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冰虽然不断告诉自己或许可以相信雷诺一次,但他内心深处对雷诺承诺会送他离开这事,还是不太相信的,雷诺对他很照顾,这毋庸置疑,但处在人鱼社会,身为少数的人类,雷诺会轻易让他走吗?
雷诺商人出身,又是人鱼,如果不是有所图谋,他会对一个总有一天要离开的人,百般照顾,百般维护,他会做赔本的买卖?
越想越觉得不可能,即使这次雷诺表现得很积极,还把驾驶潜艇的培训资料给了他,黎冰还是不太确信雷诺会送他走。
抱着将信将疑、静观其变的心态迎来了黎明。
黎冰照常,起身洗漱。
不久,雷诺如前往常一样,送餐上来。
黎冰用最快速度吃完早饭,端着托盘下楼,雷洛抱着壮壮正好上楼,见他一副要出门的装束,知道他又要去探望柯本,连忙抬手挡住壮壮巴掌大的小脸,不让他看到黎冰,以免又闹着要人抱,耽误他们的时间。
两人一上一下,黎冰的视线在看到壮壮的一刹那,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这次雷诺没有骗他,真的会送他走,那么,这就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壮壮了。
不管曾经是怎样的遭遇才种下这颗种子;不管当初多么不愿相信他的存在;不管曾多么不期待他的降生……即使现在也不能完全接受这个人身鱼尾的小家伙,就算照顾他的时候不多,但一想到或许再也见不到面,心里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
原来不是不在意。
存在的,抹不掉,即使不深爱,也已经深深的刻在了脑海里。
若真的即将分离,他还是想多看孩子几眼。
雷洛不知道黎冰心中的纠结的心情,他好心的用眼神示意黎冰放轻脚步,赶快下楼,壮壮还没看到黎冰,但他似有感觉的侧脸望向了黎冰的方向,结果被雷洛的掌心挡着,小家伙不乐意的挣动起来,伸着两只小手,试图把挡在眼前的手掌搬开,雷洛哪肯让他如愿,结果惹恼了小家伙,他竟小嘴一张,咿咿呀呀的叫出声来。
壮壮小婴儿一天一个样儿,这次小脾气上来,居然叫出声来,雷洛为这新发现惊喜不已,更是没工夫关注黎冰了。
两人错身而过,听到孩子发出不悦的抗议声,黎冰转头看去,却被雷洛的肩膀挡着,只看到他臂弯下的一角淡蓝薄被。
没能看到孩子,黎冰被雷诺载出了雷洛的别墅。
车子一路驶下盘山道,却没开往医院。
作为人鱼的配偶,人类是不允许轻易出门的,黎冰被带到人鱼社会后,去过的地方只有人类的疗养院、雷洛和雷诺的住所、以及鲸熙的住所和医院,活动的范围就那么大,他没见过人鱼社会的全貌,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海底城市究竟是什么样。
车的路线越走越不熟悉,窗外的景物也变得陌生,黎冰不错眼的看着,不知道雷诺这次要把他带到哪里,心莫名的紧张。
沉默中,雷诺沉稳的声音响起,“我们要离开这座海底城市,需要换乘一种轻型潜艇,就是你在材料的前几章看到的那种小艇。”
回忆起曾在材料里看到的相关描述,大概是因为没有见到实物,脑海里很难形成直观的影像。
在黎冰不断回顾雷诺给他的材料时,车子驶入了一桩银白大楼,根据车外的智能人声提醒,经过一系列的智能审核确认,黎冰随着雷诺更换了乘坐工具——一艘轻型潜艇。
走进小艇里面,想起这一路的重重关卡,黎冰终于体会到柯本那句逃不走的话并非虚言,仿佛置身在科幻大片里,周围的一切都是电脑控制,望着面前数不清的控件,他极力回想这几天在书上看到的,却不得不承认从书上学的再多,也比不上实际操作更直观。
通过又一次的身份识别,雷诺驾驶小艇沿着一条轨道缓缓行了一段距离,停在一处平台上,平台启动,缓缓上升,眼前出现一条漆黑的隧道,当小艇停稳,隧道两旁亮起一溜黄灯,远远看去隧道的尽头是完全封闭的。
“系好安全带。”
雷诺出声提醒,黎冰想着书上学的操作方式,摁了座椅旁的一个按钮,头顶U型装置自动降下,扣在胸前,发出哒了一声。
艇外响起倒计时的提醒,雷诺迅速在操作台上摁下几个按钮,小艇启动,如离弦的箭一样笔直射向前方。
隧道前方原本封闭的墙面,随着潜艇接近,开启了一个圆形的洞,大量的海水迅速灌入隧道。
看着那如绝提般扑来的洪涛骇浪,黎冰不由得深吸了口气,小艇逆水前行,嗖的一下冲出洞口,融入一片漆黑中。
经过眼前的一幕,黎冰真正意识到自己身处在深深的海底,周围都是海水。
黑暗总是令人恐惧,小艇里虽然有光亮,但黎冰还是忍不住往身边看去,雷诺一脸平静,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道:“怎么了,不舒服?”
黎冰摇头,雷诺似有所悟,伸手摁了操作台上的一个按钮,小艇前方顿时射出两道强光。
入眼的都是水,隐隐能看到地上满布细沙,小艇在被海水侵蚀的山石中潜行,速度不是很快,被小艇前的两束强光惊吓到的海洋生物,在前方四处逃散,速度很快,让人只觉眼前一闪,却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随着小艇越往前行,空气的湿度越大,气温越来越低。
没想到雷诺会带他来这样的地方,黎冰身上穿着平时穿的那种只有一层的长衫,随着气温的降低,小艇里虽有空调取暖,但还是感觉到格外湿冷。
当他忍不住将冰冷的双手插到两腿之间寻求保暖时,雷诺再次调高了空调的温度,然而半个小时后,周身的冷意又蔓延开来。
“还冷?”见他扯紧了身上的衣服,雷诺侧头问,黎冰无声的点头,视线看着空调器——已经是气温的最高档了。
将小艇切换到自动驾驶,雷诺起身去后面,翻翻找找了一会儿,拿出一条厚厚的毛毯,递了过来,“盖上这个。”
不客气的接过毛毯盖在身上,黎冰忍不住看了看雷诺的制服上衣,“你不冷吗?”
雷诺还在后面翻动行李包,闻言道:“为了适应海底的生活,人鱼都比较耐寒,即使不穿衣服也不会觉得冷。”说着,他又从行李袋里拿出一个比小臂还长的保温壶,“喝点热奶会暖和一点。”
接过保温壶,黎冰忍不住看向后面的那个大大的行李袋,敞开的袋口可以看见里面有一条很厚的被子和一个羽绒睡袋,还有一叠让他既熟悉又陌生的东西。
放下保温壶,不顾滑下去的毛毯,黎冰打开身上的安全带,转身来到后面,从袋子里抽出那让他熟悉的东西,动手抖开,竟然是他当初穿的那条裤子。
雷诺看他拿着裤子,把袋子里的衣服也找了出来,包括一条男士内裤,递了出去,“要不要换上?”
“可以吗?”已经快一年不曾穿正常的衣服了。
“你换吧。”将手上的衣物放到黎冰手上,雷诺往前面走去。
黎冰拿着衣服裤子愣了几秒,不顾室内的低温,他毫不迟疑的脱□上的长衫,利落的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从头到脚整理一番,走回了前面坐好。
就算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但周身依然冷,俯身拿起地上的毛毯盖在身上。
“驻地比现在还要冷,你要有心理准备。”雷诺把保温壶从地上拿起,递到他面前。
“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喝着热牛奶,身体里渐渐有了暖意。
“傍晚能到。我和你说一下那边的情况。”
重新坐回驾驶位,小艇还是自动驾驶模式,余下的路程,雷诺向黎冰介绍了即将去的驻地的情况。
所谓驻地,就是由大型的能够潜水的航母为主构成的深海编队,编队装备着很多小型的潜水艇,无论是航母还是潜水艇都装备了大型的远红外线武器和离子炮,这些在陆地上还处于研究阶段的武器,在人鱼这里已经装备部队了。
人鱼的智商可见一斑。
在海底之城生活近一年,对于人鱼的智商,黎冰已经再没什么怀疑,穿着衬衫休闲裤,盖着厚厚的毛毯,吹着暖风,喝着温热的牛奶,身体渐渐暖和起来,可是耳鼻间还是能感觉到丝丝寒意。
“我们是在北冰洋底吗?”捧着保温壶,心情转好的黎冰有了一丝好奇。
调回手动驾驶,雷诺淡淡道:“不是,只是海底的温度太低了。你经常潜水,应该知道水越深下面的温度越低。”
这话不假,只是要在多深的海底才能感觉到这样的寒意?那种侵入骨髓的湿冷,让人从心里往外感觉冰寒。
“还冷?”
“好多了。”
“很快就到了。”
“恩——”黎冰轻轻应了声,不管前路如何,不管这次是不是真的离开这里,他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先学会架势潜艇,然后走一步算一步。
将保温壶盖子拧紧,抱在怀里,黎冰把身子往下挪了挪,窝在座椅里打起盹来。
雷诺抬手摁了操作台上的一个按钮,靠椅渐渐下倾,变成了平角,座椅变成了单人床,黎冰扯了扯身上的毛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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