体了。
想到当年一个唱歌的儿子杀了人,判个有罪的刑都要拖上一年,夏美善对这桩案子什么时候能结案就不抱乐观态度了。
只要给那些特殊身份的人一个机会,他们中间犯罪的人都可以从死刑变成缓刑,再慢慢减刑,直到完好无损的释放。就算那样,他们也觉得自己实在太冤枉了,大好的青春年华葬送在了暗不见天日的四角高墙中,他们为此而痛哭流涕,四处喊委屈和不公平。
可是,他们却早忘记了,被他们害死的那些人,连这种委屈都不可能承受了。
只准许他们自己矫情,却不承认受害者的痛苦。
不但无耻,简直比无耻还无耻!
但是最可悲的是,即使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却没有办法主持公道。
公道,听起来挺激动人心的字眼,却只为特权阶层服务。
坏人,没有那么容易就得到惩罚。
夏美善有时候偏激的想,可能自己前世之所以会死,就是因为自己是个平头老百姓吧。
而当特权阶层对上了特权阶层,比的根本不是白纸黑字的律法对谁更加公正,而是律法漏洞对谁更有利。
拼的就是谁的特权大后台硬了。
国家教育的问题。
上学的时候教你人人平等,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教你热爱他人和动植物,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不偏科,教你要做一个正直、善良、有爱心、有责任心的好人。
出了社会如果你真的把那些话当真了,日子一定会过得非常艰难困苦。
什么人在社会上如鱼得水?
两种人。
一种是天生好命的人,另一种就是小人。
所谓天生好命的人,当然是指你出生在一个特权家庭,至少你的未来都有长辈帮你打好了坚实的基础,不用再担心任何的风吹雨打。包括学费,社会生存指南,未来就业方向及房子车子等等。
而所谓小人,就是指围着上面那一种人转悠,靠对他们阿谀奉承,而过得非常滋润的人。这些人逢高踩低。有钱就是娘。
谁都没有错。
错的是社会风气不正。
夏美善常常想不通的是,在上中学之前和自己坐在一个班级里读书的男生,还非常值得信赖。让她非常有安全感,为什么在他们长大后,却一个个变得面目全非,甚至特别可憎了呢?
后来她经历了很多事情以后才想明白,因为他们要生存下去。
一味良善诚信在社会的某种意义上,代表了他们可以被人任意欺负,恶人从来都是欺软怕硬的,在他们的想法中也非常简单,想要不被人欺负,只要去欺负人就好了。
从软弱的好人。变成强硬的坏人。
可能刚开始只是为了自我保护,但在社会的大环境中。时间一长,他们良善的本我就消失了,剩下的,是已经成了型的坏人角色。
恶性循环。
不是没有人一直保持良善的。
她见过那种人,一般情况下,过得最好的。大概就是能够维持一家人不受饥饿吧。
好人有好报。
听起来像遥远的神话。
在大的人类生存问题上,夏美善没有能力去做什么改变,也不好意思为普通人代言,因为她这一生能活得这么好,在她看来完全是因为她找到了自己的特权。她没有力量惩罚的那些人,她只能劣势的寄希望于自己背后更强大的特权阶层。
她相信,如果她还是什么都没有的那个夏美善,今生的结局也不过就是重复一遍前世的惨剧而已。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小说,反复穿越重生回到过去,为的就是要给曾经可怜巴巴的自己,找到一条生活愉快的康庄大道而已。
即使他们可能不承认,那条康庄大道也叫特权阶层。
所有人一有可能,都想凌驾于律法之上。
哪怕之前他曾经也想过要让一切都服从于律法。
写故事的人,会影响到看故事的人。
写的人心术不正,看的人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觉得好像钻了律法的漏洞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而成为凌驾律法之上的特权阶层,也成了想像中最美好的向往。
夏美善知道,年家和秦家会向贺家发难,为的就是保护自己和秦镜这些小辈,罪恶的人因为在黑暗世界里呆得久了,已经不把人命放在眼中了,她也好,秦镜也好,他们,在那些人的眼里,就成了自己犯罪的漏网之鱼,总有一天,那些人会把罪恶的手伸向他们。
即使他们可能终生都不知道迫害自己家人的坏蛋是谁,犯人也会对他们的存在感到寝食难安。
※
秦镜的父亲秦敏之是个刚正不阿的人,夏美善叫他秦伯伯,她从小就看着他坐在轮椅上进进出出,腿上盖着一条毯子,从来没掀起来过,也从来没有见他站起来过。
有些时候,她还偷偷看到过这个秦伯伯还会莫明其妙的流眼泪,脸上的神情悲恸万分,偶尔,还有深深的恨意流露出来。
那时,她还不知道这个秦伯伯的双腿,曾经可以轻易跃翻一座大山,而他也有过一个善良温柔、美丽大方的新娘。
一切灾难仅仅因为贺正棠看中了他的妻子。
即使到了现在,秦伯伯的妻子是生是死也没有人知道。
就像她的父母那样。
神秘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就像他们从没来过一样。
而所有与他们相关的档案都不异而飞。
档案管理的漏洞,有一件事情最能说明问题。
依照国内律法,每个人都有一次更改姓名的机会。但这个机会真的是人人都能享有的吗?不是的。
在国内,普通人改名字很难。
什么人改名字简单呢?
公安系统的熟人。
有钱人。
有权人。
打一个招呼。就这么简单。
但普通人,往往拿出几千块钱也没法更改自己的名字,还要看审办人的脸色,对方如果当天心情不好,还要翻白眼骂你出气。
因为改一个名字,背后要更改很多的证件,麻烦呀。
这么麻烦的事情没人愿意做,名字你用了十几年几十年不都好好的。麻烦你继续用吧,拜托别给我们找麻烦了,我们天天喝茶看报玩游戏时间都不够用呢。
如果是自己认识的人,当然另当别论了。人情往来,人脉关系嘛,对自己有好处的事情是一定要做的。
应该为民作主的公安机关。因为怕麻烦而拒绝为人民办事,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很多。
但在特权阶层面前,改名字是分分钟的事情。又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更多。
最有名的两个案子,一个是退休老师要求更改姓名遭到公安机关的多年为难、敷衍和拒绝,最后一气之下告上法庭,好不容易才为自己讨了个公道。就这样,还不知道后来会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情,那都是暗地里的了。
另一个,是某知名女主持人,三天在电视节目中使用了三个名字,而且还每个都是本人的真名,合理吗?
所以。案档遗失,属于管理不当。管理不当,是人为的。
因为你会发现,往往遗失的案档和资料,都是在需要查看的时候才不异而飞的,之前绝对没有异样。
因此,大多数时候。只要看到哪里走水了,小范围遭了什么灾丢失了部分资料,感觉灵敏的人都会知道,是要出事了。
普通人想要赢得尊重和正义,那就必须抱着赢这一次,再也没有下一次,这样的心理觉悟才行。
因为无论如何,普通人都是弱势群体,禁止持械伤人,禁止使用不正当手段。
得罪了本来就怕为普通人民办事情的特殊群体,人家随便找个什么理由,你和你的家人朋友都得倒霉,所有的未来都会变得没有未来。
看不通这一点的人,最终会因为自己一时冲动的个人言行,连累到家人和朋友,而久病床前无孝子,当家人和朋友都无路可走的时候,埋怨的声音就落到了这个冲动的人身上。即使这个人的冲动,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和朋友。
这是每个普通人的弱点,也是事实,而且不止是在国内,全球范围内都一样。
因人而异的律法,最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没有之一。
特例多了,就成了常态。
※
许安韦是个奇怪的人。
因为拍戏的问题,夏美善一直没有见过他,听陆希言和秦镜的描述,是个比较阴柔的美男子。
后来还是从二堂哥年少琪那里看到了几张许安韦少年时期的相片,他们是同班同学。秦镜的大堂哥秦晟景,也和他们一届。
相片中的许安韦,眉眼冷峻,神情桀骜,还没有什么明显的阴柔之气,但眼神永远都是飘忽幽远的,没有人能看懂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能知道他要做什么。
听说他从来不听课,不做功课,但成绩永远是年级第一,有一次还得到了全国第一,那个场合就是对国人来说一考定输赢的高考。
夏美善偷偷猜测许安韦的iq可能是一百八十以上。
年少琪泼了她一盆冷水,他们那个年代不流行测iq。
她算了算,他们之间相差不过十多年而已……
但许安韦的智商无疑是超高的。
他父母出事的时候他才十岁,但他已经懂得隐忍了,许家所有的事情,他表面上都不过问。
因为继承了许家特殊的血脉之力,他十几岁的时候就被贺正棠看中了,他本来是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许安韦以达到彻底掌控许家的目的,没想到许安韦会那么难缠。不但拖了十多年不给他正面答复,后来还悄悄的瞒着贺家做了结扎绝育手术。
许安韦是个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的人。
他要么不做,做事情从来不留后路。
其实,许安韦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那时为什么会忽然想让江曼曼生下自己的孩子。
他一开始的打算中,就没有想过要让许家,让自己身上怪异的血脉延续下去。
如果是诅咒的话。他想在自己这里彻底结束干净。
没有这份血脉的话,他想,他的父母也不会死的不明不白。
小的时候,他曾经见过一次许安琪,那个像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子,他的父母告诉他。是他的妹妹。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妹妹和她的妈妈不能跟他们一起生活。
许安韦被告知不能把妹妹的事情说出去,不然就要挨一顿痛打。半知半解中,从来没有挨过打的他笑着吻了吻还睡在摇篮里的妹妹的额头。
“爸爸,我会保护妹妹的。”
好多年以后,已经都拿过国内三大金奖最佳女演员大奖的两个女人坐在一起聊天时,夏美善听见江曼曼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酸涩着回忆说。
“他做梦的时候会无声的大哭,紧紧皱着脸,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难看死了,但却哭得我手足无措。我的心都给他哭软了。”
“所以才会有了小弟?”
“嗯。”
“现在还哭吗?”
“秘密。”
“小气。”
※
关于自己父母的事情,夏美善决定不再去想了。
案子一审几年。替罪羊不计其数,反反复复纠结来去,贺正棠却闭口不提那些失踪人口的下落。
应该不在国内。
这就是唯一的结论了。
即使这样,胡泰燊在海外也没少让七真会的人四处活动,加上秦晟景的黑道人脉,才能在这几年中断断续续的传来一些消息。
至于那些人的现况。没人知道。
夏美善能感应到,年敬阳和阮嫣柔夫妻可能还活着。
她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还是年家的血脉感应,但不止是她,年少琪也这么说,她的父母应该还活着。
因为年家他们这代人里,没有人有特异血脉。
唯一的解释,就是年敬阳还有其他的孩子存在,而且很有可能就是承继了血脉之力的男孩子。
但孩子的母亲是不是阮嫣柔,就没有人能打包票了。
想到自己可能有一个弟弟,而且是个像江小弟一样有特殊能力的怪小孩,夏美善心中就一阵阵的怪异。
有生之年能见一次就好了。
不,不见面也好,只要他们都平安就行了。
陆希言有时候会催促她要个孩子,夏美善每次都找理由敷衍了过去。他们在2013年的时候就结婚了,但十多年的时间里一直没有要孩子。
也许潜意识里她就不想生孩子吧,怕生出来的孩子会莫明其妙的就拥有了那种古怪的能力,怕他因此而被人惦记上了。
失去父母的陪伴已经很可怜了,如果再失去自己的孩子,夏美善不敢想像自己能不能挺过去。
好在陆希言自己片约不断,加上老帮那边的事情也很多,他能缠着她的时间少得有限。
说起老帮,不得不说一说温禹丞了。
虽然当初就有预感,但温禹丞最后竟然真的坐上了华语圈最神秘的老帮帮主的位置,夏美善还是感觉到很不可思议。
她的印象中,一脸无害笑容的温禹丞,就应该是无所事事的,在阳光晴好的玻璃窗边,悠闲的喝着下午茶,或者他最喜欢的麝香猫咖啡,和去他服装店里挑衣服的客人随意的聊聊天,慵懒而闲适。
当她这样跟陆希言说起来的时候,陆希言的脸色是黑黑的。
“你喜欢他?”他的声音僵硬。
“可能吧,他刚好是我理想的类型,好可惜。”
“可惜什么?”磨牙的声音。
“可惜我不喜欢没有安全感的生活。”
陆希言的神情一下子就柔软了,起身走去厨房。
“我给你做吃的吧。”
“好。”
※
另外,沈孟扬在2012年初就过世了,他的遗产夏美善非常珍惜的继承了,他留给了她很多东西,最珍贵的是一本厚厚的日记本,一个箱子的底片和一屋子的相片。
夏美善知道他最想留给的人是自己的母亲,因此她全部看了一遍后,原封不动的锁了起来。
等妈妈回来的时候给她看吧。
让她知道,她有多么幸福的被一个人深爱着。
或许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吧。
对于自己的爸爸有一个沈孟扬导演那样深情又温柔的情敌,夏美善只能说年敬阳的运气太好了,在妈妈最美好的年纪拐走了她,然后一起失踪,没有给情敌一个可插足的机会。
遗憾的是她没有实现自己的暗中承诺,沈孟扬离世之前,她仍然没有找到父母的下落,没有把母亲带到他面前见最后一面。
这是她的无能。
除了说一万遍对不起,她做不了其他的。
※
夏美善认识的人里面,最奇怪的人就是蓝晏了。
从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起,蓝晏对她就非常的好。她发生任何事情,他也都无条件的站在她这边,就像发生沈孟扬遗产风波时一样,他总是会让她感觉到温暖。
如果不是知道蓝晏的性向,她恐怕会自作多情的认为蓝晏爱上了自己。
但那种温暖,她明确的知道不是爱情。
蓝晏说是因为她很投他的眼缘。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微微翘起,眼中有一种春风般的笑意。
“……你不是在逗我吧?”她很怀疑的盯着他看。
“你是比较有趣。”
“……”
她笑了。
有趣也好,什么也好,能和一个人这样轻松的相处,令人非常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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