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闹哄哄的一天终于过去了,晚上,红豆躺在赵达家西屋的炕上,和赵玉兰说起了悄悄话。
一般来说,这成亲之前,女孩儿的母亲总要教导她一些事情。但是红豆已经没有了母亲,赵玉兰便担当起了这个角色。
红豆算是两世为人了,但是这上花轿入洞房的事儿,却还是头一次经历。红着脸听赵玉兰低低地说了半日,她的头都快点断了。
赵玉兰侧头看看难得一副娇羞状的红豆,笑着摇了摇头,“别不好意思,过了明儿,你就是真正长大了的女人。跟姑爷要好好过日子,万事不能太过任性。有什么事情,两个人商量着来。若是谈不拢的时候,就听他的。”
红豆“嗯”了一声,忽然一把将身上的被子掀开叹道:“姑姑,好麻烦啊……”
“哎呀你这个孩子……”赵玉兰赶紧起来,手忙脚乱地给红豆盖好了被子,“这会儿夜里可是凉的很。你折腾什么?作病呢!要是着了凉,我看你明儿怎么出阁儿!”
红豆吐吐舌头,躺好了。明明想要快些睡着,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听了听,旁边的赵玉兰显然也没有睡着。
红豆犹豫着问道:“姑姑,您那会儿,是不是也这样啊?”
隔了一会儿,赵玉兰才叹了口气,轻轻说道:“傻丫头,哪个女人不是这样呢?在娘家的时候,不管家里头境况什么样,好歹在爹娘身边,就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爹娘怎么会计较?自然都是肯宽容的。到了别人家里,不说别的,起码要处处小心,提着心吊着胆,生怕公婆不喜……唉,你这倒是不用担心,就只姑爷一个人。只要跟姑爷一条心好好过日子,总不会差的。”
说罢,又是轻轻一叹,“如今我也不想别的,只希望往后瑾娘玉娘姐妹两个,都能碰上个好人家才是。千万不要像我……”
“瑾娘妹妹温柔沉稳,玉娘妹妹活泼明朗,都是心思剔透的女孩儿,往后一定也能把日子过好的,姑姑你不要担心。再说,她们也还有小胖小二小三这几个弟弟撑腰呢。要是有人对她们不好,就让这仨小子去揍!”
赵玉兰忍不住笑了,“你又说憨话。这有人撑腰自然是好了,可是呀,过日子可不是要争个我高你低的。最终还是得两口子心齐,有劲儿往一处使才行。”
“嗯。”红豆犹豫半晌,还是试探着问了,“姑姑,您有没有想过往后怎么办啊?”
赵玉兰一愣,“往后?”
“是啊,您还这么年轻呢!”
赵玉兰苦笑,摇摇头,“又胡说了,我都多大了还年轻?我呀,别的都不想,就想着怎么把你几个弟弟妹妹拉扯大了,看着他们成家立业的,这辈子就算知足了!”
“您才三十来岁,怎么能这么心灰意冷呢?”外边的凉风透过窗户渗进来,红豆不由得裹紧了被子,不赞同地说道,“人活一辈子,可不是这么过的!”
“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可是姑姑有自己的难处。别的不说,我是个和离的人,现下还能在过着这么清静的日子,就已经是大福气了!你年纪还小,见的少,多少被休弃或是和离的女人,回到娘家也无法立足,多是被逼着另嫁的。可就算是另嫁了,又有几个过好了?到人家里都抬不起头!好不容易我从胡家那个火坑里跳了出来,难道再去到另外一个火坑?再说,我另嫁了,瑾娘他们怎么办?这事儿啊,不是人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赵玉兰缓缓说着,声音很是平静,仿佛已经思虑过多时,又像说的并非是自己一般。
其实仔细想想,她的想法未尝不对。站在她的角度上看,虽然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但是,就算真的往前再走一步,谁又能保证遇到的一定是良人?当年的胡建,还不是一样看上去可靠?胡建虽然对上他爹妈懦弱些,好歹还不伸手大骂媳妇呢。若是遇上一个脾气不好的,又怎么办?难道还能再和离一次?唾沫星子不淹死她才怪呢!况且她赵玉兰有儿有女,以后老了也有依靠,何苦来再去别人家里陪着小心过日子?
红豆并不赞成赵玉兰的话,但是也知道她性格虽然温顺,主意一旦定了,却也很是执拗。因此也不再说别的,幽幽叹气,裹了被子躺好。迷迷糊糊间,也就睡着了。
次日天还没有亮,红豆就被叫了起来。绞脸梳洗挽发换衣,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大亮,赵达家的拿了两个鸡蛋匆匆进来,嘱咐红豆:“吃这个垫垫肚子就行了,别喝水,省得一会儿不方便。”
红豆“啊”了一声,“奶奶,干咽啊?”
“就两个鸡蛋,几口就下去了。要什么水啊?赶紧着吃了,一会儿轿子就到了!”赵达家的脚不沾地,一阵风似的又出去忙活了。
红豆拿着两个鸡蛋哭笑不得——这不得噎死啊?
赵玉兰笑着递给她一盅温水,说道:“喝一口就得了,好歹把鸡蛋吃了。”说完,自己撩了帘子出去吃饭。
红豆看看鸡蛋看看水,无奈地剥着鸡蛋皮。
结果一个鸡蛋还没咽下去,外边就响起了鞭炮声——这是花轿到了门口的意思。
“快快,该上轿子了!”赵达家的和王杨氏赵玉兰等人都一窝蜂地进来,王杨氏尖叫一声,“哎呦姑奶奶诶,怎么还吃呢?别吃了,赶紧的,盖上盖头!”
红豆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半个鸡蛋就被抢了过去,眼前一红,盖头遮住了视线。
外边一阵喧闹声,想来是有人堵着门口不让迎亲的人进来——这也就是图个喜庆,没过一盏茶的功夫,杂乱的脚步声响起,红豆心里一紧,透过红色的盖头,隐约看到一群人走了进来,当先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是身着喜服的叶致远。
叶致远定定地看着端端庄庄坐在那里的红豆,一身大红色凤穿牡丹的嫁衣穿在她的身上,那牡丹,那凤凰,都好似鲜活了一般,似乎随时能够迎风而动——这是红豆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虽然隔着红盖头,看不清她的容貌神色,但是叶致远就是能够感觉到,她在看他,看着他微笑呢。
过去牵了她的手,叶致远的手竟然有些颤抖起来。他一向自诩镇定,即使在战场上面对着成千上万的敌军,也一贯沉着淡定,从未有过如此的慌乱。
感受到他手心传来的热度和慌张,红豆在盖头下抿嘴笑了。他和自己一样,都是盼望着今日,也都为了这一日的到来感到激动。调皮地用小手指挠了挠他的掌心,示意他该走了。
叶致远定了定神,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牵着红豆向外走去……
迎亲的人都是跟着叶致远到来的军士,都很年轻,穿着崭新的衣裳,一个个标杆似的站在那里。
红豆被人领着上了轿子,轻轻吐出一口气。“起轿嘞……”
红呢轿子被抬起,晃动,绕着村子走了一周。再次听见鞭炮声起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红豆家的门口。
红色的绸布挽成了硕大的一朵花儿,叶致远牵了一头,红豆牵了一头,缓缓步入大门。
拜天地,入洞房,一群人闹哄哄地挤在屋子里,看叶致远掀盖头。
叶致远深吸了口气,拿起喜秤来挑开了盖头。
“新娘子真是漂亮啊!”
“郎才女貌!”
“天作之合!”
“……”
红豆眼前一亮,便看见了叶致远微笑的脸。红色的喜袍,黑色绣金的腰带,也都是她亲手赶出来的,衣角和腰带上的纹路与她的喜服完全一致,将他原本就英挺俊朗的面容衬得更加出色。
而她,一头鸦青的头发挽成了妇人的发髻,发间插着他送的赤金凤钗,另一边别着一支双喜金簪,简简单单,却又应景喜庆。她淡妆轻抹,白皙的脸蛋上乌黑的眼眸尤其灵动,水润的眸子似乎含着无限的喜悦,看向叶致远又似有着数不清的情意。
“哎呀行了行了,别看了别看了,都外头去喝酒!今儿啊,你们谁能把新郎官灌醉了,才是真本事!”
王杨氏一甩帕子,扯着嗓门叫了起来。一边嚷着,一边伸着胳膊把人都往外轰。
“嫂子,我们都去喝酒了!你放心,我替你看着叶哥,保证误不了你们花烛!”小六子喜滋滋嚷着。他就是当初住在赵达家里养病的那个男孩儿,今年也不过十七岁,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方才,迎亲的人里就有他。
红豆抿着嘴,假装羞涩地低头一笑,惹得众人又是一阵起哄,最后都被叶致远一脚踹了出去。
捏了捏红豆的手,叶致远轻声说道:“我出去了,你好好坐着。若是累了,就歪着歇一会。”
红豆点点头,也小声说道:“少喝酒。”
“嗯。”叶致远眉眼都带了笑意, 凑近了,在她耳边喃喃道,“放心,不会误了事情的……”
他灼热的气息打在红豆耳畔,让她不由得颤了一下,脸上轰然燃起红云。红豆觉得很有些不自在,伸手一推他,嗔道:“快出去吧,谁怕你误事!”
这么说着,眼中的笑意却是掩饰不住。
叶致远轻笑着走了出去。
红豆见屋子里都没人了,松了口气,站起来走动了几步,让有些酸麻的双腿放松一下。
“姐……”小二从门口一探脑袋,见屋子里没有别人,跑进来仰头看红豆。忽然咧嘴一笑,“姐你真好看!”
红豆腾出手摸了摸他的头,“你都过来了?那边儿怎么样了?”
“表叔带着人去迎亲啦,一会儿水杏姐姐就进门了。”小二往外边看了看,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这个,姐夫让我给你的,让你饿了先垫垫呢。”
红豆忍不住扑哧一笑,捏了捏小二的鼻子,“你改口倒是挺快。小三呢?”
“小三还在奶奶家里呢。奶奶说,让他去表叔家里等着了,晚上去滚……滚什么来着?滚床!让我过来,一会儿给你滚!姐,干嘛要滚床啊?是不是我滚了床,你就会给我生下小外甥了啊?”
红豆无语地看着殷殷切切对着自己眨眼的小二,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小二调皮地吐吐舌头,一蹦一跳地出去了,嘴里还叫着:“姐姐,我替你去看着姐夫!”
留下红豆在屋子里拿着个布包哭笑不得。
不多时,赵达家的人过来了。他们算是娘家人,先来这边走过场,一会儿还要分出人去杨耀祖的新居里——那边儿,倒是算亲戚,因此事情不多。
本地的规矩,新亲上门了,先要好吃好喝招待了。等待新亲走了,才能开招待客人的席面。
当然,一般来说新亲也不会真的在男家里吃吃喝喝,不过是略微做个样子,就要告辞离去。
这边儿摆上了酒席,军士里年纪比较大的人过来陪着赵达。屋子里另外摆了一桌,招待赵达家的等女眷,大媒人王杨氏作陪。红豆眼巴巴看着人家吃,自己只能坐在那里妆新。
玉娘夹起一块儿酱牛肉,小心地送到红豆嘴边,“姐,你别吃,闻闻就得了。”
红豆欲哭无泪。
王杨氏大笑,冲着赵达家的说道:“瞧你这两个孙女,一个文静一个大方,多大的福气!”
“那是,不是我夸口,你看我这三个孙女,哪个能让人挑出不是来?”赵达家的今日高兴,说话也非常得意。
赵玉兰看向自己女儿,笑着摇了摇头,“您别夸她们了,让她们更得意了!”
玉娘扬了扬眉毛,将肉塞到红豆嘴里,“我们好,王奶奶才夸的呀!”
赵玉兰瞪了她一眼,玉娘朝红豆做了个鬼脸,不敢说话了。
几个人筷子一沾菜,就算是吃过了,赵家的人便告辞离去,外边的酒席才算是正式开了起来。
一时间,不大的院子里热闹了起来。起哄声,劝酒声,大笑声四起。
红豆等在屋子里,先还竖起耳朵听外边的动静。听着听着,觉得挺无趣。屋子里还摆着酒菜,但是也没有什么胃口,索性就歪在喜被上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的,就真的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外边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屋里边点着手臂粗的龙凤蜡烛,跳动的烛光让整个屋子显得气氛极为暧昧。
叶致远正含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注视着她。
“醒了?”叶致远起身倒了一杯水给她,“先喝点水,再吃东西。”
红豆有点不好意思,向外看了看,问道:“客人都走了?他们……不闹洞、房么?”
说到后边,声音都低不可闻。
叶致远轻笑,“都走了,谁敢来闹我的洞、房呢?中午在这里热闹,晚上就都去耀祖那里了。”
红豆:“……”
这样,真的好吗?
红豆已经预见到,今儿晚上,杨耀祖的洞、房花烛夜估计要悲惨了。
“小二和玉娘呢?也去了那边么?”“他们都回去了。说好了的,今天小二小三住在那边。你一天没好好吃饭了,饿不饿?”
红豆点点头。
叶致远起身出去,不多时端了一碗面进来,“别的都是剩下的,你也不好再吃。这个刚做好,尝尝。”
红豆睁大眼,“你做的?你会做饭?”
叶致远笑道:“稀奇吗?我也是苦孩子来着。没遇见师父之前,跟着娘颠沛流离的,她要去赚钱养活我们娘两个,我就在家里胡乱做的。后来遇到了师父,娘又去世了,我们两个人的吃饭可都是指望着我的。”
他说的轻描淡写,红豆却是感到一阵酸涩。这个年头儿,男人有几个会进厨房的?别说做饭了,就连烧火,怕是都难得做好了。小小年纪的叶致远,却是为了生计不得不学会这些东西。
眼中一阵发热,红豆赶紧低下头,假作闻了闻汤面,低声道:“很香。”
的确很香。
面条雪白纤细,汤色清清亮亮的,上边飘着切成细丝的青菜,面上还覆着厚厚的两片酱肉。
尝了一口汤,清鲜却不寡淡,很是不错。
“你也吃些。”红豆把碗往叶致远前边推了推,“身上都是酒气,想来光喝酒了,没怎么吃东西吧?”
叶致远也不推让,拿了筷子,与红豆头挨头地吃了汤面,又看着她将最后一口汤喝了下去,雪白的脖颈,尖尖俏俏的下巴,说不出的诱人。
他感到身上一阵发热。
“要不要去洗个澡?”
红豆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说话也有点结巴了,“那,那就洗……一下……”
话音未落,身体猛然腾空,被叶致远打横抱了起来。
“你,你放手啊……”红豆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偎在他的胸前,只觉得他的心跳得很快,胸膛火热,似乎能将自己燃烧。
叶致远眸色暗沉,“我带你过去,一起洗……”
说着,大步往厢房走去。
厢房早就被改成了浴室。说是浴室,其实也就是正中央放了个大大的木桶,挨着窗口的地方有口大锅,随时能烧些热水,也能保持屋子里的温度。另外,一只大大的水缸立在角落。
红豆被叶致远抱着进去,脸上*辣的,简直不敢睁眼去看他。
叶致远将她安顿好了,忍着身上叫嚣的欲、望,从锅中舀出热水,又兑了冷水,试了水温,没有不妥帖的地方了,才向着红豆走过去。
红豆紧张到无以复加,一颗心狂跳不已,手也轻轻颤动了起来。蓦然间,觉得身上一凉,却是整件喜服,被叶致远一下子扯了下去。整个儿上身,只剩下一件儿水红色鸳、鸯戏水的肚、兜。小小的肚、兜上,绣着粉色荷花碧绿荷叶,两只鸳、鸯交颈缠绵。她的皮肤因羞涩紧张而变得粉红,越发显得晶莹剔透,柔若无骨。
“啊……”
红豆不由自主地轻呼,下意识地伸手要掩住,却被叶致远眼疾手快地捉住了两只手。
叶致远掌间用力,将心爱的姑娘拉了起来裹进怀里,带着薄茧的大手覆上了她光洁细腻的后背,渐渐下沉,一直向下……
屋子里渐渐氤氲上水汽,分不清是什么时候,两个人的衣物都凌乱地落到了地上,各种奇怪的,引人遐想的声音渐渐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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