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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云峰何尝不希望昨天晚上的事情真的没发生,现在嘴上说没发生,也只不过是将那件事情烂在心里,裴烟现在对着他的态度,明显还不如从前。
虽然裴烟从前也并不怎么待见自己,但是好歹,裴烟也不曾因为什么太过疏远自己,那时候他们还能像是表面上的朋友一样,现在,他们怕是连表面上的朋友都不是了。
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好看,他也忘记了她上次这么对他笑是什么时候,是她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吧,她的笑容,是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利器,总是这么好看的笑着,就和你拉开了距离,他突生出一种无力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挽留裴烟。
“可能是我昨天真的喝多了,竟然做了这样的梦,也许是我太迷恋你了,梦里面都全是你。”他也浅浅的笑着,就像是他们初次见面一样,伸手点了支烟,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的眼底都是打量和审度,并不像现在这般,带了一抹无奈的刺痛。
“如果云少没有什么别的事情的话,我先走了,我未婚夫还在下面等着呢。”裴烟笑客气的笑着,已然打算离开。
“这么着急走干什么,陪我说说话又不会少块肉。”
他的轻浮和多情也是如同裴烟的笑容一样,都是面具,只是他的这个面具是掩盖着自己的本心和无奈的,但是裴烟却不是这样的,裴烟是伪装自己心中的厌恶和疏离的。
但是她的这个笑容也只适合用在欢场,离开欢场,但凡面对一个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的这个笑容只不过就是表面上的而已,她越是笑的妩媚多情,就代表他和你越加的疏远。
“裴烟只是个歌女,除了卖唱什么也不会,我能和云少聊些什么呢?”裴烟言下之意是两个人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有什么好聊的。
“闲聊吧,我也没有打算让你说些军队社会,甚至是黑社会的东西,就聊聊你自己,怎么长大,长大之后,怎么会进了这里。”
裴烟的这些过往是傅亦辰都不曾知道的,也不曾和傅亦辰提起的,面对段云峰,她又怎么可能愿意提起来呢?傅亦辰现在在外面等着自己一定是很焦心的吧。
他是个急脾气,此时此刻没有破门而入,就已经是不错了。
“能有什么原因?我来这里的原因,应该与所有歌女一样——家里穷,来赚钱。”斐烟慵媚一笑,淡淡说道。
段云峰知道她不会和自己说实话,不过就这么和她闲扯几句也是好的,他的心情也是没来由的好,原来爱一个人真的就是犯贱,连她和自己乱扯也是愿意去看去听的。
“那在这里工作的感觉怎么样,达到你最开始的目的了么?”他将烟气轻轻的从口中吐了出来,烟雾弥漫,将他的面部表情都遮掩了起来,也不能说看不见,却也不能说看见,有些不真切的好看。
但是裴烟清楚,这个男人同样也是罂粟,谁迷上,都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还不错。”裴烟现在的工资已经是这些歌女里面工资最高的,工作量也是最小的,虽然赚来的钱还是不怎么够她支付自己母亲的医疗费和大烟钱,但是和工资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的,夜上海一个歌女一天的工资,已经够普通的人家过一个月的日子了。
上海就是这么残酷的地方,穷者越穷,富者越富,如此想着,她浅浅的笑了,她应该感激,上天将傅亦辰送到了她的身边,如果不是傅亦辰,她还不知道这种生活,她该怎么撑下去。
在夜上海这种地方上班却还没有给自己攒下什么钱,到自己青春不在的时候,还能怎么办,夜上海的歌女,在别人的面前全部都是光鲜亮丽的,大家都以为在这种地方能赚到大钱,其实不是的,只是在这里的女人,都在为了自己以后万一退出夜上海做准备,都在拼命的找金主,为自己的以后铺路。
她裴烟已经在出卖自己的青春了,怎么还可能甘心出卖自己的骨气,所以就算是这样,她也不打算去依靠哪个男人,只有爱了,她才会和对方在一起。
然而段云峰现在的纠缠也已经让她苦不堪言,虽然表面上她不说什么,也不会去说什么,但是其实心底里还是不耐烦的,她这是想好好的爱一个人,好好的照顾好自己的母亲,好好的对自己,好好的对傅亦辰,好好的上班。
她的要求,再简单不过,可是为什么,就偏生有那么多的人不成全,也不肯成全。她不愿意再去和傅亦辰之外的人去纠缠,她的心里就那么大一点点的地方,容不下更多的人。
她感觉,如果一直以来她每天除了表演还需要去应付这些男人的话,说实话,她要受不了了。
“云少,我是真的还有事情,就不在这里打扰云少了,我相信,如果云少寂寞了的话,还是有很多人愿意陪着云少的。”
裴烟这一席话说的浅淡,拒绝之意却在明显不过,段云峰一想到裴烟走出这个门就会去陪那个男人,心中就窒闷的不得了。
可是出于一个男人的尊严和面子,一个女人将话已经说到了这种地步,他还能再继续说些什么么?
“好,你走吧。”他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这么一句话,说的他肝胆俱裂,他只是不会爱一个人而已,可是不代表他也没长心,也不会痛,他长心了,他也会痛,只是一直以来所有人的都没有踩到这个他心里最最柔软的地方。
可是偏生裴烟就踩在那个地方了,疼痛的同时,他却不知道该怎么挽留自己想要挽留的人,也不知道该和裴烟说些什么,挽留她已经疏远了自己的心。
裴烟听见他放自己走了,也没有管他说话的语气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这样的男人是寂寞的,但是就算他是寂寞的,她也不是救世主,不可能谁寂寞,她就去陪着谁。
她也是个人,有自己的意识和想法,她也会爱,而不是谁的爱她都接受。
开门走了出去,就撞进了傅亦辰的怀中,她猛的抬头,对上傅亦辰清澈通透的眼睛,他细细的将她看着,生怕她受到了一点的伤害,伸手去撩开她颈间的发,浅笑着将她看着。
“出了这么多的汗,害怕了吧。”
裴烟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有些紧张,我知道他今天不会再做什么的。”他的女人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傅亦辰原本想要松开抱着她的手,揽她的肩,可是却没有料到他的手刚刚松开,她就抱住了他的腰,将脸贴在了她的胸膛上面。
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她的内心总算是平静了下来,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她好像很累一样,她确实是累了,心也累了,人也累了,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应付那些人,也再没有多余的精力去配合他们的喜乐,更加的没有勇气,去面对这日渐花花的夜上海。
这个地方,她呆了太久,越呆越累。
之前,她习惯了一个人拼到死,习惯了一个人面对一切,也习惯了一个人撑起一切,她原本她可以一辈子就这么走下去,一辈子就这么撑下去,可是,在遇到了傅亦辰之后,也知道了自己原来是个女人,也会有累的时候,也会有疲惫的时候,也会有需要一个依靠的时候。
裴烟从来都没有主动伸手抱过他,此时她柔软的手臂就环在他腰上,那种依靠的感觉让他清清楚楚的意识到自己是她的男人,自己是她的天,是她这辈子的依靠。
所以到现在,到现在这一刻,他更加坚定了要保护她的心。
“傅亦辰,唱了一晚上的歌,累死了。”裴烟将脸更加深的埋在傅亦辰的胸膛里,娇嗔着,好像只要她不抬起头,就不用去面对着不算明亮的生活一样,就好像她不抬头,就不用去面对这一男沉浮的欢场一样。
“你累了的话,就歇一歇吧,有我在呢,你不必这么拼的。”
裴烟的头埋的更加的深了,压抑了好几年的委屈此时此刻都仿佛要汹涌而出一般,鼻头发酸,从她家道中落以来,再也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没有人告诉过她,你还有我,你不用这么拼。
她一直以为,她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下她自己了,她只能拼命的撑下去,拼命的拼下去,可是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错了,原来她的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不计代价的对她好,愿意去为她撑起一片天。
她不是不明白自己的一片天有多么的沉,她从进入这欢场的时候就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她已经不抱有别的想法了,也没有想过是不是要在自己年华风韵都不再如当初那么好的时候找一个清白的人家嫁了。
她知道清白的人家是没有能力为她撑起一片天空的,可是这里的金主,她也从来不曾指望过谁,因为看过太多流着眼泪的结局,也看惯了这红尘的虚浮和浮夸,浮生若梦,她只想好好的照顾好母亲。
却没有想到,上天在她以为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给她送来了傅亦辰。
“恩。”裴烟点了点头,就拉着傅亦辰走出了夜上海,夜上海之内是灯红酒绿的生活,夜上海之外是车水马龙的夜景,上海是大中国最繁华的地方之一,在这里,充斥的不仅仅是表面上的繁华,更多的,还是内地里的黑暗。
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在三楼的某个房间里,段云峰正透过窗户将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看在了眼里。
为什么在裴烟身边的那个人不是他!?
裴烟第二天就给陈贤安送去了请假函,她在请假函中之说了自己要请一段时间的假,却没有说,这假期是多长时间,她是真的累,这颗心在红尘中漂浮了太久,沉沉浮浮,早已沾染了一身的灰尘,她需要一些时间来沉淀沉淀。
至于这时间是多久她自己也不知道,至于还会不会回夜上海上班,她也不知道,她想,傅亦辰应该不会喜欢她在这种地方上班吧?自己一旦松了口,走了出去,他是说什么也不会再放自己回来的吧。
这要是搁在以前,斐烟要请假,批准不批准,陈贤安一定会自己做这个决定。可是现在裴烟的身份没有那么简单,她说请假,自己不敢公然拒绝,同样的,也不敢冒然批准。
他也很明白,裴烟递上来的这份请假函,是要给段云峰看的,索性就直接递送给了段云峰看了。段云峰看了裴烟的请假函,紧紧的闭上了眼睛,手中捏着请假函,不自觉的就在使力,直将那张纸捏的吱吱嘎嘎的响着。
是自己逼的太紧了,让她喘不过起来了,想要离开这里躲上一躲,还是就是因为傅亦辰不喜欢她在这里的工作,她要和傅亦辰离开了,不管是这两种情况的哪一种,他都接受不了!
她如果就这么走了,不回来了,可怎么办,该叫他怎么办。
“裴烟现在在哪里?”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陈贤安,那目光如刀,直看的人浑身都不舒服,早就说伴君如伴虎,在段云峰这样的男人身边办事,和伴君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裴烟可能还在下面的吧。”陈贤安小心翼翼的答着,按理说歌女交了请假函的时候都是应该在下面等着上面的回话的,一般用请假函请假的假期,都不会太短,上面答不答应还不一定,所以是不能交了请假函就走的。
但是这个规定对于裴烟来说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她递交这个申请函也只不过是走个过场,示意他们她要离开一段时间了而已,自己又怎么敢让这么祖宗在下面等着?
可能,只是可能。
段云峰抬腿想要向外走,想要去找裴烟,可是脚步走到一半却又犹豫了,她现在要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吧,自己现在去,只不过是更加坚定她要走的想法罢了。
无奈地叹口气,他做的那件事情,真的就这么招人恨吗?
罢了,就这样吧,如果她累了,就让她休息一段时间吧,只能说自己最开始懈怠了,总是认为一切都是把握在他自己的手里的,可是他忘了,她是裴烟,是最不受人掌控的裴烟。他浅浅的笑了,笑的那么苍凉,那么无奈。
“你去告诉她,就说我同意了。”他站在窗前,背影寂寥落寞。
陈贤安走下来的时候,就看见裴烟坐在大厅等着他,此时的夜上海还不是每天最热闹的时候,也没有到了人来人往的时候,夜上海中只有少数的人。
裴烟坐在那里,面前摆着一杯红酒,她执着酒杯的模样,慵媚而又妖娆。
陈贤安告诉斐烟,段云峰已经批了她的假,斐烟只是弯唇一笑。
她什么都不说,陈贤安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的很,想了想,他还是转了身。
见陈贤安要走,裴烟的视线才从眼前的杯子上移开了来。
“云少是浦天商会的少东家,这么忙的一个人,为什么现在反倒打理起夜上海来了,这么闲情逸致?”这话,是裴烟向着背对着她的陈贤安问的,陈贤安叫苦连天,小祖宗,段云峰为什么总是出现在这里,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对于裴烟请假,这会他倒是有些庆幸起来,最起码这样,段云峰和傅亦辰这两人就不会经常到访夜上海,这样自己工作起来也能舒坦一些。
然而裴烟却不依不饶的将他看着,他知道自己要是不回答,这个小祖宗是绝对不会放自己走的。“云少最近比较喜欢在夜上海玩,顺便着就打理打理,毕竟夜上海也是浦天商会的嘛!”
裴烟嗤声一笑,拿起包包转头离开,这话说的好听,可是在骗谁,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到底是哪里吸引人,竟然招惹了这么一尊大神,不过想到自己就要离开了,她的心里也是大大的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清静一段时间了。
陈甜甜听说裴烟要离开夜上海一段时间的时候,委屈的憋起了嘴,她在夜上海也只有裴烟这么一个朋友,裴烟要是走了,她在这里将会多么的寂寞!有些不甘心,可是也知道,裴烟最近太乱了,她需要一些时间去休息,也需要一些时间去整理自己的心情。
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可是在裴烟转身要走的时候,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抱住了裴烟。“裴烟,你说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我那天打云少的事情都还没有过去啊!你想想啊,他喜欢你,你在的时候,看在你的面子上自然是不会对我怎么样,可是你走了之后可怎么办啊,你说他会不会找我麻烦啊!”
裴烟当时就想起了之前与段云峰的对话,那件事情,他们两个人已经说好了就当做没发生,段云峰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也不是说话不算数的人。
当然,毕竟这件事情刚刚过去没有多长时间,难免陈甜甜会担惊受怕。裴烟伸手将陈甜甜抱进了怀里。“没关系,那天的事情,我们都已经谈好了过去了,就当做没有发生过,你也不用还害怕,即便我走了,他也不会再难为你的。”
裴烟轻声安慰着陈甜甜,可是陈甜甜还是在跳脚。“那是你在的时候,你要是不再了他找我麻烦可怎么办。”裴烟还在低头抿紧了嘴唇,虽然她的心中认定段云峰是不可能难为他的,但是为了让陈甜甜安心,她还是伸手拍了拍陈甜甜的肩膀,为了安慰陈甜甜,她告诉陈甜甜。
“如果她真的在我离开之后难为你,那你就去找他辞职,就不要再留在这里工作了,到时候,我会让傅亦辰再去给你安排工作的,你不用担心。”
听到裴烟这么说,陈甜甜才破涕为笑。“你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害我还得抱你哭这么久,我告诉你,我可没有你那么大的面子,你离开之后,我可不保证段云峰会怎么对我,我可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说完,她甜甜的笑了。
裴烟却有些笑不出来,她们都是红尘中的可怜人,都在红尘中漂泊着,都在苦苦挣扎着,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些什么,活的胆战心惊的,想到这里,她有些难受。为了陈甜甜的可怜,也为了自己的可怜。
“你放心,不会有事我,乖乖的等我回来。”
两个女孩子抱在那里,竟然有如生死别离,想到这茬,裴烟才笑起来。也不是这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干嘛弄的这么矫情。
“好了,我走了,你好好的。”
看着裴烟走出夜上海的身影,段云峰站在楼上痴痴的看着,想要张口叫住她,可是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自己是喜欢她的,可是她却如此讨厌自己。他现在能做的就是顺其自然。
他会好好的暗中守护着她,总有一天,她会看见他的好,就算不会爱上他,最起码不会再恨他。
裴烟去接了母亲,打算带着母亲回老家,母亲自从到了上海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一个就是害怕她睹物思人心情不好,一个就是害怕她身体不好,受不了舟车劳顿,可是这段时间,在傅亦辰找人精心的调理后,自己母亲的身体渐渐的好了起来。
裴烟就想带她回一次老家,已经这么久了,她也应该回去看看了,毕竟她大半辈子的时光都在那里度过,所有的记忆也都在那里,有生之年不能回去一次,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种遗憾吧。
此时看见母亲,裴烟的心里幕的就柔软了下来,母亲的脸上已经有了些许红润之色,虽然是不如当初还做夫人时候的模样,但是也比抽大烟前暗沉好了很多。
现在斐烟只希望,母亲能戒掉烟瘾,毕竟哪个儿女的也都不希望整天和自己的母亲争吵。
裴烟静静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浅浅的笑了,除去了以往的暴躁和不安,她的心里,平静的像是一潭湖水一般,静静的将自己的母亲看着,笑意盈盈。“母亲!”这一刻,她除去了在红尘中摸爬滚打的无奈,也没有了平日里被生活压迫的辛苦。
黎玉茹红了眼眶,她如何能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都拖累了女儿,可是曾经实在是太痛了,自己深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没有等到和自己白发苍苍的那一天就离自己而去,家道中落,就连自己的亲人也都抛弃了自己。
现实的打击那么的残酷,残酷的她不忍直视,于是,她去沾染了大烟,沾染之后,就再也甩不脱甩不掉,越来越依赖,越来越深重,她知道,这种东西会将女儿压的越来越喘不过气,所以每次清醒的时候,她都在埋怨自己,可是当烟瘾上来的时候,她还是会忍不住去和自己的女儿要烟抽。
裴烟拿自己的母亲也没有什么办法,这么多年,她一直熬着,累着苦着,怎么可能没有怨言,她卖掉了尊严,贩卖了笑容,是想要给她治病,想要让她过更好的生活,却不是要让她去买大烟膏,这么多年,两母女,第一次平静的站在一起,
黎玉茹潸然泪下,伸手想要抱抱自己的女儿,裴烟将母亲抱在了怀里。“好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回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再不是她的依靠,她变成了母亲的依靠。
傅亦辰站在她的身后,将这一幕看着,黑眸久久地盯着她的笑颜,温柔的笑了。他做出这么多的努力,为的,就是她的开心,只要她开心了,自己的一切努力,就都没有白费。
裴烟和傅亦辰还有黎玉茹都上了车,斐烟与黎玉茹坐在车后座上,傅亦辰则坐在前面的副驾驶座,黎玉茹感激的看着傅亦辰,她知道,如果不是傅亦辰,自己可能还要没日没夜的被病痛折磨着,虽然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但是最起码她能够戒掉大烟,也没有以前那么力不从心的感觉了,
黎玉茹不敢相信,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回到西城。她已经有些疲乏,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一会的功夫就睡着了,她的身体已经到了大限了,上一次犯病就是傅亦辰砸钱将她从鬼门关拽回来的。医生早就告诉过裴烟,其实母亲的身体熬不了几年了。
这也是为什么裴烟一定要带自己的母亲回西城的原因,叶落还要归根,更何况是在那个小城活了那么久的母亲。
其实她好早之前就知道母亲想家了,可是那个时候,母亲的身体根本就受不了长途跋涉,她更是没有那个条件,她几乎所有的钱都花在给母亲治病上面了,如果要带母亲回家,她实在是没有那个能力。
这一次,也算是傅亦辰为她圆了一个梦。
看着沉沉睡去的母亲,裴烟的眼眶已经有些微微泛红,她以前虽然总是和母亲发脾气,但是那不是不爱自己的母亲,而是一种无奈,一种爱她恨她管不了她的无奈,她还是很爱自己的母亲的,只要她有的,她恨不能都给自己的母亲。
裴烟还记得上一次回西城的时候,接二连三的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最后还是傅亦辰将自己救了出来。裴烟浅浅的看向前面的傅亦辰,正好撞上傅亦辰自后视镜中看向她的目光,两人目光缠绕在一起,气氛瞬间变的暧昧了起来,裴烟的脸也刷的就一片绯红。
她虽然混迹风月场,脸皮却还薄的很,在情场上面,原本以为她是多么的成熟老练,如鱼得水,其实她想错了,她是那么的生涩,生涩的让人以为她从来都没有经历过感情。
虽然她曾经和江彦西有过一段那么多年的感情,但是两个人那个时候都是年少的模样,年少的爱情和这个时候的爱情当真是不能比的,裴烟早已断情绝爱那么长时间,当然是不擅长再去爱的。
还好,上天还算开眼,让她遇见了他,在经年里兜兜转转,在她就要冷漠麻木的时候,她遇见了他,遇见了那个真心待她的人。
两天后,车子才驶入了西城,下车的时候,斐烟略显疲惫,黎玉茹毕竟年纪大些,身体又刚刚复原,自然是最累的一个,傅亦辰心细如发,一下车便吩咐柳儿去扶她。
裴烟原本是打算找一家旅馆先休息休息再去老宅看看的,可是母亲却坚持要先去老宅,再去父亲的坟上看看,那种迫切的样子,就好像再不看,就再也来不及看了一样。裴烟抿紧了嘴唇没有再说什么,既然母亲想去,她自然得陪着母亲一块去。
傅亦辰更是时时刻刻都舍不得离开裴烟身边,此时更是旁若无人的揽了她,柔声问着,“累不累?”
斐烟脸一红,伸手轻推了推他,娇嗔:“讨厌,母亲在看我们呢!”
黎玉茹看着他们,却是欣慰一笑,她看的出来,傅亦辰是真的爱女儿,她也相信,女儿跟着他一定能幸福。
为了能让两人单独呆上一呆,接下来的路程,黎玉茹让柳儿随自己乘一辆车,而傅亦辰则与斐烟上了另一辆汽车。
车子再次往前驶动,裴烟想着母亲如此累,却还坚持要去老宅的样子,心里酸涩到不得了,她从来不知道,母亲对这里,竟是如此想念。
她也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吧,生怕再不看,就再也看不到。裴烟的眼角微微的濡湿,父亲已经离开他们那么多年了,要是母亲也离开了,那就真的只剩下她孤身一人了。
傅亦辰注意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着,伸出手将她抱进了怀里,用自己结实的臂膀,紧紧地环住她,希望能让她放松。说来也奇怪,一靠入他的怀抱,她的一颗心就安定了下来,仿佛被谁注入了镇定剂,情绪平稳不少。
也许,母亲只是很想念父亲,很想念老宅而已。
黎玉茹站在老宅的门口,定定的站着,在风中,好像变成了一块石头一般。她宁愿自己变做一块石头,永远的守护在这里,这里,有她和她爱人一辈子的记忆,这中间,包含了心酸荣耀,更是生死与共。
他们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在看见这里的那一瞬间,往事就一点一点的袭上心头,这么多年,连一个细节都不曾忘过。
“母亲,你是不是想进去看看?”裴烟的声音也有些哽咽,看着母亲站在这定定看着那宅子,心里酸涩异常。她也知道,这宅子当初做了债务抵押,后来被债主卖给了势力极强大的钱家,钱家固然是不会同意他们进去看的。
黎玉茹摇了摇头,“不想进去,这么多年了,因为不知道现在住的人家把里面弄成什么模样了,物是人非,多看一眼,无非只是在心上多添一分痛,还是不要进去看了。”
她不想进去看,也不打算进去看,她想好好的守着那根记忆,就那么一直守下去,守住它的美好,守住它原来的模样。不想去看现在的模样,破坏了她一直珍藏在心中的记忆。
心愿已了,黎玉茹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人也精神了许多,缓缓的笑开了,这老宅真的是她的一桩心事,如果不能在有生之年再看上一眼,怕是死都不会瞑目的,回头将裴烟看着。“走吧,去你父亲的坟上看看,我都走了这么多年没回来看看他了,也不知道他现在会不会怨我。”
她语气轻缓,就好像曾经跟着女人说她爸爸的坏话的时候一样,眼神中,满满的都是幸福,原来,有一种爱,至死方休,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也要将那个人,永永远远的搁在心里念着。
傅亦辰似是看出了裴烟心中所想,伸手握住了裴烟的手,将她揽在怀中。
“别感慨,这一生,我们的感情会更好的。”他在裴烟的耳边轻轻的低语,裴烟的脸就又羞红了起来,裴烟横了他一眼,自己什么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还总是会说些让她感动不已的话。
这个人!
江彦西前段时间接到父亲拍的紧急电报,说是家里出了大事,让他赶紧回家。江彦西当时虽然知道裴烟和傅亦辰就快要在一起了,可是家中的事情也是刻不容缓的,终是一咬牙回来了。家里的生意出了问题,这两天自然是忙的焦头烂额,此时正拿着一本文件向着布料厂跑着,可是余光一角,却看到了一对人,他止住了往前的脚步。
当黑眸中映出她美丽的身影,他便整个人呆住了,只见她搀扶着母亲,红唇微微上扬,笑得很美。然而让他眼眸刺痛的,却是在裴烟的身边,搂着她腰的男人。
自己和裴烟在一起那么多年,他都很少对裴烟做太过亲密的举动,此时不仅裴烟身边的男人不是自己,甚至还搂着裴烟,他的心中怎么能不难受?!
手里的文件被他攥出了无数褶子,稍一迟疑,他便朝着斐烟走去。
“伯母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有通知彦西一声,我好去接伯母。”他容貌俊逸,弯着唇谈笑风生,好像还是当初的时光,一丝一毫都没有变过,裴烟还是他的未婚妻一般。
黎玉茹冷眼将他看着,她当然也记得那年在她丈夫的葬礼上面,他的母亲前来退婚那一幕,那时候,为了女儿日后的幸福,她抛弃了多年为大家夫人的尊严和脸面,去求。
她虽然在家道中落之后身体不好,染上大烟,但是她曾经,也是裴家的主母,也是一个雍容富贵的女人,何时自降身份,去求过别人!
她永远不会忘记,江家在她家道中落的时候,落井下石的那一幕,即便她苦苦哀求,柳母依旧硬着心肠,执意退婚!
裴烟现在有了更好的归宿,他反倒回来了,可惜,晚了。
“你这一声伯母,我可是受不起。”黎玉茹挺直了脊梁,依稀可见当年的风范,好像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是铁骨铮铮的没有变过一般。
江彦西听到黎玉茹这么说,脸色一瞬间昏暗了下来。“伯母莫不是还在记恨晚辈,对于当年的那件事情,晚辈也不是有心的,况且晚辈也不知情。”
“罢了,过去的就过去了,烟儿现在已经与三少订婚,咱们两家的事,不再去提也罢。”黎玉茹语气冷淡,当年她曾那么看好江彦西,当年他曾那么相信江彦西,想将自己的女儿交给他,却没有想到,最后却是那样的结果。
裴烟的手,在傅亦辰的手中握成了拳,她知道他还想和自己在一起,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母亲现在的身体状况吗?万一气坏了母亲可怎么办。
傅亦辰大手很快与其交握,有力的指自她指缝穿过,两人十指紧扣。
“江少爷,我现在过的挺好的,母亲说的对,如今,我们再无丝毫瓜葛。”
裴烟一席话说的冷清冷心,就连眉眼都是冷的,她对他的爱,在对傅亦辰的爱日益加深之时,变的越来越浅淡,其实傅亦辰这个急脾气早就把持不住了,他只是害怕自己出手会让场面变的更糟,却没有想到裴烟竟然说话了。
裴烟那天哭着将相片扔进火炉的一幕还历历在目,他不敢相信裴烟此时竟然能对他说出这么绝情的话,其实最让她感动的还是那句,我现在挺好的。
他曾经在暗中看见过几次裴烟和江彦西见面,但是离的远,却没有听见他们两个在说些什么。他这事才清楚,原来裴烟一直都是在拒绝江彦西的。
江彦西的目光一瞬间就沉痛了下来,定定的将裴烟看着,他不相信裴烟会和他说这么绝情的话,虽然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和他说这种话了。
“裴烟!我是真的爱你的,从你小的时候,我们还在一起过家家的时候,我就是喜欢你,那个时候的我,就想要娶你为妻,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变过!我出国留学,只是想回来之后证明给你看,你的男人,可以越来越优秀!然而我却没有想到,待我回来,这一些都变了,这不是我的本意,这也不是我希望的。裴烟,这都是我父母做的事情,我从来都没有变过,难道你就真的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这一次,看见傅亦辰跟在她的身边,他是真的慌了,好像就这么一眼,从此以后,两个人就咫尺天涯了一般,就再也不能在一起,像曾经一般的相爱着,谈天说地。
傅亦辰听他说这样的话,很是火大,难道没有看到他还在这里吗?拿他当空气?裴烟现在可是他的人,要和他的人告白之前,是不是应该先看好场合,最起码应该挑他不在的时候吧。傅亦辰的眼中都要冒出了火来,偏生江彦西还痴情的将裴烟看着。
傅亦辰终于忍无可忍,挥手一拳就打在了江彦西的脸上,江彦西只深深的看着斐烟,根本就没多注意傅亦辰,自然也是没有想到傅亦辰会突然发难,将他打倒在地,嘴角被打裂,溢出猩红的血丝,手中的文件也散落在地。
即便如此狼狈,他还是抬头将裴烟看着,他没有时间去还手,他现在要的只是裴烟的回答。
“你走吧,我们早就回不到从前了,你明白么?”
裴烟看着他撕裂的嘴角,心里不是不疼的,但是她更加的清楚明白,她不能心软,她容不得自己再低头,江彦西,有些东西,不是谁错了,你懂吗?而是错过了。
裴烟的目光有些沉痛,但是还是身后挽了自己的母亲,拉着傅亦辰离开了。傅亦辰回头阴冷的看了江彦西一眼,如果不是裴烟将他看的那么重,他一定会要了他的命!
裴烟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有些人,注定不是她该去留恋的。
江彦西定定的看着那袭离开的背影,眼角居然微微湿漉,真的就留不住了吗?真的就错过了吗。手轻轻的按在胸膛上面。
可是这里,明明还是那么爱,那么爱。
裴烟的心情也因为这件事情变的有些郁郁寡欢了起来,一路上都低着头不说话,黎玉茹的腰也弯了下来,全身的重量全部都由着柳儿撑着。刚刚也全都是她强自支撑罢了,其实她的身体早就不允许她拿出那么强势的姿态了,再加上刚刚心中也是有气,此时此刻,身体更加的虚弱了下来。
裴烟也是一脸的沉郁,刚刚去看老宅的好心情现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其实心中不是没有念想,只是有些东西真的不是谁做错了的问题,而是错过了的问题,现在的裴烟也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裴烟了,她宁愿保留那份记忆,也不打算再和他在一起了。
因为,真的是错过了。
即使错过了,她也希望他过的好,与其死守着那份记忆,执念深重的不肯放下,去难为了自己,难为了别人,还不如就此早些放下,成全了自己,也成全了别人,裴烟也早就知道她已经有了新的未婚妻,这样的生活,也许不是完美的,但是又有几个人的人生都是完美的呢?上天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得意。
傅亦辰自然也看出来了裴烟的不高兴,抿紧了唇,并没有说些什么,裴烟的那些过往,他不曾参与过,也不甚清楚,只要裴烟自己心中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就好了,裴烟的那些过往都是痛的,她的过往已经那么痛了,那不曾切身经历过,就不再去多加评论,但是他们想要纠缠裴烟,他还是不允许的。
裴烟的母亲伸手挽住裴烟。握着裴烟的手,语重心长的和裴烟说。
“妈真的没想到当年的你是那么的有骨气,妈一直以为,你离开了江彦西,总有一天会后悔的,但是现在看啊,你应该不会后悔的!当年妈没骨气,现在更是不能给你丢脸。”
裴烟的眼眶,一瞬间就濡湿了,当年母亲在求江母的时候,她怎么会不记得,那个时候的母亲,没有疾病闪身,更没有沾染上大烟,她还是一个好母亲。
母亲对自己的恩情,自己又怎么可能不记得?
“好了,妈,当年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当年的人,我们也不要再提了,一切都过去了。”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母亲的语气里面带上了一抹沧桑,沧桑中带着无尽的无奈,怎么可能不无奈,她陪着自己的丈夫,建下偌大的家业,可是到最后,什么都没剩下,也什么都没有。怎么能不遗憾。
黎玉茹站在裴父的坟前,山上的风,有些萧瑟的吹起她散落的发,她的头发已经带上了斑白,在风中,更加的变的萧索了起来,年华的沧桑永远都是无情的,它会残忍的一点一点的剥离你年强的容颜,还有你一身的骄傲,岁月无情,总是变故横生,变故多了起来,人就一点一点的被磨变了样子。
黎玉茹松开了裴烟挽着她的手,静静的站在丈夫坟前,这几年,她一直在上海,虽然满心满眼都是这里,都想看见他,却还是无能为力,终于站在这里,原本积攒了一肚子的话,却哽在了咽喉里,人已矣,除了还能问候一声安好,还能做些什么?
然而一声安好,到了这里,都说不出来,离别这么久,万语千言,欲语还休。“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女儿。”她静静的站了良久,好像山风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一般,她软软的跌坐在他的坟前,她怎么会不明白,怎么会不知道裴烟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也都是因为自己,自己才是那个罪人。
如果不是自己,女儿就不会这样苦,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女儿也用不着在夜上海那样的地方里沉沉浮浮。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自己丈夫死的时候将裴烟交给了自己。自己不仅没有照顾好裴烟,还成了裴烟的拖累。
裴烟此时的眼眶也微微的发红,轻轻的摇着头,眼底里全都是眼泪。她从来都没有怨过他们,也没有想过要怨他们,父亲去的早,就算是要照顾母亲,她也是没有什么怨言的。
此时裴烟的身体在风中略显萧瑟。傅亦辰伸手将裴烟搂在怀中,一个女孩,经历了家破人亡之痛,一路漂泊到了上海,为生活所迫,做了歌女,她只是一个女孩子,却要用纤细的肩膀去面对那么多的东西,也难怪她总是活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般,她真的是一个让人心疼的女孩子。他这辈子唯一遗憾的事情就是这么晚遇见裴烟,没有在她最苦痛的年华,给她一个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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