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恋之心永不停靠四 【四】
春天的风吹在脸上十分舒服，带着一抹慵懒的味道，让人很想睡觉。但是我不能睡，我睡掉的每一分钟都是我唯一仅有的一分钟。
“豆丁。”我轻声唤道，“我死了之后，你会记得我吗？”
轮椅停了下来，陈弥生停住脚步，在原地站了很久，然后才回答，“会。”
“记得多久呢？”我平静地问道，“一年？两年？三年？总有一天你会忘记我的吧。”
“不会的。”陈弥生的声音变得很低沉，“苏苏，这一辈子，我忘记谁都不会忘记你。”
“忘记了也没有关系。”我自嘲的笑了笑，“反正我都已经不在了。你知道吗，陈弥生？我也有梦想，也想去念书，也想谈恋爱，等到足够长大了和相爱的人结婚。可是我不能，我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陈弥生没有说话，他只是推着我向前走。
“那天，我本来是让妈妈陪我去邮局寄参加全国漫画大赛的作品。可是走到一半，一辆轿车朝我们撞了过来，速度那样快，我都来不及躲闪。我告诉你，其实那一瞬间是感觉不到痛的，我只是瞪大眼睛看着满地的血，我竟然还活着，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我要怎么做。。。。。。”陈弥生迟疑地问道，“才能让你心里舒服一些呢？”
“我不知道。”
我茫然的看着四周，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心里舒服一些。
若是我没有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那么我大抵已经可以直面生死了。可是现在，我什么都知道了，我无法假装没有拆开过那封信。
陈弥生忽然十分紧张地问道：“苏苏，你是不是看过那封信了？”
我沉默了很久，最终问他：“我看了如何，没看又如何呢？”
“你看到了。”
陈弥生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他分明确定我已将看过那封信了，必定是注意到我的异常了吧。
呵呵，真可笑，原来最了解我的人竟然是陈弥生。
“是。”
既然被点破了，我又何必否认。
“不要对我说‘对不起’。”我冷冷的说道。“因为我失去的不是你一句‘对不起’就能配得起。”
“我知道。”陈弥生声音有些闷，他继续推着我往前走，“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偿还你。”
“那就罚你一辈子记得我吧。”我笑了笑，深呼一口气，空气中有种清新的青草味，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世界真的很小，陈弥生，有些东西是你必须要承担的。”
“我不会忘记你的。”
陈弥生笑了笑，“你怎么能认为我会忘记你呢？你不知道，自从方晓把那幅画送给我之后，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你从血泊里爬起来。这是我咎由自取，那一天若不是因为我，你一定会有一个很美好的人生。”
“不要早说了。”我打断了他的话，“陈弥生，这些话毫无意义。”
我不再说话，陈弥生也没有说什么了。他推着我的轮椅，带着我在青檀香里慢悠悠的转了一圈
直到傍晚时分，他才送我回了家。
在陈弥生离开的时候，妈妈忽然拉住他的手臂，问道：“过几天就是我们苏苏的生日了，豆丁，你能来参加她的生日派对吗？”
“我一定会来的。”
陈弥生说完，忘了我一眼，转身走入暮色之中。
我的生日就在七天之后，我有些害怕，我害怕到了那一天无法在家里过。
这个担忧果然成真了，就在第三天的时候，我开始吃什么吐什么，爸爸坚持让我回医院。我不想和他闹，只好乖乖地回到了医院。
“苏南回来啦。”
护士都已经认识我了，看到我的时候，都和善的和我打招呼。
还是原先的病房，将我安顿在床上后，妈妈便去办理住院手续了。
从这里离开，终究又回到了这里。
护士走过去替我打开了窗户。墙壁上的日历已经撕了好多张，在提醒着我，就要到最后的日子了。
我渐渐变得不能再吃什么东西，整个人迅速的消瘦下去。
等到生日那天，夏栀子他们拎着蛋糕来替我庆生，看到这样的我都吓了一大跳，
“天哪，苏南！”方晓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震惊，“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我无奈的冲她笑道：“你以为我愿意啊，我也想吃好吃的东西。”
陈弥生走过来，轻轻地握住我的手，然后微笑着看着其他三个人：“苏南是我的女朋友。”
我看到顾浩宇愣了一下，夏栀子和方晓都在笑。
她们笑得很美，很窝心，涟漪过去，剩下的是平静的水面。真好，至少我的身边还有那么多人，至少他们对我不离不弃。
我看着陈弥生的背影，不知道怎么的，在心里纠结的东西忽然变得不重要了。其实我当初是因为谁才被撞，现在在追究又有什么意义？
就算我再恨他，时间也不会倒转，我们谁都不能左右时间的脚步。那些过去了的事情，在哪来浪费我仅剩下的几天时间，真的太不值得了，不是吗？
“不祝福我们吗？”
我看着顾浩宇，他的眼神黯淡下去，但很快又恢复过来。
“当然祝福啊！”方晓说道，“来来来，拆蛋糕，点蜡烛！”
夏栀子已经将蛋糕捧过来了，陈弥生将我扶着坐在床上。不用镜子我都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一定惨不忍睹吧。
方晓将折纸的头冠戴在我的头上，将蜡烛插在蛋糕上。所有人围在蛋糕旁边为我唱生日歌，我眼眶一热，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
竟然还来得及过一个生日呢！
发生那次车祸后，我竟然活了那么多年。
我跟着他们一起唱着生日歌，一口气将蜡烛全都吹灭。我不能吃蛋糕，但这不妨碍我替他们切蛋糕。
“都要吃掉，吃掉。”
“真好吃。”夏栀子吃着吃着，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我有力的咬着自己的嘴唇，这样才能让自己保持微笑，“不要哭。”
“可是。。。。。。”方晓低着头，但是我看到她面前的棉被上又斑驳的眼泪，“苏南，我还是无法面对你要离开的事实。这么多天来，我一直对自己说，苏南只是提前去一个地方，我们随后也会到的。可我还是无法让自己不难过。”
“明明一直在身边，忽然有一天转身看不到，找遍全世界也找不到。”夏栀子呢喃道，“苏南，青檀巷的人们都已经习惯了，有苏南的地方一定有夏栀子；有夏栀子的地方，苏南一定就在附近，可是以后，我要到哪里去找你？别人问我‘苏南呢’，我要怎么回答。
“我们来之前商量好了，谁都不许哭。”方晓哽咽着说道，“可是对不起，看着这样的你，我真的忍不住，为什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是啊，为什么偏偏是我呢？”我轻声笑了笑，“这个问题，我问过自己，也问过别人。可是不管问谁，这都是无法更改的。”
“你说过，将来我们五个人都要在青檀巷的游乐园守岁，你说过我们五个人永远不会分开。”方晓睁大大的眼睛望着我，“可是苏南，你这个大骗子，你自己许下的承诺都无法坚守！”
“对不起。。。。。。”我终于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不要哭，你看。你们都把我弄哭了
方晓放下手中的蛋糕，紧紧地抱着我。
“笨蛋，明明是你把大家弄哭的。”
“你们答应我，有空就去看看我爸妈，他们只有我一个小孩，他们只有我。”我说着，心里涌起一股疼痛感，“一定要帮我照顾好他们。”
“我会的。”陈弥生一直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像是在给我力量，“苏苏，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
我冲他微微一笑，发自内心的对他说了声“谢谢”。
那天他们玩到很晚才离开，像是意识到了这是最后一次狂欢。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