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弗里·巴克没有工夫和一只大蝙蝠打招呼。
他重新坐直身体,随手理了理西装外套的衣领,拿他那双褐色的眼睛仔细瞧了瞧面前的向青：“易先生没有说他到底什么时候过来？”他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不想错过任何蛛丝马迹,“您知道,他通常不会派一个……我并不熟悉的雇员来做我的保镖。除非他对你绝对信任。”
“他没说。”瞥了眼胳膊底下的果蝠,向青松开他,抬头冲着杰弗里扯了扯嘴角,“你觉得他会对谁绝对信任？”
好吧，易哲明看上去可一点不像个会对谁绝对信任的人。杰弗里·巴克想着,耸了耸肩。而终于重获自由的蝙蝠又跳回了向青的腿上，他似乎对这个位置相当不满,扑腾了几下翼手就在她热裤外露出的大腿上留下几道爪印。她低声咒骂了几句，干脆把他拎到了头顶。
蝙蝠的脚还没有灵活到可以抓住头发,因此易哲明挣扎了几下，最后张开双翼，用翼膜牢牢夹住了她的脑袋，以此稳住身体，伏在她头上。
这画面有些滑稽，杰弗里花了点工夫才把注意力从这只奇怪的蝙蝠身上挪开，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么，很抱歉，我得再次确认一下……您知道待会儿该做什么吗？我是说，除了站在我旁边防止我遭到攻击以外。”
向青敛下嘴边的笑意，“如果你死了，就不要反抗，留下自己的命做证人。”
得到她的回答，杰弗里·巴克才总算松了口气。
“很好。”他说完，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翘起腿夸张地舒一口气，以示自己对她的信任。
他的反应令向青忍不住哼笑一声：“看来你们每次出席这种会议，都事先做好了丢命的准备。”
“毕竟我们这些说客大多来自alf，”没有介意她并不友善的态度，杰弗里语态轻松地解释，“‘解放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动物’，这就是我们的信仰。”
只可惜她并未因此而收敛，反倒是翘起唇角毫不遮掩地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随口质疑他所谓的信仰：“我只知道alf在几十年前就被联合国列入了恐怖组织名单。”
她话音刚落，伏在她头顶的蝙蝠就翼手一滑，猛地抓了一把她的太阳穴。向青吃痛地倒抽一口冷气，咬紧牙关斜眼瞧他，差点控制不住又要将他拽下来狠狠蹂/躏：“给我安分点，小明！”
要不是担心易哲明忽然浑身发热烧光她的头发，她也不至于忍到现在。
坐在他们对面的杰弗里耸了耸肩，倒是并不打算纠缠于那个敏感的话题：“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向青那双漂亮的蓝绿色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某种已经绝迹的动物，“就像美洲黑豹的眼睛。说起来，你真的是纯种的亚洲人吗？”
杰弗里对自己的魅力还是很有自信的。他相信自己不仅嘴皮子厉害，还拥有一副能让绝大多数女人为之倾倒的皮囊。因此他十分期待向青的反应。
“向女保镖搭讪是你们西方人的传统么？”然而向青则是冷笑，反应直接而粗暴，“我对老男人没兴趣。”
好吧，看来她不属于绝大多数女人当中的一个。杰弗里摊摊手，将视线投向她头顶的那只蝙蝠——作为alf的一员，在时间充裕的情况下，他其实还是有意向要和这些动物好好相处的。
但奇怪的是，这只蝙蝠似乎对他颇有敌意。它安静地伏在向青的头顶，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神里竟然有点讥讽和不屑一顾的冷意，叫人不禁有些发毛。
杰弗里非常疑惑，难道他的某些行为招惹到了一只蝙蝠？
直到二十分钟后他们一同走下直升飞机时，这个问题依然困扰着杰弗里。可他不得不暂时将它抛到脑后，集中精力用最快的语速向身边的向青交代：“记住，其他的制药公司代表人不是重点，我们的主要目标是肖·尤金。他是目前唯一有可能为我们提供武备的军火商，说服了他就相当于成功了一半。另外，待会儿播放新闻的时候，不论政/府给出的解释有多荒谬，都不要流露出任何个人情绪……全程保持沉默，明白吗？”
向青皱着眉点了点头：“我知道。”
受到受教育程度的限制，她的英语水平并不是很高。语速正常的情况下要交流通常没什么大问题，但像杰弗里刚才的语速，她根本就没法听清。不过该提醒的易哲明都已经事前对她说过，她觉得杰弗里啰嗦一大堆她听不懂的东西，还不如易哲明言简意赅的一句话。
直升飞机降落在一栋大楼的天台，二十个人高马大的黑人身穿西装抱着机枪守在楼梯口，负责安检的男人手拿探测仪在杰弗里·巴克身前反复检查，又板着脸请他张开手臂，弯下腰进行手动的全身检查。向青走上前站在杰弗里身边，感觉到那几个抱着机枪的男人都警惕地扫了她一眼，丝毫没有因为她是个女人而懈怠。
等轮到向青的时候，安检人员想要征求她的同意对易哲明进行检查。
“最好轻点，也别羞辱他。”向青伸手把头顶的果蝠抱下来，皮笑肉不笑地将它递给安检人员，“这家伙很凶残。”
对方面无表情地抱走了果蝠，好像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但当他粗鲁地把探测器压过它的胸脯时，它突然就张开嘴露出了一口尖锐的牙齿，即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把他吓得猛然抽回了手，险些摔坏探测仪。
向青在一旁扯起嘴角冷笑。
十五分钟过去，他们才被领进大楼。会议室位于大楼的第一层，人工认证身份不像百伦斯公司的身份认证系统那样复杂，又经过两道检查程序，他们便走进了会议室。面向大门的会议桌尽头是一面巨大的电子荧幕，室内装潢简洁干净，不带任何强烈的个人风格。
向青知道他们已经是提前三十分钟抵达这里，想不到比他们更早来的还有另外三个代表及他们的保镖。听到有人走进会议室，那三个男人陆续抬起头来，对杰弗里·巴克简单地点头道好。
最后一个注意到杰弗里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他原本正专注于摆弄手里的五魔方，甚至没有听见另外两位代表冲杰弗里打招呼的动静，直到身后的保镖俯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他才愣了愣，抬头看向杰弗里，弯着嘴角露出微笑：“早上好，杰弗里。”
杰弗里点点头，“早上好，尤金先生。”
肖·尤金？向青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得体却算不上昂贵的黑西装和白衬衫，斯文的长刘海遮住了高额头，黑色短发有那么一点儿外翘，五官和大多数西方人一样立体，长相干净却并不怎么出彩，眉目间随和的神态也让他成了三个代表当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就在她仔细审视他的时候，易哲明忽然扒了两下她的脑袋，在她反应过来以前就从她头上跳下来，撑开翼膜飞到了屋顶的角落，两脚勾住墙砖之间的缝隙，收拢翼手俯视整个会议室。
三个保镖都注意到了这只蝙蝠的古怪行径，几乎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了它。
易哲明！向青禁不住暗自咒骂。
而肖·尤金还在和杰弗里随意地攀谈：“我以为易先生今天会来。”
“一开始我也这么以为……但现在看来，他行程有变。”杰弗里摇头，应对得游刃有余。
肖·尤金短叹一声，似乎有些遗憾。他很快便注意到杰弗里身后的向青，脸上稍嫌失落的表情顿时转变为惊讶：“向小姐？”下一秒，他惊讶的神情又淡退下去，“没想到他让您过来了。”
正仰着头咬牙切齿地瞧着易哲明，向青听到他叫自己的姓氏，才收回目光看向他。这时肖·尤金已经友好地对她笑了。
“我听易先生提起过您——啊，当然，不是工作上的问题。”他语气稍稍轻快了一些，一双碧色的眼睛里满是光彩，就好像碰上了久违的老友，“事实上我和易先生从前也有私交，我想我们应该算得上朋友，虽然他多半不这么认为。”
“……”向青沉默下来。她不知道肖·尤金私下里跟易哲明究竟是什么关系，但不得不承认，他对易哲明还是挺了解的。
至于易哲明本人……他维持着蝙蝠的形态，倒挂在墙角居高临下地睥睨了一眼肖·尤金，而后不紧不慢地歪着毛茸茸的脑袋啄了啄翼手，甚至不屑于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表示轻蔑之意。
偏偏肖·尤金还是发觉了这只大蝙蝠的小动作，抬首颇为好奇地看看他，再望向向青：“那是您的宠物吗？”不等她回答，他就咧嘴笑起来，手不自觉地转动五魔方，绿眼睛弯得像月牙，“看来您和易先生感情很好，连宠物的性格都很像他。”
一直安静地观察着他们交谈的杰弗里保证，这一刻，向青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难看。
作者有话要说：alf，动物解放阵线的英文简称。
肖·尤金是乔珊的雇主……跟上章的瑞恩·盖伯勒一样，他也是个重要的配角。
这几天还会有一次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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