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死徒选择了距离禁林边十几里外地方驻扎。
他们如同狼群,跃跃欲试地想要尝试鲜血流入喉管的快感,但狼王更期待戏耍猎物的过程。于是他们选择在这里停驻,欣赏猎物们惊慌失措又拼死抵抗的样子,等兴头已足,再囫囵地吞咽下去。
“别说话,瑞德!我们正站岗呢!”
穿着黑色兜帽的食死徒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他们守着夜晚,用绿幽幽的眼睛觊觎远处高耸的城堡。
“不是!你快看!”一个食死徒指了指在他们眼前蔓延开的那片森林,“里面有光!”
一队食死徒都警惕起来,敏捷地摆出防备的姿态,视线扫过。
他们临时住所的前面就是一条狰狞的裂谷,谷底甚至比黑夜还要浓郁,似乎连光线都能吞噬扭曲。裂谷对面则是连接着禁林的远古森林。
什么都没有。
“嗤!”另外那人嗤笑了一声,脸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下,如同躲藏在黑暗中的鼹鼠,“昨天和你那小情儿玩得太过,眼睛瞎了吧!哪有灯!”
话音刚落,裂谷对面就闪起了光芒,就像积蓄了许久突然迸发一样,蓝莹莹的不自主能吸引人的目光,但在瞬间,又后劲不足地黯淡了下去,倒像刚入学的孩子施展“荧光闪烁”一般。
“只有一个人。”为首的食死徒眯了眯眼睛,站在他身后的人立马松了一口气。
那个人并没有打算跨过裂谷,从身形上来看似乎是个年轻男人。
“而且……好像很眼熟的样子。”
“这魔杖真不好用。”哈利搓了搓开始发凉的手臂,杖尖的光芒依旧忽明忽暗。
伦敦的二月,俨然已是寒冬。再加上太阳已经落山,所有的光芒都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来,将世界让给黑暗和寒冷。
哈利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汤姆,或者说伏地魔。从他回来到现在,他始终避免去触及那个问题,那个让他觉得羞耻、难看又恐惧的问题。他们做了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事情,他强迫着他超越性别地拥抱、接吻、□□,却又成了站在了他水火不容的对立面。
——你是他唯一的弱点。
——一个必须死在另一个手上。
命盘掌管着过去,不能插足未来,于是它把任务交给了命运。而命运总是喜欢反衬和对比,但是还从没有制造出如此惊人的对比,如此出色的反衬。
“哈利波特一个人站在门口?”伏地魔微笑着,手按在冰冷的蛇头上轻柔地抚摸,就像天真无邪的孩子抱着他的白兔。噢,黑魔王并不喜欢这个比喻,他最讨厌的生物除了凤凰之外就是兔子了!
“是的,lord!愚蠢的男孩自己送上门来了!”贝拉克里特斯疯疯癫癫地高叫着,原本漂亮的五官也因为戾气而显得格外可怖。
黑暗公爵笑了笑,英俊的男子在摇曳的火光下格外温柔,神情平和得如同低头祷告的基督教徒:“不,贝拉。他可是大难不死的男孩呢。”
“希望他这次还能大难不死。”俊美的布莱克家男孩勾起一个笑容,随着黑魔王翻飞的巫师袍,走出了他们狂欢的宫殿。
伏地魔站在裂谷的这头,身后跟着臣服在他脚下的食死徒。而裂谷的那头,孤零零地站着救世主,杖尖的光芒还摇闪不定。
哈,这又是命运绝顶的对比。
“well,well,看看谁来了。”伏地魔的声音柔软地就像摇曳的火苗的一部分,彬彬有礼、绅士万分,可猩红的眼睛哪怕在黑夜里也刺眼至极,“晚上好,我亲爱的哈利。”
哈利没有回答。
伏地魔,或者说汤姆里德尔始终明白自己这二十年里在做什么——杀了哈利波特。
为了那个预言——一个必须死在另一个手上。
而他,必须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汤姆从来不会有同情心,从他在孤儿院第一次从别人手里夺得一块奶酪起,他就彻底与人性绝缘。同样,他更不会同情那个什么都没有做错的救世主。
谁让哈利波特是哈利波特呢?
他已经从诅咒中挣脱出来,他已经逐渐臻于完美,他的力量正在逼近顶峰,而那些烙上失败者名字的屈辱历史,他需要一个契机来彻底推翻。而这个契机,无疑就是哈利波特。
只要他杀了大难不死的男孩,那些所谓的“征服黑魔头的能量”自然也就成了一个笑话,“两个人只有一个能存活下来”的预言彻底落下。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绿光打在那具身躯上了。
但生性多疑的他只是握着接骨木魔杖,用扩音咒将自己的声音传到裂谷的另外一头:“这么晚来拜访,哈利是有什么事吗?”语气熟稔地如同朋友想见。
对面的年轻人也用魔杖抵住喉咙,面色苍白头发凌乱,一双眼睛却能穿透所有的雾霾:“杀了我,放了我的朋友。”
“啧。”高高在上的黑暗公爵突然被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控制了情绪。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牺牲自己、拯救他人”的戏码了。自以为是又无比自大地以为自己能如同耶稣一样救济世人,明明就处于被动的劣势却面带施舍地说“你可以杀了我”。所以他最讨厌的人除了邓布利多和哈利波特,第三位就是麻瓜创造出来的耶稣。
反正他也是救世主,就让他救世一次。
伏地魔向来热衷于观赏失败者在他的魔杖下苦苦哀求、翻滚求饶的模样,他习惯于将别人的痛苦拉的漫长,但这次,他毫不犹豫。
伏地魔举起了魔杖。
哈利死死握住魔杖,用尽浑身力气让自己保持站立的姿态,他怕他只要一松懈,双腿就会不受他控制地向后退去。
夜风从皮肤上掠过,不断剥夺皮肤残存的温度,冰冷得让人恐慌。
他原以为他自己已经习惯了死亡,但当死亡再次迫近的时候,他的恐惧开始泄漏。
站在深不可见底的裂谷边缘,面对一片食死徒,他开始疯狂地思念他曾经拥有的一切。所有的快乐都如同电影一样在脑海里一帧一帧闪过——霍格沃茨、罗恩、赫敏、金妮、乔治、弗雷德、纳威……还有邓布利多教授、麦格教授,甚至斯内普……还有西里斯、卢平,爸爸和妈妈,还有……汤姆。
他现在开始后悔了。他该停留一下与赫敏说些什么的,就说“我爱你们”,希望罗恩不要介意。可惜他没有这么做。
他看见那张与他记忆中无二的脸庞柔和了一些,他看见汤姆张开了嘴巴,他看见了一道绿光。
一切都结束了。
汤姆看着他的咒语以极快的速度跨越裂谷,无比准确地击打在他的身上。
贝拉看着那个救世主因为咒语的冲劲,身体一斜,原本踩在裂谷边缘的脚一软,径直倒了下去,如同十年前她看着他的弟弟跌下帷幕一样,跌下了裂谷。
“哈哈,他肯定活不了了,打不死都被摔死了!”贝拉高叫着,却发现站在她前方的、她至高无上、强大无比的黑暗公爵突然趔趄了一下。
贝拉连忙推开旁边搀扶着魔王的小马尔福:“lord,你怎么了!”
原本还因为杀死了对头成为预言胜利者的黑暗公爵却面色难看,原本猩红的眼睛已经沉淀为一种恐怖的暗红,让人想起凝固的血块。
“叫西弗勒斯过来!”魔王低声吼着,宣泄着心底涌起的不安与恐慌,企图压制。这难道是融合魂器带来的后遗症?因为情感的补全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绪波动?
“斯内普那个魂淡已经背叛了!”贝拉依旧高声尖叫着。
魔王这才从起伏的情绪中清醒过来,暗红的眼睛注视着深不可测的裂谷:“贝拉,带人去找找我们的救世主,找到了就给邓布利多军送去,找不到就算了。”魔王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压制住了胸腔中不断的窒息感。
汤姆皱了皱眉,转身向他临时的住所走去:“马尔福,跟我来。”
希望小马尔福能学到他教父的一点本事。
兜兜转转了二十年,哈利·波特死了,他伏地魔还是存活下来的那一个。
彼此太过浓腻的纠缠,需要一个死,才能戛然而止。
——我猜想,我猜测……一个时空不能容许两个相同的物品……魂片和那时候伏地魔的灵魂有相同的部分,而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伏地魔的灵魂,所以当他们相遇时,命盘为了遵循历史轨迹,销毁了意外多出来的那一个!
——波特,你是第八个魂器。
——波特,别像个懦夫一样!你又不会死!自以为是的邓布利多打包票,黑魔王杀死的只会是附在你身上的魂器,别犹犹豫豫了!
他没有犹犹豫豫。
可是他永远也爬不起来了。
睿智无双的邓布利多也猜不到时光的跳跃,聪明绝顶的赫敏也不能摆脱命运的操控。
命运说,这个人的分量太重了,他打破了人类的命运,他妨碍到了规则。
哈利静静地躺在裂谷底,周围也许布满了灌木,满是花卉,他的身躯上也许在坠落的过程中留下了伤痕,可他毫无知觉。
他已经死了呀。
英雄的尸骸静静地躺在荒野,无人过问,无人在意,幸而上帝知道在何处招魂。
可惜,他从不信仰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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