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皇上的目光,姚玉秦只觉得一阵强烈的压迫感袭来,即便是上辈子久经沙场杀敌无数的他,也觉得一阵胆寒。
金陵王夫妇在一旁瞧着,出了一身冷汗。虽说方才已经叫了证人,录了口供,来证明姚玉秦并非莫氏的亲生儿子,而是大房谢云舒之子。可是皇帝信还是不信,谁也拿不准。
皇上盯着姚玉秦看了一会,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的眉眼神情,又看了看莫氏,再瞧了瞧金陵王。根据证人的口供,当年莫氏难产,生了对死婴,同时大房世子妃谢云舒也临盆,生下了个儿子。莫氏一边派人去外头寻找女婴抱养回来,另一边瞧着大嫂生的是儿子,便动了歪脑筋,抢了大嫂的儿子,再毒死大嫂,最后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大房姚锦藤是金陵王妃唯一的亲生儿子,按照常理来说,金陵王妃在得知莫氏害死自己的儿媳、唯一的亲孙子之后,必定会对莫氏恨的咬牙切齿,也会连带着恨毒了莫氏的儿子,必不会为了这么个毒妇仇人的儿子,而冒着犯欺君之罪的危险,来欺瞒皇上,骗所有人说姚玉秦是大房姚锦藤的儿子。
而莫氏从小就不喜欢姚玉秦这个儿子,这可是众人皆知的事。
当年连个婢女、婆子都随便欺负拿捏姚玉秦,就连王妃都瞧不过眼了,将这可怜的小娃娃带回去养在自己屋里。
那时候侯家的小世子侯凤颀在金陵姚家小住一阵子,回京之后,无意中曾对太皇太后提过这事,当时皇帝也在,不过是听听罢了,也没当回事,如今回忆起来,联系侯凤颀当年所说的事,皇帝可以肯定,莫氏对自己这唯一的亲生儿子不怎么上心,甚至是不太喜欢。
姚玉秦是莫氏唯一的亲生儿子,又生的俊秀非常,人才武功万里挑一,莫氏有什么理由不喜欢他这个儿子?
皇帝盯着姚玉秦,心里盘算着:恐怕唯一的原因,就是姚玉秦真的不是莫氏的亲生儿子,而是莫氏所不喜的大嫂的儿子,所以从小才倍受冷落。
这么一番推算下来,又加上先前证人的证词,皇帝对姚玉秦的身世之说,已然是信了八分。
心里信了,面上的神色也不知不觉缓和了些。姚玉离远远的站在大厅外头,目不转睛的瞧着皇帝的脸色,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皇帝震怒之下,牵连了姚玉秦。这会子瞧着皇帝看着姚玉秦的目光不那么吓人了,一颗心才放进了肚子里。
“离儿怎么来了?”皇帝注意到立在厅外的姚玉离,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姚玉离提着食盒走进来,款款行礼,道:“离儿是给父皇送膳食来了,母后担心父皇早膳用的少,这会子饿了,就特地准备了些点心,离儿也担心父皇,就亲自送来了。”
瞧着自己的爱女,皇帝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姚玉离走过去,放下食盒,立在皇帝身侧。
莫氏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直到瞧见姚玉离,眼里才透出一股生机来,像是瞧见了救命的稻草,匍匐着爬了过去,扯着姚玉离的裙角,哭喊道:“离儿啊!我的女儿!你快救救娘吧!皇上要杀了我!”
姚玉离装作一副被惊吓到的样子,“呀”的惊叫一声,而后惊呼道:“养母!你怎么这般狼狈的模样?”而后转头对皇帝道:“父皇,好好的,为何要杀了养母?还请父皇开恩,不要杀了养母!”
姚玉离不求情还好,这一求情,皇帝更是对莫氏火大。莫氏害死了姚玉离的生母不说,现在居然有胆子跟姚玉离求情,她可是姚玉离的杀母仇人!莫氏居然还当着皇帝的面教唆着姚玉离去给杀母仇人求情,根本就是欺负姚玉离年幼心软,简直罪该万死!
皇帝憋了一肚子气,抬起一脚踹在莫氏心窝,大吼一声道:“你这贱妇,离朕的女儿远点!你害了朕的妻子还不够,还要来蒙蔽教唆朕的女儿!难不成你要挑拨我们父女不和么!”
皇帝这一脚踹了个结结实实,莫氏咕噜着超后滚了几下,只觉得眼冒金星,趴在地上像个癞蛤蟆,肚子胀的老大,一鼓一鼓的,模样滑稽又可笑。
“离儿,那婆子说的都是真的。”皇帝叹了口气,摸了摸姚玉离的头发,眼中都是悲痛,道:“是这妖妇杀害了你母亲,抢了你。她并非你的恩人养母,而是是你的杀母仇人。”
“这……”姚玉离一副吃惊又悲痛的模样,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莫氏,眼中泪光闪闪,似是有千言万语,最终潸然泪下,跪在皇帝脚下,痛哭道:“是离儿愚笨,一直被仇人蒙蔽,竟然认贼做母,还请父皇降罪。只愿父皇严惩凶手,以告慰母亲在天之灵。”
皇帝本来还担心姚玉离念着养育的恩情,为莫氏求情,如今见女儿是非恩怨分明,这份顾忌也就烟消云散。皇帝扶起姚玉离,替她擦了擦泪,道:“傻孩子,当年你还是个婴儿,你懂什么?你何罪之有?是那妖妇蒙蔽了你,害的你认贼做母。如今父皇瞧着离儿恩怨分明,不愧是朕的女儿。父皇定会为你主持公道。这妖妇害死你母亲,害的我们骨肉分离,相见不相认,父皇定不会轻饶了她。”
姚玉离点点头,道:“父皇英明。”
莫氏瞧着姚玉离的态度,眼中唯一的希望破灭。她本还存着一点幻想,姚玉离还能念着她的养育之恩,替她求求情,保住她一条命。可如今瞧着,是不可能了。
侍卫将莫氏拖下去收监,等候发落。处置完了莫氏,就轮到了姚家。这才是姚玉离最关注的,她得护着姚家,护着姚玉秦。
金陵王夫妇跪在地上,脱去官服,手捧官印,等待皇帝发落。姚玉秦跪在祖父祖母身后。
皇帝重新坐回案前,铁青着脸,姚玉离在旁,拿着证人的口供迅速瞧了一遍,又看见书案上摆着一封休书,是莫氏的丈夫姚锦源写的。
莫氏不光是杀了皇帝的妻子,同时也害死了姚家的世子妃,抢了世子妃的儿子,在这一点上,皇帝和姚家的立场一致,都视莫氏为仇人。虽然有姚锦源的一纸休书,可是莫氏终究是姚家的媳妇,虽然已经被休了,但是认真追责起来,姚家也难辞其咎。
可姚家若是普通人家也就罢了,要杀要流放,还不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可是姚家偏偏是金陵的藩王,手中握着重兵。杀了金陵王,天下的格局可就乱了。
皇帝并非昏庸之辈,不会为了一己的私怨冲昏头脑,放天下而不顾。他首先是个皇帝,其次才是个丈夫、父亲。
“罪臣全家,请皇上降罪。”金陵王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是罪臣家门不幸,出了这等妖妇,害死了先皇后,罪臣罪该万死,请皇上治罪。”
金陵王妃也跪着,哭的快背过气去。
姚玉离见状,走下厅中,也跟着跪着,道:“父皇,请听离儿一言。此事姚家固然有错,难辞其咎。可是罪魁祸首是莫氏那妖妇,她欺上瞒下,巧言令色,蒙蔽了所有人。她害死的,不光有母亲,还有姚家的世子妃!不光是父皇痛,姚家也痛。如今莫氏已被姚家休弃,弃妇与夫家无关,所作所为也不该再牵连夫家。况且姚家一直待离儿视如亲生,金陵王夫妇是真心疼爱离儿。所以离儿斗胆,请父皇开恩,莫要重责姚家。”
皇帝沉吟片刻,心里飞速盘算着:金陵姚家肯定是轻易动不得的,虽然说姚家也是受害者,可是这要是一点都不治罪,皇帝这心里憋了口气,难受的紧。
姚玉离见皇帝犹豫思量,忙对金陵王使了个眼色。金陵王会意,磕了头道:“罪臣年事已高,又自知愧对皇上,实在惶恐至极,惴惴不安,夜不成寐,思虑成疾,不再能领兵打仗,请皇上收回罪臣的兵权,只留姚家的亲卫军,以维持金陵治安。”
说罢,金陵王从怀中掏出兵符,双手捧上。
皇上眼中一亮,金陵王这是以退为进,用兵权换全家人的平安。皇帝早就忌惮着各个藩王的兵权,琢磨着怎么削弱这些手握重兵的藩王,如今金陵王主动交出兵权,这是皇帝愿意见到的事。
况且有了金陵王的先例,以后让其他藩王交出兵权的事,就好办的多。在交兵权这等大事面前,家门出了个马上要被处死的弃妇的事,孰重孰轻,皇帝心里自然清楚的很。
这会不治姚家的重罪,除了能收回兵权,还能落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交了兵权,可谓是伤筋动骨。可是祸福相依,没了兵权虽说没了底气,可是换了全家人的平安,换的今后皇帝不再忌惮金陵,也不能说没有好处。
当个逍遥王爷,偏安一隅,一家人治理一方,和和美美的,不用带兵打仗,不用冒着儿孙上战场战死的危险,不用担心皇帝哪天忌惮你了,想个法子出兵把你做掉,这么想也是件好事。
金陵王交了兵权,罚俸三年,姚家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姚玉离松了口气,这姚家总算是平安了,明个午时,莫氏要在西口的菜市场被凌迟处死,据说要活剐上足足三天。事情尘埃落定,长出一口气,姚玉离转身从食盒里取糕点,忙着摆在桌上。
死里逃生的金陵王夫妇跪谢皇恩,姚玉秦搀扶着金陵王妃走在后面。皇帝坐在书案后面,手中握着金陵大军的兵符,眼睛盯着姚玉秦的背影:他当真不是那妖妇的亲生儿子?莫曦月让他死了妻子,与女儿骨肉分离,他可以放过姚家其他人,可是一定不能放过莫曦月的儿子。
皇帝脑海中回响着当初他年幼时教导他的师父说过的一句话,陷入深思: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