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狐疑,但是一旁小兵却一径催促她快快快。
“你跟不跟我去?”
这一问,她其实只是想知道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小兵的心思她知道,但是佛缘的样子却并不能让人清楚他到底想不想救人——巫瀛的心思也很清楚,她只是想知道他想不想,如此而已。
佛缘却并不应答。
自幼时被发现自己有治愈之能起,他曾无数次被人当做救星一般存在,所有人都觉得他有这样能力便一定有那慈悲的心,可是——谁规定他能救就一定要救的?
每年的三日,是他与皇兄定下的约定,那三日之外,他的能力由自己做主,救与不救随他高兴。
这会儿被问,他也晓得自己面前这女人的意思,但是,如果她也以为他真是神佛加深油盐不进的那种人——不知道怎么的,佛缘心中略升起些许不快。
而这些许的不快也很清晰的印在了他的眼睛里,软笑的眼睛,浮出一抹堵塞的味道,落到巫瀛眼里让她看了清楚,于是也不再多言,一面却将那一直催促她快快快的小兵一把拎起来甩到马背上,惊得人哇哇直叫:
“啊啊啊——将,将军你干什么?!”
小兵的尖叫没得来相应的理会,甩人上马的女子一把扯了缰绳调转马头,就在马儿屁股上甩了一鞭子,继而狂吼一声:
“跟着我!”
便在那小兵的尖叫声里速度极快的飙了出去,那样速度,竟比这被甩了鞭子的马儿更快!
四面的人皆是面面相觑,但那马背上的小兵这会儿却刷的一下闭了嘴,他没见过人速度比马还快的,这,这新来的将军——是人吗?!
慌张的抱住马儿脖子,那傻了的小兵一路紧盯着一直在自己前方的女子,心中有种惊魂未定之感。其实巫瀛一直都属于单打独斗,并逞强好武,仗着自己武艺高强哪里都去得的人。是以这会儿她想也没想就单带了个小兵冲了去救人。但是也不得不说她的功夫还真是到了登峰造极的火候,天底下真没几个人能从那饮马下躲过。
所以,当她出现在城外交战的双方场地的时候,便也注定了局势必然发生改变。
虽然说多数时候个体的力量是抵不过总体,但当个体的力量实在是出离于寻常的强大时,这也会是一股改变局势的力量。乌达是出滦县第一勇士。正值盛年,从前总被云海那老家伙压着,自是不曾甘心过,原本以为那老家伙一死,这云海县自然就是他们纳错人的囊中之物,却未料忽然出现了个什么管事的,该死的残废!竟也没让他从这云海讨上些便宜!
气得他要死。恨不得寻了机会剥去那残废的肉,碎了他的骨!
但结果接手云海的竟不是他——他也不知道这天朝的皇帝老儿是哪根筋不对了,竟然派个娘们儿来守这里!
虽然乌达听说过巫瀛曾经与他们纳错人的一战,但是当初哪战是有天朝那位大将佟长战,是以他并不以为然。这会儿听得卢存不知道去了哪里的消息,便率了些许纳错精英寻衅滋事来了。
而当他遇到的抵抗不过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将软得好笑的抵抗时,他甚至觉得待会儿他回去可以跟他们守将说说多带些人来,一鼓作气拿下这云海算了!
乌达所用的兵器与巫瀛一样,是一柄巨大的长刀,刀身通体黝黑,日头下隐隐还散着寒光,此刻这柄长刀正架在许副将的脖子上头,刀口锋利,割破了人的皮,渗着血,让那黑刀刀锋散出股嗜血的诡异。
巫瀛到场的时候看到就是这样一幕。
说不上来气不气,那被逮着脖子流血的男人正是那日几个跟着起哄与自己对打了一通被她三两下解决的家伙当中的一个,所以她并没有什么护短的心态——只是,所谓打狗也得看主人,这会儿应该算是旁人已经欺到自己鼻子上了,她再不动作…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乌达在看到来的女人时视线不免露出一丝异样。
他知道这新来的女人是个用刀的,从前那一战有些活下来的士兵们说过有个会用刀的女人,但他不以为意,毕竟一个女人能做些什么?
于是这会儿看到巫瀛,视线落到她身后那柄长刀。
继而不免露出些许鄙夷:
“女人用什么刀,这东西是咱大老爷们儿用的,你这小娘们儿该哪儿去哪去,到这儿凑什么热闹?!”
在乌达眼中,能用刀的,特别是这大刀的,就该是壮的跟小山似的爷们儿,这才显得大气,这忽然冒出来的个女人,个头不大,那刀都看着像比她人长似的,简直笑话!
巫瀛闻言,忽然笑出声来:
“你叫乌达?”
直接问,仿佛根本就没看到他刀下那个倒霉蛋儿似的,
乌达不想这女人怪怪的,这种场合笑?笑他个娘的!
心中咒骂,自然没得好话:
“你娘的,老子的名字也是你叫的?我看你这娘们儿男人味怕是都没尝过,跑这来做什么?给哥哥我送肉来的?娘的,你这德性,送我我都得想想!”
鄙夷的视线从巫瀛并不太漂亮看着也没太丰满的胸部掠过,道。
而他的话瞬间引得四周的纳错人哄堂大笑,一双双放肆的眼睛也跟着一倒下作的落到人身上,换了旁的女子,这会儿怕不是羞都得羞愧到死了。
却未料这遇到的女人是个厚脸皮的主儿,不仅半点儿羞涩反应没有,反倒是一双比之那些汉子更放肆了些的眼落到乌达身上——
“姑娘我男人尝没尝过这事儿不劳你操心,至于送不送你肉——”
巫瀛的话音落在那个‘肉’上,身后长刀便像是变幻的魔术一般落到了手上,艳艳的红色一霎时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血光,而同一时刻,一条五指还隐隐抽搐的手臂便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落到了所有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但更可怕的是,那被砍掉了手臂的纳错将领,竟然是等到了自己手臂已经落到了地上,视线看到了的时候这才尖叫着发现自己的手没了!
“我喜欢新鲜的,这礼物如何?!”
不太重的语气,但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场景里,显得格外的惊悚。
一霎时四周望向这唯一一个女人的视线变得极可怕。
乌达脸色霎时难看至极!
他也是用刀的,自然知道要把刀,还是那张重量那样长度的刀用得如此地步,需要什么样的速度和力道!
乌达其实也真是有些倒霉。他的武功,无论是在什么地方都会是个人物,偏他就是到了出滦县,就是遇到了路老将军,就是遇到了卢存,更就是——遇到了这个叫做巫瀛的女子。
便真个的失了能在这历史上留下一笔的资格。
但他到底也算个人物,不可能一见如此就仓皇逃离,而属下的手臂被砍,也自是怒不可遏,手底一重,那原本就被他刀架住的副将,立时做了刀下亡魂!
“大爷我的还礼更不错!”
说着,黝黑带血的长刀便若暴风一般带着狂躁的杀气划破了空气砍向了巫瀛!
——
边城的风一如既往的吹着,空气里四散了浓郁的血腥气味,独剩的一个孤单的纳错将士满面惊恐的奔跑在回去出滦县的沙路上,而他的身后一个渗着血的包裹里,他们出滦县的第一勇士的头颅,就放在里面。
他在疯狂的奔跑着,脑海里不住的翻腾着除了自己以外每一个人被砍杀时那样惊恐的模样!
他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用刀最快最狠最厉害的就是他们乌达将军,所以这次跟着将军一道来云海寻衅所保持的也是来欺负弱小的快感,却不想——
他的脸上,乌达的血,几乎还泛着温热的气息;脑海里,乌达死时不敢置信的瞪大的眼睛,就像是噩梦一般不断的浮现——那像是被肢解了一样被砍杀的他的同袍们,四肢坠落了,人却竟然还没有感觉到!
这到底,这到底是个什么样可怕的人啊!
他在疯狂的奔跑着,仿若身后还有那持着巨大血红长刀的女子追在那里。
——
与那个被巫瀛故意放走的纳错将士一般,云海的将士们也一样震惊的看着城门前散落的尸块与正在擦拭着刀身而神色自若的女子,久久没人敢上前说上一句半句的话。
直到巫瀛擦干净了饮马,忽然看到自己身旁个个若雕塑一般站立的男人们,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止——她第一次在战场上杀人的时候身边的同袍们也是被吓的好些天没人敢和她说上一句话的。
若非那时候佟大将军为她说话,她怕是在人群里会得了个杀人魔王的名声。
可是,这实在是怪不得她!
她的饮马在族里从来只做杀马之用,她自然——只会这般大刀阔斧的模样。
尴尬的看了眼四周的沉默,她收起饮马放到背上,一转身,却引得四周人像是集体一颤的样子!
“呃…那个,”
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抚众人被惊吓的小心肝儿,巫瀛也很无奈。
而正在这个时候,一道平静而具有安定人心力量的声音传来过来,
“纳错人赶走了吗?”
却是应该回了将军府的佛缘。
巫瀛一怔,第一反应却竟然是极快速的走过去一把捂住他的眼睛!
“别看!”
佛缘意外的感觉着自己眼睛上这人传来的温热体温,
“发生了什么?”
……
“…我杀了人,很可怕,你不要看…”
说话的人,竟像是做错了事儿的小孩子,声音呐呐的。
不知道怎么的,她从前在小七面前杀了人并不曾有过怕他看了的心理——她只怕他觉得她太手软。
可是这人——她却担心他看了会觉得她很可怕。
巫瀛说不清自己此刻心情,但是捂在人眼睛上的手却死死的不肯放开。
而佛缘,虽然并没有亲眼看见,但是鼻翼里传来的血腥味却也足以向他说明一切。
他并不怕这些,可却觉得这被人担忧的感觉十分不错,也就从容的让她悟了眼睛,只伸出手摸到这人没有捂上他眼睛的另一只手,
“事情完了就走吧。”
闻言巫瀛点了点头,乖乖应了一声
“嗯。”
于是众人便看到那前一刻还可怕的杀人魔王这会儿竟像是小兔子一样温顺的跟这个被她蒙了眼睛的极品男子离开了事发现场,忽然之间便觉得这女人似乎——
也没有那样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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